第十六章
司徒暮归道:“皇上从没吩咐过臣,只要十五殿下找臣,事无大小,臣样样都要同皇上禀报。”抬头看恒爰的脸色,接着悠悠道:“况且,若臣将十五殿下的一举一动都禀报给皇上知道,十五殿下与臣这种人相交,皇上放心么?”
恒爰无言,半晌才又开口道:“朕没想到居然程适也是当年救过睿王的少年。既然这两个人都是救睿王的功臣,依你看朕该怎么赏他?”
司徒暮归道:“此事当然全凭皇上的圣意。臣的愚见,当年吕太傅接十五殿下回宫的时候该赏的该谢的都做了。太傅当时因为种种顾忌隐瞒十五殿下的身份。如今十五殿下寻到顾况,该如何做十五殿下心中应有分寸。所以臣以为这两个人皇上不必再另赐封赏。”
恒爰沉吟,司徒暮归说的极有道理。“程适与顾况新入朝廷,朕现在封赏,也不知道赏他两人什么官才好。”
司徒暮归接道:“所以臣说,这件事情凭皇上的圣意就好。皇上最近为诸事操劳,当保重龙体。也莫让太后添烦心。”
专挑皇上的忌讳说话,一向是司徒大人人生的乐趣。司徒大人津津有味地看皇上寒下面孔,再津津有味听皇上冷冷道:“司徒侍郎的脖子又跟脑袋一起呆得不耐烦了。”
司徒暮归恭恭敬敬地道:“皇上英明。”
恒爰用手扶了扶额头:“你且下去罢。”
恒爰在心里叹气,若自己真将当年救下十五弟的顾况程适加官进爵,母后会是个什么面孔。
皇太后娘娘这几天正在精神头上,从皇帝到后宫嫔妃几十人统统都没得安生。
太后此时正将后宫的嫔妃们召集到一处,在正宫的正殿进行教导。
正宫原本该由皇后住,但如今的皇宫还是个摆设。皇上自十五岁选秀纳妃到如今尚未立后,太后为此事夜夜烦心日日忧愁。太后端坐在正殿中央的凤椅上俯视面前跪的一片姹紫嫣红,“都把头抬起来让哀家看看。”
众妃嫔遵命抬头,太后握住扶手叹气:“个个的模样都不错。水灵的够水灵,秀气的够秀气,娇媚的也够娇媚。哀家看你们一个个也都打扮的花团锦簇。那你们谁来给哀家解个疑惑,为什么你们这么多人,连一个能讨皇上喜欢的都没有?”
众妃嫔的头又一齐低下去。妃嫔们都很委屈。“太后娘娘,不是臣媳们不想博皇上宠幸,臣媳们都是庸脂俗粉,入不得皇上的龙目。自进宫来,能让皇上踏进自家宫门一步的不过三四个。蒙承雨露的更不出两三人。臣媳蒲草之姿难侍君侧,请太后责罚。”
太后蹙起蛾眉:“照你们这样说,你们不得皇上宠幸错处倒尽在皇上身上,你们没半点干系?”
众妃嫔诚惶诚恐,立刻纷纷叩首:“臣媳万万不敢,太后明鉴。”
太后冷笑道:“不敢?依哀家说,你们就是敢!选你们进宫做妃嫔,为的就是侍奉皇上。不用心思讨皇上欢心,难道等皇上来讨你们欢心?!你们中最早进宫的,侍奉皇上有四五年了罢,到如今连个蛋都没生下来过,难道也是皇上的过错?!”
可怜众妃嫔一面颤抖一面磕头:“太后,臣媳们有罪,臣媳惶恐~~”
太后扶住扶手起身,“都别磕头,给哀家把头抬起来,看看这凤仪宫!看看这正殿,这帷帐,这凤椅!今天哀家就在此处搁一句话。你们中的哪个能在一年内先给哀家生个皇孙,哀家就替皇上做主,让她做这凤仪宫的主子!”
宫外盛传皇上嗜好男色,睿王羽翼渐丰。皇上龙椅的稳固,龙脉的延续,便全指望在这群女人的肚子上。
顾况自出皇城后在秘书监的日子过的份外顺当,顺当到顾况不得不怀疑,睿王殿下有没有在其中做人情。
顾况每天同老楷字们在一起抄书,老人家都对他这个晚辈后生极和蔼。抄好的书卷呈上去,楷书郎大人还要夸赞他两句,将顾况夸得诚惶诚恐。出皇城后四五天,监丞大人忽然说天气转凉,要好生安顿新楷字的起居。命令通事大人将处所的床帐被褥枕头重换一遍,人人屋里焕然一新。顾况摸着自己的被子,觉得份外厚。盖到半夜出了一身汗,爬起来灌了两杯开水。
然后,又过了几天,秘书令大人巡视楷书阁,到各个抄书的桌前看视。在顾况的桌边驻足良久,拿起一张抄好的纸看了看,说道:“甚好。”
两个字将四周的老楷字们变成木雕泥塑。等秘书令大人走后,其中一个老楷字偷偷向顾况道:“秘书令大人上任这几年,老朽第一次见他夸人。后生可畏,后生可畏。”顾况受宠若惊,欢喜中却有点忐忑。顾况从小受刘铁嘴与宋诸葛的熏陶长大,深信否极必有泰来,盛极必定要衰。蓦然受到这样多的赏识与抬举,顾况开始忧虑,是不是这段日子把所有的好运气一齐用到精光,前面正有个大衰运等着。
他这个念头若是被程适晓得,一定直窜起来跟他玩命。X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有能耐同我换换!
程适这段日子,衰到他姥姥的姥姥家。
程适不晓得自己得罪了哪路尊神,秘书监的人仿佛一夜之间统统与他过不去。先是与诸楷字一起抄忠烈传。程适做事情爱新鲜,刚开始抄书那几天颇有精神,一撇一画都拿着劲儿写。楷书令大人也夸赞他几句,但说他速度不算最快。程适容不得人说自己比别人慢,又兼抄了许多天的书,渐渐抄烦了。从一撇一画陡然转成行云流水。再从行云流水转到龙飞凤舞,最后,脾气甚好的施大人终于板起面孔训了一回人,“张牙舞爪,不成样子!”让程适返工。
通事大人换被褥那天,程适的床底下滚出两个酒壶。通事禀报给监丞大人,监丞大人大怒,扣程适一个月的俸银。
秘书令大人巡视楷书阁那天,在程适桌边过,也随手摸一张抄好的纸来看。秘书令大人惜字如金,只评了一个字:“草。”
程适这两天诸事不顺,脾气正燥,动动眼皮看了一眼秘书令大人,又耷下去。[!--empirenews.page--]
秘书令大人身边的少监大人立刻道:“秘书令大人面前,怎的如此无礼!”程适悻悻地拱手低头躬身。秘书令大人皱眉端详了一下他,少监大人又道:“程大人,此楷字就是上次在处所私藏酒的程适。”
程文旺大人本已经负手要往前去,听见这句话收住脚步,再皱起眉头端详了一回程适,“原来你便是程适。”
程适听了这句话,觉得很有趣。当天晚上回处所后还沾沾自喜了一回,“听口气秘书令大人早就晓得我程适的大名,嘿嘿。”
在几天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程适不情不愿地拖着步子去敲顾况的房门,顾况开门不情不愿地让他进屋。程适拖了张椅子自己坐下,翘起腿道:“顾贤弟,有件事情与你商量一下。愚兄最近手头紧巴,想同你借几两银子使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