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破晓,晨光微熹。
门外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还伴随着花不放小心翼翼的声音。
“娘娘,皇后娘娘,您该起来了。”
房内的云窈窈揉揉惺忪睡眼,往旁边一摸,已是冰凉,看来涂山烬早就起来去忙碌了。
云窈窈将头埋进被子里,嘟囔:“再睡五分钟,就五分……zZZ……”
门外花不放还在继续喋喋不休着。
“娘娘,听说陛下的大军战况不佳,阮杜二贼大力宣扬对陛下不利的流言,娘娘需要出手吗?属下定竭力相助……”
“还有那三大世家,简直是给脸不要脸,娘娘神女之躯,邀请他们赏花是他们的荣幸,他们竟就只派了几个家中不受宠的庶女来,摆明了不把陛下和娘娘放在眼里……”
“娘娘,世家看来是拉拢不成了,留着他们在只会让战线拉长,不如您让陛下派几个绝世高手把他们通通咔嚓喽?”
“娘娘……”
云窈窈再次被吵醒,窈窈暴躁,窈窈抓狂,窈窈有种棺材板被掀开的愤怒。
为什么都换回来了还有人催着她起床干活哇!
内心:今年的枫叶不够红啊,那就把这扰本宫清梦的家伙拖下去斩了!
现实中:秀儿,伺候本宫梳洗穿衣!
一番梳洗打扮后,云窈窈出了房门,给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亲身平蜀乱的花不放派了几个任务。
花不放心满意足地走了。
人一走,牛秀儿便愤愤不平地禀告道:“娘娘,三大世家的人已到府外,不过来的都是不受宠的家中庶女,其中有一人甚至是妓子之女,身份低微。世家的态度已经摆明了如此,赏花宴还开吗?她们怎么处置?”
对此结果,云窈窈早有预料:“不用,照常办,不管来的是谁,只要来了,便是有用。”
与此同时,花府府外,正停着三辆马车,三位打扮简素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
女子们浑身上下无任何可彰显身份的金钗玉镯,身旁无丫鬟侍奉,就连马夫都露出了或可惜或轻视的神情,唯恐避之不及。
三位小姐,此时也凑在了一块,脸上皆是绝望之色。
“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留给亲人了吗?此门一踏,怕是没命活着回去了,府里的日子本就不好过,这些带不去地下的东西,留给牵挂之人也好。”
这话一落,三人间本就凝重的气氛更添一丝凄凉。
天子御驾亲征来到蜀地,皇后召开赏花宴试探各大世家态度,世家包含祸心,却不愿意扯下这最后的虚伪面具,便派出她们作为牺牲品。
她们三人皆是府中的低微之身,一旦代表世家出席赏花宴,对皇后和天子而言,是轻视,也是侮辱,更是彻底撕破了脸皮。
可她们明知这一趟是鸿门宴,却不得不赴。
随着咯吱一声响,花府的府门打开,一位侍女上前领路。
三人沉下心,阖眼深呼吸一口气,才压下心中的惧意,视死如归地进了花府。
一入花府,便能立马感受到府内的戒备更加森严,几乎每隔几步就有士兵把守,刀戬长枪,战马嘶鸣,越发令人心惊。
三人边胆战心惊地往里走,边忍不住好奇的目光,偷偷瞟向附近。
除去密密麻麻的士兵们,府内竟也有不少女子,就比如从她们身侧经过的这位身姿飒爽、面色坚毅的女将。
三大世家中孟家的小姐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疑问,便询问带路的侍女。
侍女语气带着骄傲:“此乃宁大人,擅武,是陛下最初钦点的女官之一,更有领兵打仗之才。”
“女子竟真能上战场,我还以为花木兰的故事就只是故事……”孟小姐面带艳羡,目光一直追随着宁缨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道路尽头。
有一人开口,其余两位世家小姐也大着胆子开口问道:“那这些人呢,她们便是朝廷的女官吗?”
几位神色匆忙、气场不怒自威的女子从旁边经过。
侍女点头:“没错,如今朝堂上已有三十一位正式女官,各有其才,陛下也很欣赏她们的办事能力。”
“天子竟如此开明,能让女子入朝为官……”有人忍不住感叹一声。
侍女瞥了这人一眼,继续真心实意地夸赞道:“陛下和娘娘的开明之处可远不止于此。”
“京城的所有女子皆可光明正大地行走在街道上,可上女子学堂,可任女官,女子寻工不得受人歧视,且禁止女子被所谓的清白所残害,这是纳入燕赤法律的!”
这话一落,三人更加艳羡。
虽然已经有所耳闻,可等亲眼见到亲耳听到,更觉得震撼,三人也对侍女所描述的京城产生了极大的向往。
可想到如今的处境,三人心底又是一凉。
她们是拥有光明未来的女官,而自已,只是被家族放弃、赴死的弃子。
侍女意有所指地又补充了一句:“如今的女子,学的是女立、女志,不再是女训、女戒了。”
有人听懂了她的话,只无奈笑笑:“多谢提点,可有些处境,不是我能够轻易改变的。”
听到这种气馁话,侍女冷哼一声:“陛下和娘娘亲口说过,身陷囹圄、身处困境,那就更该有破局之心、不屈之志!什么都不做,只被迫接受,那才是真正的弱者行为!”
侍女的话,振聋发聩,像一把锐利的刀,生生割开了她们已经灰败绝望的表皮。
三人都未曾想一个领路的侍女会有这种觉悟,能说出这番话,而她们却只在自哀自怜,从未想过如何去破局。
破局……
一个念头浮现在三人心头,胸膛中那颗沉寂已久的心,此刻剧烈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能冲出胸膛。
说着,一群人已经到了园苑,侍女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不远处的亭内,两道身影一坐一站,坐着的女子只看背影便觉得风仪高华,气势凛然。
三人知道,这人应当就是皇后娘娘了。
“坐。”云窈窈微微点头。
三人拘谨地落座,连端来的茶水也只轻轻抿了一口,生怕出错。
有人看向云窈窈,正欲出声。
云窈窈却先道:“赏花前,你们先随本宫看一出戏。”
众人这才看到亭子前,还搭了个戏台子,几个身着戏服的戏子开始咿咿呀呀地唱起戏来。
三人刚开始还惊疑不安,到后面就沉浸进了剧情,心神为之牵动。
这一台戏讲的是一位贫苦孤女被当地县令看上,以孤女的弟弟做要挟,强纳她为妾。
为了保全弟弟的性命,孤女答应了,只求县令给她弟弟一个容身之所、一口饭吃。
半年不到,县令便厌弃了孤女,不再出入她的院子,并在某日酒后用鞭子生生抽死了孤女的弟弟。
孤女心碎,她抱着弟弟的尸体,终悟得一贯的委屈求全、自我牺牲求来的安稳终不坚固,只会让恶人更加有恃无恐,只有自救自强,方能庇护想庇护的人。
最终孤女踏上了上京之路,她要敲响登闻鼓,将自已的冤屈上达到天子面前!
听完孤女最后的一番内心独白,三人皆是心灵一震,面色苍白。
她们的处境,何尝不是同这位孤女一样。
她们有牵挂之人在府中,此次赴死,也是为了牵挂之人。
可她们死后,她们牵挂的人便能得到尊重吗?
不,不会。
她们死后,便如同孤女失去了恩宠,从前不被重视在乎的,日后只会更不被在乎,处境更加艰难。
唯有自身强大,才能真正改变处境。
侍女临走前的话又回荡在三人耳边:
身陷囹圄、身处困境,那就更该有破局之心、不屈之志!什么都不做,只被迫接受,那才是真正的弱者行为!
三人中,孟家小姐第一个跪在地上,对着云窈窈就是重重一拜:“孟家孟长秋已悟得皇后娘娘所教之理,长秋愿从今往后奉娘娘为主,势不背叛,求娘娘收下长秋!”
其余两位小姐也赶紧跪在了地上,生怕晚了一步。
“求娘娘收下清露!”
“求娘娘收下思霏!”
云窈窈欣慰点头,沉吟片刻,才道:“起来吧。”
三人到此刻才重重松了口气,知道这位身份高贵又极其神秘玄乎的皇后娘娘,终是给了她们一个破局的机会。
半个时辰后,三人离开了花府。
以为会等不到人了的马夫看到人来,惊得手中的马鞭都差点脱手,他也不敢多问,连忙驱车离开了这边。
花府内,牛秀儿边给云窈窈斟茶,边不解问道:“娘娘,不是赏花吗?怎么变成了收服人?”
装了一个小时的深沉高冷,云窈窈终于可以卸下伪装,她舒展了下腰,笑道:“方才我们不是赏了花吗?独属女子的自立觉醒之花。”
牛秀儿嘿嘿憨笑道:“娘娘说的真有道理,不过她们都是不受宠的弃子小姐,能帮到我们什么哇?”
云窈窈勾唇一笑:“秀儿,有时候,越是无人在意、不甚突出的透明人,往往越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