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不如归去

    众人并不明白一件事情,辕珞如果在宫里,齐灵可能什么都干不了,可如果宫里皇上不在,那皇后无论得不得宠,都说了算。

    于是齐灵摆足了皇后的架势,指使所有的侍卫、下人、婢女干这干那,直到宫里的下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为止。

    齐灵走近寂离,他正靠在一张藤椅上看书,旁边放着一堆书,都是些地理志。

    “为何看那么多地理志和各地风情?”齐灵问,“寂离想去游玩?”

    寂离笑了笑,他的确是想等着辕冽来了,可以一起去这些地方走一走。经历了这样许多,寂离渐渐也想通了,做人不能太自私,不能什么都随心所欲。如果辕冽真的要做皇帝,那也不是不能开开心心辅佐他做皇帝,不过在这之前,大好河山,一定要去走走看看。

    “寂离,你喜欢的梨花白。”齐灵给寂离倒了杯酒,递过去,“你别生我气了。”

    寂离接了酒杯。

    齐灵自己也倒了一杯喝,边赞叹“嗯,五十年醇酿就是不一样。”

    寂离也没有在意,接了酒杯喝酒,继续翻书页。

    齐灵在他身边坐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聊天,聊着聊着,差不多到了掌灯的时候,齐灵再跟寂离说话,寂离已经不回答了。

    “寂离?”齐灵伸手轻轻推了推寂离。

    寂离没动,已经睡着了。

    齐灵嘴角微微翘起,显出笑意来,伸手将寂离扶起来。

    齐灵虽然是个女儿家,力气不算大,不过寂离身形清瘦,也不是多重,齐灵用了些力气,就将人扶进了屋里。

    让寂离躺倒床上,齐灵坐在床沿,伸手轻轻整理他微乱的头发,嘴里自言自语,“寂离,你我才是天生一对呢……你那日救我,我就知道了,灵儿非你不嫁的。辕珞、辕冽他们都是恶人!他们争天下,其次才是你,我不同,我只要你,才不要什么天上地下。”

    ……

    辕珞祭天结束后,一直咳嗽,喝了药也不见好。

    第二天清早,他坐着马车回宫。

    到了宫门口,决定先去寂园看看寂离。这阵子那些窑姐儿都走得差不多了,留下几个特别好学的,每日跟寂离上课,一个两个就快成才艺双绝的佳人了。

    到了寂离的院子门口,就见一个小太监等在那里,好奇地往里张望。

    “你是哪儿的下人?”辕珞身边的太监问那小太监。

    小太监一看是辕珞来了,赶紧行礼,说是皇后宫里的。

    “皇后?”辕珞微微一愣,“你在这里做什么?”

    “奴……奴婢等皇后。”小太监支支吾吾地说。

    “什么?”辕珞一皱眉,“皇后在这里?她什么时候来的?”

    小太监快哭了,这要怎么说,皇后在这里过夜的……

    辕珞也懒得再问他,闯进院子里,就看到桌上有倒下的酒杯,还有泼洒在白玉石桌上的酒渍。

    辕珞只觉得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闯到房间门口,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

    房里,床上,寂离躺在那里,身上穿着里衣,盖着被褥正睡得香。再往四外看了看,屏风后面、隔间里,并没有齐灵的身影。

    辕珞不确定地走到寂离身边,伸手去掀他衣领想看一看,谁知道寂离翻了个身。

    “寂离?”

    辕珞又叫了一声。

    “嗯?”寂离动了动睁开眼睛,看到辕珞,打了个哈欠,“你怎么来了?”

    “我……我刚刚看到齐灵宫里的小太监在门口。”辕珞道。

    “然后呢?”寂离不解地做起来,“他来干嘛?”

    “他……”辕珞刚刚在门口也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就问,“你昨晚……在干什么?”

    寂离坐起来,“昨晚?睡觉咯。”

    辕珞见寂离爬起来,跑去洗漱,就觉得自己可能想到了,也松了一口气。刚刚太过紧张有些气血上涌,就咳嗽了起来。

    “皇上,该服药了。”随行太监小声说。

    “哦……好。”辕珞一笑,长出一口气,对寂离说,“我先上朝去了。”

    “嗯。”寂离点了点头,继续洗脸。

    等辕珞出去后关上门,寂离也缓缓地将放在脸上的帕子拿了下来,放回水盆里,靠坐在椅子上长叹了一口气。

    今早他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可是一睁眼,却看到齐灵躺在自己身边,两人都没穿衣服,睡在一床被子里。

    寂离只觉得脑袋里一阵空白,记忆只到喝了齐灵给的梨花白,然后就不记得了。

    他怔愣在那里,张着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

    齐灵却是睁开了眼睛,笑嘻嘻问他,“你醒啦?”

    寂离看着齐灵,“你……”

    “嘘。”齐灵伸出手轻轻按住寂离的嘴巴,小声说,“不能跟别人说哦,这是我们的秘密。”

    寂离呆呆躺在那里,看着齐灵心满意足地坐起来,穿上衣服,临走前,齐灵小声跟他说,“寂离,我是不是和辕冽辕珞都不一样?”

    寂离眉头微皱,他也有些拿不准昨晚自己做了什么,按理来说也不会啊,总不至于酒后乱性……要酒后乱性估计也乱辕冽,怎么可能乱齐灵?而且自己一辈子都在酒后,没乱过性啊!

    齐灵穿好了衣服,从后窗户走了。因为来路上所有的守卫都被她打发走了,所以根本没人看到她。

    寂离呆呆坐在床上,直到天亮,手中拨浪鼓轻轻地转动了几下,苦笑连连,“原来如此……蒋云蒋云,你我还真是像!你说辕冽和蛮王像,那你猜,辕冽会不会也变成那样?”

    寂离坐在床上揉着头,穿上衣服发呆,直到外头传来了辕珞说话的声音。这事情不能让辕珞知道,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寂离不明白齐灵如此缜密计划了,为什么要留个小太监在门口,不过他还是躺下装作睡,将辕珞糊弄了过去。

    辕珞一走,寂离立刻让一个出去的窑姐儿给齐亦带了封信。

    当天下午,齐亦派人悄悄进宫,将寂离接了出来。[!--empirenews.page--]

    寂离被齐亦接走,出了皇宫,到了齐亦的军营,手上只拿着一本地理志作行李。这本地理志,是他这几天写的。他将想去的地方都写了下来,详细摘录好,想日后和辕冽一起去的。可是现在呢,还可能不可能?如果卦象成真,齐灵会有一个儿子,自己的儿子……到时候,辕冽会怎么样?他会怎么想!

    他们之前的那些承诺,那一份信任,将被破坏。辕冽会不会变得跟蛮王一样?他和蒋云的结局会不会也一样?

    寂离忽然怕起来,他再不像之前那样雀跃地等待辕冽来接自己,而是终日发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齐亦发现了寂离的异样,以为他思念辕冽等得着急,就劝他,“别着急寂离,辕冽快来了!”

    齐亦越是这样说,寂离越是心慌意乱。

    辕珞上完了朝回来,始终觉得今早的事情不简单。

    他最后抓来了那个跟随齐灵的小太监,将他毒打一顿逼他说实话,最后太监扛不住刑罚,哭着说了之前齐灵让他找药,以及昨夜齐灵在殷寂离那里过夜的事情。

    辕珞一听怒不可遏,就冲到了寂离的别院,只见院中已经空无一人,他暴怒不已,冲去找齐灵。

    而齐灵此时,正坐在院中,欣赏着手上的一根淡紫色发带……这是寂离平日惯用的发带,辕珞当然认得。

    他上去一把抓住齐灵,“贱人,你……”

    “皇上,要赐死臣妾么?”齐灵淡淡一笑,“不止□宫廷还杀害皇后,皇上三思啊……”

    辕珞咬牙切齿,“你为什么那么做,朕虽然不能杀你,但有的是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我已经生不如死了!”齐灵瞪圆了一双眼睛满是恨意,“是你!是你害得我众叛亲离,你害得我孤苦无依,我最爱的人都不会再理我了!你们爱寂离么,你们谁都得不到他,除了我!他这辈子记得最深的那个,还是我!”

    辕珞盯着齐灵看了良久,忽然笑了起来,他越笑越大声,最后忍不住咳嗽,越咳越厉害。

    外头太监赶紧进来要请御医,被辕珞一脚踹了出去,他伸手一把拉住齐灵,盯着她问,“齐灵,你究竟是爱寂离,还是恨寂离?”

    齐灵一双眼睛里有浅浅血丝,咬着牙冷笑,“我自然爱他,我恨的是你们!”

    “我看不见得吧。”辕珞笑着摇头,“你根本就是在用寂离报复我们,报复我们所有人,我真是低估你了,不过最恨你的肯定不是我,是辕冽,哈哈……是辕冽!”

    齐灵一把推开边笑边咳嗽的辕珞,“你们一个都不爱我,那就都恨我吧!”

    辕珞回到宫中之后大病一场,他养病的时候派人四处寻找殷寂离,但始终未见踪迹。

    而更让辕珞震惊的是,西南那边传来消息,南国边境有大量人马集结,有人起兵造反。而造反的不是别人,正是原来传出死讯的国主辕冽。

    一时间,风云突变,街头巷尾的人都在议论,辕珞是如何的弑兄夺位,如何的使用奸计害得辕冽九死一生。辕冽一年之后东山再起,将会带领辕家军攻入乐都,抢回王位。

    这消息是真的么?当然是真的!

    在贺羽给辕冽诊脉,说出“已经痊愈”四个字后,辕冽连一刻都等不及,跨马提刀,就带着十万兵马杀了回来。

    辕冽回来了!

    这消息在军队之中传开。

    辕珞原本可以花更多的心思来笼络地方的势力和收复军队,可天不遂人愿,他的病让他不能操劳。因此这些事情是他准备痊愈后再做的,他原本以为有充足的时间,可现在看来,他并没有!

    辕冽毕竟名声在外,而且此行势不可挡,所到之处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势如破竹。

    辕珞听着群臣每日禀报,城池一日日失守,也心慌意乱,他万万没有料到,辕冽竟然中了那么强的毒药还没死,一定是贺羽那个妖医!现在寂离又不在了,而朝中大臣大多十分暧昧,齐亦更是直接上书,要求辕珞将皇位还给辕冽。

    辕珞陷入两难境地,他只知道,这次辕冽应该不会放过自己!要如何是好呢?

    辕冽虽然着急,但也不能一天就飞到乐都,不过他知道,很快就能见到寂离了。

    贺羽比辕冽还着急,辕冽病好了就没他什么事了,他率先赶到了齐亦的军营,找到了还在那里发呆的寂离。

    “寂离!”贺羽扑上去踹了他一脚。

    寂离没反应过来,被踹了个正着,揉着腿仰起脸看贺羽。

    “你干嘛,反应那么慢?”贺羽坐到他身边,“你可好了,辕冽接你来了。”

    “他还有几天到?”殷寂离心烦意乱。

    “不超过一个月吧。”贺羽见寂离似乎并不开心,有些疑惑,“出什么事了?你不高兴?”

    寂离捏着手指头,“没啊……”

    “我不管你了,总之你这次好不容易跟辕冽重逢,好好把握别再错过了,他可每日都想着你的。”说完,找萧洛去了。

    寂离看着贺羽远去的背影,站了起来,觉得还是跟他再去喝两杯,就小跑着跟上去。

    贺羽快步去找萧洛。

    萧洛为了接应辕冽,这几天也到了齐亦的军营。

    贺羽跑到附近萧洛落脚的院子门口,却听到里头有嬉笑声传出来。

    寂离跟在后面呢,也听着觉得不对,往里头一看,咧嘴——萧洛要死了!

    此时,只见院子里,两个清秀少年正和萧洛一道喝酒聊天,虽然举止正常,但眼神还是足够暧昧,萧洛还是那副风流的死性子。

    贺羽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转身就要走,寂离一把拉住他,让他先别走,他冲进院子,“萧洛!”

    萧洛被惊了一跳,看到是寂离,才稍稍松了口气。

    寂离紧着对他使眼色,“这些人是谁啊?贺羽快回来了你块准备准备。”

    萧洛无奈耸耸肩,“知道他快回来了……所以喝几杯酒等着之后被他管么。”

    寂离叫苦不迭,心说萧洛你个没眼见的啊,贺羽就在门外呢!

    寂离对他挤眉弄眼半天,萧洛也没听明白,最后回头一看,贺羽已经不再了。寂离一跺脚,拿起个凳子砸过去,“你去死吧,贺羽刚刚就在门口。”[!--empirenews.page--]

    萧洛愣了半晌,抬脚就追出去,可哪儿还有贺羽的踪迹。

    一个月转眼就到了,贺羽没找到,辕冽就快攻打到乐都城门口了,寂离一颗心也放不下来,只觉得烦乱。

    这一天,寂离忽然听到了一个传闻——皇后有喜了,辕珞要大庆三天。

    齐亦听了也是无奈,真没想到,自己竟然要有个外甥了。寂离得到消息的时候,就在军帐里头,脸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天,辕珞起了个大早,探报来报,说辕冽已经到了城门外,马上就要进城了。

    辕珞只冷笑了一声,独自到了寂园,殷寂离的房间里坐下,等待着。

    辕冽进入了乐都之后,并没有像众人想的那样直冲皇宫抢回皇位,而是到了齐亦的军营,他想见寂离。一年没见了,不知道寂离现在怎么样……

    可他到达的时候,军营之中却是有些混乱,齐亦正召集人马寻找寂离,他不知道殷寂离去哪儿了,忽然就找不到人。

    “糟了,会不会被辕珞找人掳走了?”齐亦也担心。

    辕珞脸色一变,带着人马就杀进了皇宫。

    辕冽找到季思,还没等他许君臣之情,拉着就问,“寂离在哪儿?”

    季思也不太知道,不过辕珞应该是在寂园。

    辕冽一听到“寂园”两个字,心头更是堵,他抓了个下人带路,找到了寂离院中,坐着独饮的辕珞。

    辕珞抬起头,看到了久别重逢的辕冽……依旧是英雄气概,比起之前稍微精瘦了些,其他没什么大改变。可再见,却是十分陌生,辕珞知道,这种感觉就是所谓的恍如隔世

    “大哥,好久没见了。”辕珞笑了笑,给了辕冽一个敬酒的姿势。

    辕冽冷眼看着他,冷声问,“寂离呢?”

    辕珞愣了愣,随即大笑了起来,伸手指着辕冽“我懂了!我懂了……”

    ……

    萧洛连着几天都没找到贺羽,心中焦急不已,见辕冽攻入皇宫大局已定,应该没自己要办的事情了,就全心全意找起贺羽来。

    到了贺羽常去的药铺,有个小厮递了一封信给他,说是贺羽留下的。

    萧洛打开信一看,就见信上写了——我在城东别院。

    城东的别院是萧洛的,贺羽很喜欢那里的风景,所以经常住在那里。

    萧洛原本以为贺羽再也不会理自己,正后悔不已,不就一些流莺么,自己都几十岁的人了,又不是没玩够没长大!看看寂离和辕冽好不容易才在一起,自己和贺羽也应该珍惜才对。

    萧洛决定好好跟贺羽道歉,希望他还能原谅自己。

    兴匆匆到了别院,萧洛直冲贺羽的房间,推开门一看,床幔放下了,床上躺着个人。

    “羽?”萧洛跑过去,“我有话跟你说,你先别生我气!”

    萧洛说完话,并没有人回答,他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撩开床幔。只看了一眼,立刻愣在当场……

    床上的确躺着贺羽,但是贺羽的身体外边,封这一层玉石一样的东西,类似于蜡封,或者茧……萧洛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羽?”萧洛想要叫醒贺羽,但是贺羽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变成石头了,完全没有回应。

    焦急间,就看到在玉人旁边放着一封信。

    萧洛赶紧拿起来拆开一看——只见信上只有一句话,“做你想做的,我等你,等你玩够了,记得叫醒我。”

    萧洛拿着信纸,呆坐在床头,“要怎样叫醒你?你怎么不告诉我?我现在就想叫醒你……”

    乐都城外的官道上,一辆小马车驶过,马车上的人一手拿着酒坛子,一手拿着一卷书,翻了翻书,将头上大大的斗笠挑起来一些,“马儿啊,我们去峨眉山吧,下一站去洛阳、再就去西北、再就回家乡、还有江南、南海,我们逃走吧……”

    随着他慢悠悠报着地名,马车越走越远,官道上,只留下咯噔咯噔的拨浪鼓声音,随风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