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院在的位置很优越,一出门就是一条正大街。
只不过这里的大街和初夏上一世的差距很大,没有车水马龙,也没有急急忙忙上班的都市丽人。
街上别说小汽车了,自行车都不多,因为此时不是上下班,只有穿着黑色、蓝色厂服,中间夹着几个亮色衣服的人们,说说笑笑挎着手走在路上。
路两旁的房子全是红色或者灰白色的砖房,最高不过三四层,大多数是一二层。
倒是树很多,而且非常高大,也没有什么规划,柳树、杨树、桐树都有,长得非常肆意。
初夏走在前面,除了观察四周的环境,还注意着身后跟着的岑淮安。
他闷声低着头走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身后有辆自行车飞快地骑过来,车上的小青年还故意耍帅放开车把,嘻嘻哈哈地炫着车技。
突然自行车咣当一声压着个小石头,车把瞬间失控了,小青年“啊!啊!啊!”一脸惊恐地,眼看就要撞上来时。
初夏眼疾手快把岑淮安往自己这边一拽,那个小青年一头栽到了路边的土窝里,头“嘭”一声磕在了树上。
那一瞬间,初夏觉得自己的头都有点疼。
不过她一点都不同情那小青年,冷着一张脸走过去,踢了踢那小青年的屁股:“有事没?”
小青年一抬头,看到一个很瘦很瘦却依旧很好看的女人,脸一下就红了,又羞又窘迫。
他捂着头赶忙摇头说:“没……没事。”
初夏并不在意他有没有事,只说:“既然没事,那就快给我儿子道歉,知不知道刚刚要不是我手快,你就撞到他了!你看看我儿子的瘦弱的身体,这要是撞到了还了得!”
小青年本来就是耍帅,被初夏这么一说,再一看她和岑淮安的模样,脸更红了,心里羞愧又忍不住后怕。
真撞到人了出事了,他一辈子心里都过不去。
“对不起!”他立马站起来结结实实鞠了个躬。
初夏都被他吓了一跳,本想着要是这小青年是混混不好惹,她就直接坐在地上哭。
这附近是纺织三厂的地盘,她是纺织三厂的工人。
他撞了人还不道歉,厂里人唾沫星子都会把这小青年淹死,接着再把他扭送到公安局。
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利落就道歉了。
正好,也省了她的事,轻咳一声,她没有丝毫客气伸手:“既然知道吓到我和我儿子了,那就赔钱吧。我算一下,我儿子受到了惊吓,我回去得给他找医生看看,还要买安神药,事后还有心理安抚,一时半会儿他这惊吓不会好,加起来我也不多要,给我两块吧。”
初夏出门前扫了一眼挂在门口的日历,现在是农历1981年7月21日,大部分人也没多少钱,两块属于挺多了。
够她和岑淮安一起去医院检查一遍。
这也是她看了小青年骑的车,穿的衣服还有那张没受过苦的脸,觉得他能给出来的数。
果然,小青年搜遍了所有口袋,找出来了一堆零零散散的毛票,凑够两块给了初夏。
给完还担心地问:“两块够不够?我这里还有几毛。”
属实岑淮安那个模样太吓人,他从小到大,还真没见过谁长成这模样,太瘦了。
初夏摆摆手:“够了,下次骑车小心点,你得亏碰上我这样好说话的,不然遇上脾气急的,先把你揍一顿,还得再要张大团结。”
小青年不知是过于单纯还是怎样,居然觉得初夏说得非常对,一脸感激说谢谢。
岑淮安被初夏扯过去时身体还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时,他的脸变得非常白。
毕竟是五岁的娃娃,再早熟,对生死的事也怕,不然也不会整天想着从其他娃娃嘴里抢吃的。
他看着初夏一本正经跟人要钱,说的那些话他都听不懂,可是那个人居然给他钱了。
而且他妈居然会救他,没有吓得傻在那里哭,这是让五岁的岑淮安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的事。
他总觉得现在的他妈好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但是又不知道哪里不一样了。
“看到没,赔给你的钱!”初夏笑眯眯地拿着钱在岑淮安面前甩了甩,“下次别傻乎乎的,车子撞上来都不知道躲。”
他的钱!
岑淮安眼睛一亮,初夏又看到了熟悉的饿狼的眼神,她快速把手一缩。
岑淮安没有把钱抓走。
“我的!”岑淮安死死盯着初夏手里的钱,明显在等待下一个抢夺的时机,就像野外看准了猎物的虎豹。
“是我要回来的,而且刚刚我救了你一命。小孩子不能拿这么多钱,会被人抢的,我给你留着,一天给你买一颗糖吃。不行,小孩子糖吃多了会坏牙,两天一颗吧。”
岑淮安低下头不吭声了,眼里空荡荡的,没一点感情。
他就知道这还是他妈,和以前一模一样,就会哄他。
可是糖,岑淮安想到了院里小孩扔的糖纸,他捡起来偷偷舔的时候,好甜啊。
他只吃到过那一次,后来他们看到他舔糖纸,骂他打他,那糖纸他们当着他的面使劲踩也不给他。
国营饭店距离家属院不远,很快初夏就看到了那极具时代特色的、红色的“国营饭店”四个大字。
两边还有八个大字“艰苦奋斗,自力更生”,更粗更红,方方正正。
初夏先走进去,看岑淮安还站在外面,正想过去拉他进来,他自己跟上来了。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小黑板,写着今天供应什么饭菜。
往里看去,收拾得挺干净的,但也很简朴,只有简单的桌子凳子。
原本只涂了一层白石灰的墙已经发黄,头顶吊着一个颜色发黑的风扇,现在这么热也没有开。
今天刚好有烩面,初夏走到前面要了两碗,一大碗一小碗,付了钱和粮票。
一回头,她就看到岑淮安看着一个正在吃面的人,眼睛看着那面都要放光了,不停咽口水。
她拉着他坐好。
岑淮安不说话,她拉他的时候也没什么反应。
“我买过了,一会儿你就能吃上了。”
坐在那里,初夏喘着气,用手帕给自己擦汗。
看岑淮安脸上的汗都要落尽眼里了也没反应,她站起来,用手帕在他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岑淮安没躲开,皱了皱眉,看向初夏。
初夏没看到,因为她已经看向了拿饭的窗口,迫切等着饭过来。
从家属院到这里不远,不到十分钟的路,她就觉得特别累,还更饿了,可见她身体多虚弱。
不然这大热天,她才不想吃同样热腾腾的烩面。
着实她和岑淮安身体都差,吃热的面条对两人来说是最好的。不然直接买大鱼大肉,两人吃完就得上吐下泻,肠胃受不住。
不行,身体最重要。
等吃过饭她就带岑淮安一起去医院检查身体,顺带买各种补营养的还有药材回来养身体。
面很快好了。
是骨汤烩面,刚放下初夏就闻到了香味。
汤白如玉,里面没有多余的配菜,只有一点骨头上的肉,还有点木耳香菜豆芽,几颗红红的枸杞。
但是已经香得不行了,初夏看着就感觉口水已经分泌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