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盯着?”詹聿眉心一拧眉,“什么人?”
“不清楚,”言晏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道,“不过……似乎也和那份名单有关。”
好半天,詹聿眯起眸,“果然么。”
“你知道什么?”
詹聿思忖了一下才道,“其实内部有调查,裴老爷的死有蹊跷,我怀疑裴景旭很可能已经知道了那份名单的内容,所以他的失踪要么就是自己在躲,要么……就是有人要杀人灭口。”
说到这里,詹聿看了她一眼,“这一点和你姑姑一样,只不过裴家没有那么大的后台,裴家被收购,就已经断了他最后的退路。”
言晏有些吃惊,“你是说,他是知道了这些才会想要和我姑姑联手?”
“毕竟在所有人当中,只有你姑姑能和他站在同一阵营。”
言晏双手交叉搭在桌上,好半天才掀唇笑道,“言则,我姑姑也可能知道这里面的内幕,甚至也有嫌疑?”
“你别多想,”詹聿低声,安慰道,“关总那边我们已经有交涉过,但她始终没有联系过裴景旭,所以动机并不大。”
闻言,言晏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知道这件事可能并没有因为那份名单的消失而结束,但她始终不希望她姑姑再牵连进来。
她看了一眼对面的学校门口,“所以你们才会到学校来?”
“嗯,”他再次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缓缓的道,“虽然裴景旭已经退学了,但可能还有部分人与他有过联系,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线索。
言晏突然想到她刚才遇到的女人。
手指扣着桌面,她斟酌了下,还是问道,“这件事,你们有联系过秦思砚吗?”
“有,”詹聿顿了顿,表情有些疑惑,“不过秦思砚似乎并不知道裴景旭已经失踪的事。”
不知道?
这倒让言晏有些意外。
她和裴景旭都是外交学院的,但秦思砚……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艺术学院的?
如果秦思砚不是因为裴景旭,那她刚才为什么会出现在外交学院?
言晏没有深想,只是道,“或许你们可以问问她,毕竟目前除了裴家的人,在江城和他关系最亲密的也就只有她。”
詹聿点头,说会考虑。
这件事她知道的肯定没有詹聿多,当下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言晏也没有再多问。
之前端上来的咖啡已经凉了一半,她端起来顺口问了一句,“对了,最近我姑姑那边很忙吗?我回来后就没见过她。”
“你不知道吗?”詹聿有些意外的看着她,旋即道,“关总今天去了樊家的慈善会。”
“慈善会?”女人喝咖啡的动作一顿,眉梢微挑,“她和谁?”
詹聿看着她,薄唇缓缓的吐出一个名字,“乔尼·莫尔。”
与此同时,郊外。
隆重的剪彩仪式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而台下站着的无一不是江城名流和各路记者。
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前是以新建福利院为背景的一众慈善家,众人脸上洋溢着和蔼的笑容,主持人正在对此进行简单的现场直播,“首先,我们恭喜樊太太名下的第二十七所福利院在今天建造完成……”
“……最后,我们有请樊先生和樊太太为我们的福利院进行剪彩仪式!”
主持人话音一落,台下立即响起一片欢涌的掌声。
樊天逸和良黎站在众人中间,各执一方红绸,良黎对着镜头笑了笑,然后才拿起剪刀对着中间的地方剪下去。
仪式完成,场内又是一片掌声,主持人也很快整理了现场热闹的气氛,笑道,“那么接下来樊太太对于这些年全身心投入的慈善事业有什么想说的吗?”
女人一身深色定制旗袍尽显气质,长发绾在脑后,看上去慈蔼又亲切,“首先今天感谢各位的到来,公益慈善一直是我和我先生毕生致力的事业,我不敢说自己为此做出了多么大的贡献,但至少希望能尽自己的一些绵薄之力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一个家,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当然,这也离不开在场各位的信任和支持,对此我深表荣幸。”
女人举手投足都透着富家太太的涵养优雅,主持人笑了笑,“怎么会,应该是我们感到荣幸才对,”她继续提问,“那么刚才樊太太有提到,建造福利院是为了给那些孩子们一个家,我听说樊太太曾经也是个孤儿,这是否是您致力于此的一个原因呢?”
“是的,”良黎笑了笑,看向自己身旁的男人,语气也温柔了许多,“不过我能做到这些,同时也要感谢我的丈夫,这么多年一直在我的背后默默支持和鼓励我,如果没有他,我恐怕也走不到今天。”
主持人看着女人在看向身旁男人时,眼角眉梢都溢着满目的幸福,一时心底既艳羡又感叹。
精于心计的商人,最终都会被善良的人救赎。
所谓世间佳话郎才女貌大抵不过如此了吧。
主持人正想开口,突然,一道突兀的掌声在人群中响起,伴着女人悠悠铃脆的笑声,“樊太太和樊先生的故事真是鹣鲽情深令人羡慕。”
几乎是这个声音响起的同时,良黎脸色顿时一僵。
主持人也愣了愣,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下方众人因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自动让开了一条道,人群外,几道身影缓缓靠近。
为首的是个女人,一身蓝色西装阔腿裤和一头齐肩的短发,令那张忽略岁月而显得更有韵味的脸凭添几分干练的冷艳。
那张脸,她认识。
曾经高高在上的关家掌舵人,也是人尽皆知的樊家死对头,关珩。
而其身旁还跟着除了宋秘书外的一个男人,身姿欣长五官俊美,典型的混血长相,却是个没见过的生面孔。
樊天逸淡淡扫了过去,最终在男人身上稍稍顿了下,而后便不着痕迹的收回了视线,五官没什么表情。
樊家良黎名下举办的慈善会,向来是江城公益组织的一大巨擘,今天在场的不是樊天逸的商业合作伙伴,就是慈善会和那些抢新闻的记者,此时见到她的突然到来,一时面面相觑颇有些看好戏的意思。
对于这一幕,关珩仿佛置若罔闻,最终踩着高跟鞋的脚步停在台前,手中的掌声也跟着停下。
“听说樊氏刚收购了裴家的公司,恭喜。”她望着台上的女人,红唇挂着不深不浅的弧度,“樊太太如今的慈善事业也当真是愈发的成功了。”
说话间扫了一眼其身后的福利院,嗓音清脆而悠慢。
感叹是真感叹,笑也是真的笑,不过众人还是从那张美艳的脸上看到了并未掩饰的讥诮和虚伪。
良黎抿着唇,这时候倒是一直没有开口的男人一个眼神扫了过去,不咸不淡的开腔,“伤好了?”
关珩这才看向一旁的樊天逸,从容的笑,“托令夫人的福。”
良黎身侧的手指蓦地攥紧,看了一眼关珩,又看了一眼她身旁的男人,好半天才开口,“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来者是客,”关珩抬了抬下巴对上女人的视线,微微的笑,“自然是来道贺的。”
“这里不欢迎你。”
关珩笑笑,并未答话。
其身后的宋秘书拿出一份文件,走到台前递了过去。
良黎看了一眼,脸色微冷,“关珩,你在耍什么把戏?”
女人红唇微勾,“打开看看。”
从关珩出现开始良黎的脸色便不大好看,但似乎又顾忌在场这么多记者又是现场直播不好发作,当下只能接过打开。
是份地契。
良黎看着文件上方标明的几个大字,瞳孔猛地一缩。
“我听说那位最近很中意这块地,今日就权当薄礼一份,”关珩看着女人逐渐变得僵硬的五官,轻慢的笑,“还得多谢他这段时间以来的悉心关照。”
一番话,众人肉眼可见台上的女人脸色变化。
偌大的液晶屏幕上,画面里一度陷入安静。
孟曼从厨房里端着刚泡好的两杯茶上来,注意力一下被电视上的画面拉了过去。
良黎和关珩,画面中聚焦的两个女人在这一刻似乎成了这场慈善会里所有人的焦点,前者面色微僵,后者从容嫣然,无声中自然而然的形成一种暗涌对峙。
“这不是关珩吗?”孟曼将茶放到老爷子面前,随口一问,“她跑到樊家的慈善会去闹什么?”
沙发中间,聂老爷双手搭在拐杖上,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庞平静无波,却突然道,“南深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孟曼一顿,看了眼老爷子的脸色,“这个……南深没给我说啊。”
聂老爷扫了她一眼,然后起身,沉声道,“给他三天时间处理完那边的事,让他马上滚回来。”
“……”
孟曼站在原地一脸不知所以,她儿子这是哪儿又犯错了?
现场,关珩见台上女人盯着她一言不发却愈发难看的脸,眼梢微微扬了扬,漫着轻嘲绵长的笑意。
“说完了?”
低沉不带情绪的嗓音响起,关珩看了一眼出声的樊天逸,似乎这才想起这是现场直播,“看来是我打扰了大家的雅兴。”
说是这么说,但她也并没有因为现场这尴尬的气氛感到不妥,看了一眼此时正将镜头对准她的摄影师,挑唇轻笑,“这是樊太太的慈善会,各位可别让我喧宾夺主了。”
台上的宋秘书也回到她身侧,最后一句话,她是看着台上的女人说的,“那么,告辞。”中国库
说完,那抹高挑的身影转身便头也不回的带着人离开了。
似乎她的出现,也只是单纯的来道贺。
当然,在场但凡有点耳闻的都不会真的这么认为。
关珩一行人前脚刚走,四下立即议论纷纷,“关珩刚才送的那块地,莫不是最近被不少人抢得火热的那块?”
“我看八成是,”有人哼了一声,看了一眼不远处气势冷艳的女人的背影,似嘲非讽的道,“这女人可真有本事,听说那块地连道上的人都有插手,没想到最后居然能被她搞到手。”
“可他们关家和樊家不是一向水火不容?关珩费尽心思搞到的地产就这么送出去,这是在打什么算盘?”
“谁知道呢,不过看起来,这位樊太太似乎也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啊……”
关珩最近在抢城郊外的那块废旧老地,这件事只要有点耳闻的都多少知道一点,不过更多人更好奇的是她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能让关珩亲自出马送上这么一份‘大礼’。
身后喧嚣仍在继续,宋秘书回头看了一眼,这才看向眼前的女人,压低了声音道,“关总,您说良黎会不会真的把那块地交到陆骁手上?”
毕竟那么大的资产,一旦她交出去了,她和陆骁背地里的联系很有可能就瞒不住了。
“现场直播,”关珩目视着前方,“就算她不给,陆骁迟早也会收到这个消息。”
宋秘书了然,那块地是松虎生前唯一没有被警方没收的资产,陆骁觊觎了许久,如今只要他还想拿到那块地,就一定会找上良黎。
“这样一来,是便宜他们了。”
关珩笑笑,“怎么说?”
“您借良黎的手送出那块地,一来不仅让陆骁避开了警方的视线拿到那块地,二来良黎还可以顺道卖陆骁一个人情,”宋秘书有些不解,“关总,这个警告,成本是不是有些大了?”
“警告?”女人眉梢微挑,有些好笑,红唇跟着撩起不屑轻蔑的弧度,“陆骁就算真的想要,那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胆量收才行。”
宋秘书一脸茫然,正想问为什么,就听到身后响起匆匆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
“关珩。”
他还没回头,面前的女人就被一声冷喝叫住了。
区区几个呼吸间,良黎就从后面追了上来,一头绾起的端庄长发依旧,唯有脚下步伐显得匆忙和愤怒。
关珩回过头,看着妆容精致的女人来到她面前,唇角勾起,“怎么了,樊太太?”
“啪!”
然而人刚转过身,那一沓文件就被扔到了她的身上。
“关珩,你真的不怕死!”这里刚好在转角,远离了人群和那些摄影机,面前的女人也在此时卸下了那层和善的伪装,此时看着她的眼神像是要喷出火,“事到如今你还敢招惹他,是嫌之前的教训还不够吗?!”
“良黎!”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旁的莫尔下意识将关珩护到了身后,目光沉冷的盯着她。
男人很高,往那里一站就几乎将关珩整个身影都挡了去,有种无形的威严。
良黎看了他一眼,视线落到女人的脸上,怒极反笑,“关珩,这就是你的倚仗?”
关珩扫了一眼落到地上的文件,这才从莫尔身后走出来,面不改色的轻笑,“樊太太这么不顾形象的追上来,就是为了和我探讨这个的?”
良黎面色微冷,“把你的东西拿走。”
关珩不为所动,“送出去的东西,哪儿还有收回来的道理,更何况……直播已经播出去了不是吗?”
“所以你觉得仅凭这个就能让我身败名裂?”良黎看着她的脸,冷笑了一声,“那你未免太天真了。”
关珩失笑,“是挺天真。”
一份牵扯利益的地契而已,就算良黎现在光明正大的交给陆骁,众人顶多也只会认为是金钱交易而已。
她上前一步走到女人面前,身高差距显得她居高临下,刻意压低了嗓音,笑意弥漫的眸底噙着讥诮,“说来,当初松虎的死也挺莫名其妙的,你说,暗夜里面,现在还有没有松虎的人?”
良黎一下睁大了眼。
与女人凌厉微凉的视线相对,她似乎在这一瞬才反应过来,她今天原本就是有备而来。
是警告,也是威胁。
不远处,有男人的身影朝这边走过来。
关珩淡淡的收回视线转身,刚要抬脚离开,又再次被女人叫住,不过这次叫的不是她,而是她身旁的男人。
“莫尔是吧。”
良黎目光讥诮的看着男人的背影,凉凉的笑出声,“你当初既然选择了背叛她,事到如今怎么还好意思回来呢?”
关珩脚步一顿。
女人的声音仍在背后继续,“关珩,你不是一直很骄傲吗?”那嗓音带着寥寥轻笑的讽刺,“以你如今的资产,想要敲下这块地怕是不容易吧?现在找来一个曾经抛弃过你的人当帮手,你就不怕他再次背叛你?”
关珩回过身来,同样讽刺的笑,“樊太太这话说得好像你在为我打抱不平,有多担心我一样。”
“吃一堑长一智,关珩,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明白这个道理。”良黎淡淡的笑,“不过也是,看样子你也不过是利用他罢了,哪儿会付出真心呢。”
挑拨离间,不是多高明的手段,却向来出奇的有用。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哪怕明知自己没有局面再赢回来,却还是忍不住总想刺对方一下。
像是刺得越深就越痛快。
莫尔下意识的去看身旁女人的脸色。
红唇微微抿着,面无表情下的五官又似渗出层层冷意,却也是意料之中的没有反驳。
男人轮廓分明的五官掠过一抹自嘲。
事到如今,他还在奢望什么呢?
“以前是我对不起她,不过如今,”自然的握上女人垂在身侧的手,莫尔看向良黎身后的男人,湛蓝色的眸子里神色坚定,“只要她需要我,利用也好欺骗也好,我心甘情愿。”
关珩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她没有说话,莫尔自然也不会再与良黎多说什么,牵着她的手就要离开。
然而刚走了两步,关珩再次停了下来。
莫尔低头看她,“阿珩?”
阿珩。
有多少年,没人这么叫过她了?
“说到背叛,”关珩低头看了一眼被握在男人掌心的手,笑了笑,“难道樊太太不清楚吗?”
她将自己的手从男人手中抽出,回头看向良黎所在的方向,冷艳逼人的五官已经绽开了一抹的冷笑,“当初到底是他抛弃了我,”嗓音穿过在场每个人的耳膜,“还是我背叛了他。”
大概是女人眼底的温度太渗人,良黎背脊微微一凉,下意识的回头,樊天逸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镜框,透明的镜片下暗沉沉的一片,像最深的夜,透不进光。
回到车上,莫尔安排宋秘书回去,自己开车送关珩回公寓。
“良黎刚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副驾驶上,关珩摁着眉心。
莫尔看了她一眼,低笑,“哪句?”
见她没有说话,他看着前方的道路,半玩笑半认真的道,“没有真心那一句,也是吗?”
女人摁眉心的动作一顿,眼帘微微抬了抬,“莫尔……”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男人打断她,虽是笑着,眉目却透着些许苦涩的自嘲,“你放心,这些事我不会在意,所以你也不用在意,更不用因此感到有什么负担,我也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而已。”
关珩蹙眉,看着男人的侧脸正想说什么,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还是摁下了接听键,“言晏。”
莫尔看到,虽然女人仍是一层不变的语气,但在通话时,尤其是那双常年冷厉严肃的眉目在不经意间还是渗出了些许柔和。
在女人挂断电话后,他才开腔,“言晏找你什么事?”
关珩看着已经黑掉的手机屏幕,语气平淡,“她看到新闻了。”
男人眉心微拧,“她不是在伦敦?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两天了。”
只不过这两天她都在忙那块地的事,没有时间回公寓所以不知道。
从郊区回市里的路上车很少,车速平稳的驶在道路中央,莫尔看她又开始揉眉心,和那脸上掩不住的疲惫,一时有些心疼,“这些事,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她还小,没有必要被牵连进来。”
“阿珩,”男人抿着唇,眸色晦暗,好半天才道,“这些年你为了言晏做这么多,是不是还在为当年她父母的事情内疚?”
关珩怔了怔,扭头看向窗外,“与这无关。”
莫尔看着女人冷漠沉稳的侧脸,有那么瞬间眼前浮现出曾经那张天真明艳的笑脸,心底像是突然被针扎了一下,隐隐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