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少说也站了好几十来号的人,甚至此时那些穿上的黑衣保镖也纷纷掏出了枪指着他。
他丝毫不怀疑只要池骞没一声令下,他会立即死得体无完肤。
现下的局势清晰可见,关珩同样冷声道,“你也看到了,这里是池骞没的地盘,你逃不掉。”
“是么?”陆骁不置可否的冷笑,目光随时警惕着对面那帮人,“那关总您说说是他们的枪准,还是我的枪快?嗯?”
他带着人一步步往后退去,那副模样是做好了但凡对面有一点动静,他就立即下杀手的打算。
所有人都因为男人的举动不敢有半分逾越,池骞没也在此时开腔,“陆骁,你现在只有把人放了才有机会离开这里,我也可以答应不会对你做什么。”
“你当我三岁小孩?”他现在可没心情天真到去相信任何一个人的鬼话,“我说过,保命的东西还是留在自己手上比较安全。”
而关珩,现在就是他唯一可以保命的东西!
聂南深把言晏交给安苏,看了一眼关珩后才将视线挪到男人脸上,沉声道,“那你说说,要怎么样你才肯放人?”
“好说,让你的人放下枪,”他抬了抬下巴,“等我安全上了岸,人我自然会还给你们。”
男人半秒犹豫都没有,“好。”
池骞没眉头一皱,关珩是死是活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但又看了一眼聂南深沉冷的脸庞和被他护在身后的女人,最后也没再说什么,只吩咐一旁的梁元,“让船立即返航。”
不说陆骁最后会不会真的放人,但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
梁元也明白,点了点头立即转身去了船舱。
那些黑衣保镖也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枪。
虽然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但对于他们的反应陆骁多少还是有点吃惊,低声冷笑,“没想到你这一条命还挺有用。”
双方在此时都陷入了一种无声的僵持,但关珩除了脸色略显虚弱一些,连语气都没有太大的变化,“这里是中海,就算现在返航也要天亮了才能靠岸,你撑不到那个时候。”
他冷嗤,“照你这么说,你们这人多势众的,我现在放了你还能有活路?”
现在已经到了差不多的时间,但整片海域一眼扫过去除了两艘巨型游艇外别无他物,关珩一眼就猜中了他在想什么,不急不缓的道,“放心,中途不会再有人来接应你,所以你现在别无退路。”
心底微诧,陆骁当即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又看了一眼船上的人果然没有见到宋秘书,语气一下阴冷下来,“难怪,在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你居然没有带你那个贴身秘书。”
他指的重要场合当然不是因为晚宴,而是关珩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他会出现在这里。
而这个时候,恐怕他安排接应的人也已经被宋秘书那边带人解决了。
这局棋,安排得简直算得上是天衣无缝啊。
女人依旧面不改色,“既然来了,那总得保证万无一失。”
“他说的没错,”身后退无可退,心底更是因为关珩一句话凉到了极点,冷笑道,“你果然没那么好对付。”
关珩双眼微眯,很精准的捕捉到了一个字,“他?”
然而此时的陆骁像是压根没听到她说了什么,扫了一眼身后深不见底的海面,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对策,但放在此时不管哪一种对于他来说都是绝境。
对面的人不敢轻举妄动,陆骁自然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他也还没有天真到一旦上了岸池骞没会有真的放了他的打算。
丝丝冷汗从男人额上溢出,原本以为是一出好算计,却没想到最后竟然把自己也算在了里面。
这最好的葬身之地说不定还真是为他准备的。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良黎一直都不是你的对手了,”他望着对面不敢有丝毫动作的一群人,凉缓的笑,“那个女人估计到最后也不知道,你要是真想下杀手,她活不到现在还能到处作妖。”
“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他压低了嗓音,海风中混着的声音也只有两人能听见,“比起我,你更恨的人难道不该是良黎么?”
“那又怎样?”
“与其废这么大周章让我掉入这个陷阱里,你先解决她不是更来得轻松?”
关珩笑了一声,“我没想过要杀她。”
“哦?”陆骁微诧,语气尽是讽刺,“看不出来你还挺善良。”
“善良?”一声嗤笑,女人直视着前方,红唇缓缓勾出一抹嘲弄的弧度,“你大概不知道,活着的人,永远比死了更煎熬。”
陆骁微微震住了。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女人平静的侧脸,但那平静下隐藏是更深的无情和残忍。
他忽而就低低的笑了出来,“有道理,”一字一句的重复,“活着的人永远比死了煎熬……”
尤其是那人原本就罪孽深重。
此时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更不知道陆骁在笑什么,他也不在意对面那些人投过来的异样眼光,只是那么一眼过去,他还是轻易看到了对立面隐藏在人群中的那道纤细的白色身影。
嘴角的笑意突然就僵住了。
隔得太远的距离,再加上光线昏暗,他甚至看不清对方现在是什么表情。
高兴,释怀,还是紧张?
呵,估计倒还有那么点心疼的意思。
然而就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两人身上时,谁也没有察觉到,角落里一个被黑衣笼罩的身影正悄无声息的捡起了最初落在甲板上的手枪……
远方有鸣笛声响起,那是今晚的另一艘游艇。
对方的环照灯从甲板上来回扫过,忽明忽暗的照亮了海面,关珩淡淡开口,“陆骁,事到如今,你已经输了。”
“输?”握着枪的手渗着冷汗,男人的五官神情仿佛都要沉入这样冷寒的夜色当中,和他一贯的冷声嗤笑,“我陆骁这一辈子还没向谁低过头。”
他这一生不算风光,但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女人逼入这样的绝境。
哪怕是当年背叛松虎时,他也未曾这样狼狈过。
一抹光从远方照来,顷刻间明亮了整个甲板,他说,“关珩,我虽不至于像你这么恶毒,”那低冷嘲讽的笑声从女人耳边划过,“但我可是死了——也得拉个垫背的!”
话音刚落,陆骁一双湛冷的眸低刹时迸出阴狠的杀意,枪口猛地指向对面——
隔得近的距离,关珩几乎是第一个察觉男人动作的,她猛地睁大双眼,“言晏小心!”
“砰——!”
“放下枪!”几乎是保镖们刚要举枪射击的同时,詹聿猛然将人喝住!
“啊!”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惨叫,现在也无人顾及,因为就在陆骁开枪的同时,关珩猛地将人带着跳入了海里!
海面掀起巨大的水花,独留一地血迹。
“姑姑!”
聂南深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女人已经冲了过去!
“詹聿!”聂南深一声厉喊,对方当即就把言晏拦了下来,甲板上急速掠过一道身影,紧接着又是‘噗通’一声!
安苏一声尖叫,“哥!”
“南深!”
安苏和池骞没已经冲到了护栏旁,望着那急速沉下去的身影,后者一声咒骂,“该死!”
奈何海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梁元这才反应过来,大声朝那些保镖吼道,“一个个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下去救人!”
“是!”
那些人很快展开了施救措施,詹聿一张脸难看得紧,谁也没想到聂南深会突然跳下去。
他低头,怀中的女人也突然安静了下来,一双布满泪水的眼睛怔怔的望着甲板顶端,空洞无神。
甲板上顿时乱做一团,然而也没人看到,人群中路潞在两人落入海里时惨白无血的脸色。
脚边还落着一顶被无数人踩踏过的黑色帽子。
………………
五分钟?还是十分钟?
时间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
甲板上其他无关的宾客已经被梁元带回了大厅,这个时候船上所有的保镖全部下到了海里,安苏来回不安的在甲板上走来走去,时不时就要上前看一下海里的情况。
怎么办……她哥要是也出事了……
突然,一只手轻轻的搂上了她的肩,和低沉安慰的嗓音,“不会有事的。”
安苏回头,正好对上纪容司平静的眼眸。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也只能点点头,但那身前搅着的手指还是暴露了她心底的不安。
不过现在担心的也不只有她一个人。
视线越过男人肩头,安苏看着此时抱着膝盖蹲在角落里的女人,最终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梁元在守在言晏身边看着她,这会儿见安苏过来主动让到了一旁。
她在言晏面前蹲下,握上她冰凉的手时才发现她浑身抖得厉害,“言晏……”
大概是泪已经流干了,女人那双漆黑的眸此时空洞得可怕,“是我太天真了……我早该料到姑姑和陆骁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要是我能早点察觉的话……”
她看着女人布着泪痕的脸,心底一阵酸涩,“言晏,这不怪你,谁都没想到陆骁会出现在这里。”
言晏怔怔的看向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哭过,嗓音沙哑得厉害,“那聂南深呢?”
她想起聂南深从她身旁跳下去的那一刻,头脑一片空白,“要是他出事了,你会恨我吗?”
安苏摇了摇头,“言晏,这是我哥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
看着女人没有生气的脸,她安慰的笑了笑,“更何况我哥水性那么好,他不会有事的,”顿了顿又补充道,“他也不会让关姨有事的。”
虽然这样的话在她听来都没有任何说服力。
言晏看着她没有再说话,亦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从来没有觉得等待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
那紧绷着的神经像是随时会断掉。
看着言晏这样,安苏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安慰的话,刚要起身去看看进展如何时,海面上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呼,“找到了!”
闻声,在场的所有人都连忙冲了过去。
一旁早已安排好了急救人员,光是把人运上甲板就花了十多分钟,关珩是第一个被送上来的。
人已经是昏迷不醒的状态,一时间周围围满了抢救人员。
“姑姑!”
好几次言晏想冲上前去查看情况,但又担心影响抢救工作,安苏看了一眼关珩,也忙抓住刚上来的人问,“我哥呢?”
“聂总在后面。”
那人挥挥手,没有功夫再回话,第一时间就进行抢救,半分钟后松了一口气,“关总还有呼吸!”
池骞没站在一旁有条不紊的吩咐,“先把人送回房间,里面已经安排好了急救设备。”
很快人被抬上担架,言晏刚跟着走了两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下了停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船头的位置,充满焦虑的脸上闪过一抹挣扎的犹豫。
聂南深还没有被运上来。
安苏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担忧,忙道,“言晏,我哥这边有我,你先去看看关姨。”
两秒后,她点点头,随后也没有再迟疑,紧跟着医护人员回到了一层。
临时的设备都被安置在宾客房间内,形成了一个简陋的抢救室。
好在一般这种游艇上都会跟一两个专业急救的医生,一切的抢救措施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卧室里传出的都是机器的声音,在这无声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言晏坐在外面的客厅沙发上,双手合十抵在额头,将整张脸都埋在了里面。
从进来开始,她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詹聿就守在一旁,看女人浑身颤抖得厉害,走上前调高了空调的温度后又将外套脱下给她披上,“放心,不会有事的。”
她依旧没有出声,詹聿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安慰的话,又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喝点热水等吧。”
言晏这才抬起头来接过,“谢谢。”
那沙哑的嗓音听上去尽是疲惫和无力。
她手里捧着那杯热水却迟迟没有喝下,像是只有依靠手里传来的那点温度才能让她稍微暖和一点。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左右,一直紧闭的房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
池骞没从外面走了进来,詹聿看了一眼身旁没有反应的女人,抬脚走了过去。
看了他身后一眼,见只有他一个人,蹙眉问,“聂南深呢?”
“刚送进隔壁房间,没什么大碍。”池骞没单手插兜,扫了一眼坐在那里连眼风都没有往这边瞥过的女人,淡淡的开腔,“不过在水里呆的时间过长,再加上带着另一个人的体重所以体力消耗得厉害,这会儿刚晕过去。”
言晏还保持着端水的姿势,低垂着的眸掩过了大半的情绪。
男人唇角嘲弄的掀了掀,想起刚才聂南深刚上来的第一句话,顿时不冷不热的道,“南深让我过来看看,这边情况怎么样了。”
这句话他问得半点不走心,比起话语中的关心,更像是故意说给在场某个人听的一般。
詹聿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沙发里没有动静的女人,还是道,“之前关总手臂中了一枪,刚取出子弹,但肺部入水太多,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
池骞没点点头,也没看他们,转身就要离开。
仿佛他过来原本就只是为了走个过场。
“对了,”詹聿突然叫住他,想起刚才在甲板上发生的一幕,疑惑道,“之前开枪的那个人……”
脚步顿住,“在我的地盘出的事,我会给出一个交代,”他凉散的道,“至于其他的,就不劳詹警官操心了。”
詹聿皱了皱眉,就见池骞没拉开门,“顺便我也提醒一句,今天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明天媒体那边怕是也瞒不住,”他从这个角度看了一眼卧室,淡淡道,“在船抵达岸上前,你们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回去该怎么应付。”
下一秒,门被带上,房间再次恢复了安静。
现场那么多人目击了过程,要堵住悠悠众口光靠梁元的安抚自然不够,不过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詹聿回到沙发旁,还没开口,就听到女人低哑的声音,“詹聿,你先去忙吧,”她低头看着杯里的已经没有温度的水,“姑姑这里我一个人照顾就可以了。”
他蹙眉,“可是……”
别说关珩,就连她自己的状态都是需要人照顾的。
言晏摇了摇头,将水杯放回桌上,“池骞没说的没错,今晚的事没那么容易压下去,”闭上眼有气无力的道,“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没有办法去处理这些事情。”
池骞没的态度明显不想让詹聿过多的插手,但詹聿身份摆在那里,不可能完全视而不见。
詹聿看着言晏再次将整张脸埋入掌心,犹豫了半晌才道,“好,”在女人面前蹲下,低声安慰道,“言晏,我已经通知了警方的人,明天一早就会在码头等着,你现在其他什么都不要想,只关注关总的情况就可以了,其他的都交给我。”
她点点头,詹聿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起身出了房间。
一整夜,各有各的忙碌,整个抢救的过程一直持续到凌晨。
直到某个瞬间,卧室里机器的声音突然安静了下来。
言晏猛地从沙发上起身,见医生从里面出来,一脸焦急走过去,“大夫,我姑姑怎么样了?”
“刚清理完肺部的水,人也勉强恢复了意识,不过明天还是要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会比较保险,至于手臂的枪伤倒没有什么大碍,”由于刚才进行了一场费力的抢救,医生的脸色也忍不住泛着疲惫,“总之整体的情况还算是比较乐观。”
闻言,言晏一直紧绷着的情绪才终于得到了松懈,医生也庆幸道,“不过也多亏了人上来得及时,如果再晚个三四分钟,导致缺氧脑死亡,到时候恐怕人救活过来也多半会成为植物人。”
女人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她看着卧室里躺在床上的关珩,抿了抿唇,好半晌才低声问,“那我现在能进去看看吗?”
“可以,不过人还不算太清醒,不要太打扰到就好。”医生说着又安排了几个人,嘱咐道,“另外为了以防万一,今晚也会有医护人员全程守着,不出意外人今晚就能醒过来,不过明早一上岸你们也尽快把人安排到医院去。”
她一一记下,“好的,谢谢。”
医生也没再多说什么,几个小时的抢救耗费的精力足够让人身心疲惫。
卧室里留了两个助手,言晏轻声走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在水里呆的时间太长,此时女人整个皮肤都还泛着不正常的白和皱。
漂亮的脸蛋上连着一个呼吸机,此起彼伏的频率都不算平稳,里面的空调也被调到了一个很高的温度,言晏伸进被子里握住她的手,但再高的温度也掩不住那触手的冰凉。
原本刚止住的眼泪一下全涌了出来。
哪怕在抱着与陆骁同归于尽的最后,她嘴里喊的都是她的名字。
那么黑那么冷的海,她甚至不敢去想象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她姑姑该有多无助多害怕,又有……多放不下她。
凌晨四点的时候,关珩醒了一次,医生看了下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詹聿听到消息也回到了房间。
“关总呢?”
彼时言晏刚从房间里退出来,放低了声音,“刚睡下。”
詹聿神情也放松了些,看了一眼时间低声道,“还有两个小时船就会靠岸,联系医院了吗?”
她揉着眉心,“嗯。”
今天晚上她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这会儿脸上尽是倦色,詹聿拧眉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关心道,“既然关总已经没有太大的问题,你也去休息会儿吧,这里有我守着。”
“不用了……”她刚要拒绝,房间的门再次被推开。
言晏抬头看了过去,安苏此时正站在那里,疲惫的神色同样好不到哪儿去,“言晏,”她看了一眼一旁的詹聿,踌躇道,“我哥醒了,你……要过去看看吗?”
言晏一怔。
刚按着眉心的手缓缓垂到了身旁,抿着唇,好半天才哑声回了一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