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南深也没阻止她,抬头看着女人在灯光下的脸,眼底似有些痛苦和迷茫,“我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告诉我。”
言晏没有看他,而是越过窗外看着更远的方向,淡淡的垂着眸,“爱一个人没有错,不爱一个人也没有错,所以至少在感情上,我从没有怪过你。”
他们只是,关系错了。
也正如秦思砚所说,在这段婚姻里,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如今在利益上,她也给不了他想要的。
聂南深眉心渐渐拢起,言晏回头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然后道,“我去安苏房间。”
聂南深拉住她的手,“睡吧。”他拿着外套站起来,这次没有看她,在开门出去之前淡淡的道,“我今晚不会回来。”
门带上,连同男人的声音也隔绝了。
言晏在床前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无力般的在床边坐下,望着窗外漆黑不见星辰的夜空,揉着太阳穴一阵怅然。
或许她今晚就不该留下来。
此时整个房间都充斥着男人的味道,比他们曾经的卧室还要浓。
夜晚,名爵。
近日业务繁忙的梁大律师对自己这么大晚上还被强行叫出来喝酒很郁闷。
离舞台很近的卡座,梁元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里面兀自喝酒的男人,时不时有一两个身材靓丽的女人跑过去敬酒,他也来者不拒。
只不过那神情有些恹恹,目光也没落在那些女人身上,像是只为了把自己灌醉而喝。
他烦躁的抓了把头发,抬脚走过去,挥了挥手三两下把那些女人打发走,然后才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自己拿了个杯子,嫌弃又抱怨的嘲笑,“瞧你这样儿,怎么,被媳妇赶出来了?”
聂南深掀眸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的嗯了一声。
梁元脸上的嘲笑立马僵住,其实他这话也不过是玩笑居多,哪里会想过堂堂的WK总裁会真的被赶出来?
他咽了咽口水,还是抱着好兄弟之间该有的关怀问了一句,“怎么回事?今天早上不还好好的?”
“没什么,”聂南深晃着杯中的whisky,球形冰块在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轻描淡写的道,“要离婚了而已。”
梁元看着他将那杯酒喝完,恍然大悟般的感叹,“难怪你最近有点嗜酒。”
聂南深看了他一眼,皱眉,“你这是什么反应?”
“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反应?”梁元笑了一声,但要说意外也不是没有,只是也算不上太意外,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瞅着他缓缓地道,“你敢说你当初娶她的时候,没有料到这一天吗?”
聂南深顿了顿,薄唇微微抿起。
“看吧,其实你也早知道她知道真相后不会再和你过下去。”梁元一边喝酒一边悠悠的开口,“不过说起意外,关言晏能到现在才和你谈离婚才让我更意外。”
男人眉皱得更紧了,嗤笑了一声,自负猖狂又像是真的不解,“跟着我不好?”
“好?”梁元忍不住想送他个白眼,“你以为关言晏是什么人?全天下优秀的男人又不是只有你一个,虽然论财权论颜值你在江城确实首屈一指,能给她最好的物质条件最优越的生活保障,但人家曾经起码也是见过世面的天之骄女,虽然如今落魄,但她身后仍有一个关珩,缺了你人家哪儿找不到一个真心爱她的?”
他看着男人越来越沉的脸,叹了口气,“更何况你们结婚的初衷本就不是那么纯粹。”
纯粹。
聂南深手里把玩着第二杯酒,却迟迟没有喝下去,低低的笑声像是从喉尖溢出来,“原来连你也觉得我不爱她。”
梁元看了他一眼,却看不懂男人眼底的神情,他大概懂了聂南深今天约他出来喝酒的原因。
他放下杯子,“南深,你不想和她离婚吗?”
不想?
聂南深眯眸瞧着舞台上那些莺歌燕舞的女人们,薄唇掀出淡淡的自嘲,事到如今不想有什么用?她铁了心了。
梁元瞧着他喝下半杯酒,眯起眸不紧不慢的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不想和她离婚?”
俊眉微蹙,手里的动作也顿住了。
“这年头,不想离婚的理由只有三种,”梁元伸出手指,“一个是钱,一个是孩子,还有一个是爱情。”
这个问题,对于梁元来说确实是个疑问,他用他站在专业律师的角度上淡定分析,“这要是放你们身上,孩子你们没有,钱你貌似也不缺,如果不是第三个,那我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
“又或者说,你喜欢她,但还远远没有达到非她不可的地步,而你不想离婚,也不过是你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梁元看着他的眼睛,有条不紊的道,“我想站在关言晏的角度,她会更偏向最后一种。”
聂南深的视线从舞台挪回梁元身上,遂暗的眸底不知是醉了还是什么,有些许的浑浊,似乎在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看得比他自己清楚。
于是他笑了一声,讽刺又嘲弄的,“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是我不爱她,而不是她费尽心思的想甩掉我?”
梁元没好气的睨他一眼,“那我换个说法,你觉得是她不在乎你,”嗤笑,“但是她在乎你的时候你都没能给她回应,你还想人家怎么在乎你?把自己的尊严拿给你摁在地上摩擦吗?”
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事,他作为兄弟自然也有所耳闻一些,只不过一直以来他作为一个外人也不好谈论什么,如今更像是在提醒,“南深,不是每个女人碰上爱情都会失去理智的,至少关言晏不会,她年纪不大,却和她姑姑关珩一样,活得清醒自持。”
“你有没有想过,在此之前或许她是给过你机会的?”
“其实她说的也没错,不是她不够爱你,至始至终都是你不够爱她罢了。”
梁元瞥了对面不知是醉了还是没醉但始终没有再吭声的男人一眼,顿了顿,耸肩继续道,“所以作为兄弟,我也劝你做人善良点,人家一个好好的姑娘被你耽误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你也该放手了。”
………………
一晚上言晏几乎到了凌晨四点左右才勉强睡着,陌生的环境睡得不是很好,所以第二天七点不到就起了。
房间里没有男人回来过的痕迹。
安苏过来找她的时候,言晏刚洗漱完准备下楼。
楼下,孟曼正在厨房准备早餐,聂老爷坐在沙发里看着晨间新闻,就连秦思砚也在客厅,却独独不见聂南深的身影。
安苏看出她的疑惑,低声解释道,“我哥今天很早就出门了,说是公司有事。”
言晏微微一顿,她是知道聂南深昨晚没有在聂宅睡的,却不知道他今早居然回来过。
但她也没有说什么,和安苏一起下了楼。
孟曼和聂老爷都是很开放的人,所以在饭桌上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偶尔也会一起聊天,在孟曼眼里如今都是一家人,说话自然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先是在聊安苏最近学业上的情况,又聊到了恋爱上和纪容司的进展,安苏一直敷衍了了的有一答一,最后不知怎么的,话题就聊到了言晏身上。
“言晏啊,要我说,你今年也快满21了吧,你和南深不如早点把婚礼办了吧,到时候还可以抓紧时间要个孩子,也好让你聂爷爷早点抱个曾孙子。”
一句话,饭桌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言晏正舀着碗里的粥,秦思砚和安苏一下把目光转向了她,前者淡淡冷笑了一声,后者一脸欲言又止,各有表情。
唯有聂老爷面不改色的吃着早饭。
孟曼不知道气氛为什么突然冷清下来,“怎么了?现在大学生要孩子不是很常见的吗?”
况且隐婚这个事也是聂南深之前没有给她提过,不然她是极其不赞成的,这种事对于男方还好,但对于女方的名声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影响的,她可不想哪天被人家说她们家娶了个儿媳连个婚礼都不给及时安排。
“妈……”聂安苏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
言晏拿勺子的手紧了紧,好半天才抬起头道,“孟姨,我和聂南深他……”
“行了,”言晏话还没说完,一直没有出声的聂老爷突然开口,话是对孟曼说的,“言晏都还没毕业,你着急什么?”
孟曼愣了愣,她着急?难道一直以来不是他在催聂南深赶紧给他生个曾孙?这会儿怎么就成她着急了?
聂老爷淡着一张脸,“年轻人,孩子晚一点要没关系,婚礼晚一点办也没有关系,”他看言晏一眼,“只要夫妻感情好,其他都是次要的。”
言晏张了张嘴,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孟曼看了言晏一眼,旋即一想也是,于是也没有再提。
早饭结束后,孟曼和聂老爷都想留她在聂宅多休息几天,言晏都找借口拒绝了,聂老爷也没有多说什么,安苏倒是主动提出送她回去。
出了别墅,安苏看着她犹豫道,“言晏,你和我哥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们?”
虽然她家老爷子看样子是知道了一些内情,但要不要挑明来还是一回事。
显然只要他们还没有领那两张绿册子,在他们眼里就还没有离婚,这一点他们和聂南深是一样的。
言晏头疼的抚着额,“我也不知道。”
她不想欺骗聂老爷和孟曼,但聂爷爷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种感觉,就和当初她和聂南深刚结婚的时候一样。
然而人还没走出聂宅的院子,隔着雕花大门,两人就看到了门外停着的商务车,言晏脚步一顿。
门外,正在等候的乔秘书见她们出来,连忙迎上去,“夫人。”她看了一眼一旁的安苏,低声道,“聂总吩咐让我送您回公寓。”
乔秘书安苏自然是认识的,她扭头询问般的看向身旁的女人,“言晏?”
言晏不知道乔秘书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显然是等了好一会儿了。
她朝安苏点点头,安苏又看了一眼乔秘书,然后才对她道,“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其他的事……就先别想那么多了。”
“嗯,不用担心。”
安苏说了一声再见后离开,言晏这才跟着乔秘书上了车。
一路上女人都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偶尔几个瞬间,乔秘书会用余光看过去,最后都只在心里低叹两声。
从聂宅到关珩的公寓大概花了四十分钟左右,乔秘书扶着她上楼,到了门口时,乔秘书突然叫住她,“夫人。”
言晏转身,“还有什么事吗?”
“聂总说,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乔秘书顿了顿,然后从公务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袋递给她。
言晏皱眉,但还是伸手接过,“这是什么?”
一边问一边将文件袋打开,随着就听到乔秘书口齿清晰的说出四个字,“离婚协议。”
赫然出现的四个字映入眼帘,言晏怔住了。
白纸黑字,立在文件最上方。
但也不过一秒,然后言晏的视线往下挪,最后落在最下方属于男人铿锵有力的签名上。
她怔怔的看着上面字迹锋利流畅名字,每一笔划过的地方像是终于将这段婚姻划上了句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心底蔓开。
昨天他似乎态度还很坚定,言晏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松口,她从纸页里抬起头来,“聂南深人呢?”
整个过程乔秘书都看着女人的表情,除了有些意外和疑惑之外,别无其他。
“聂总今天出国了,至于后面离婚手续的事,他说回来后会和您去办理。”乔秘书不知道这个情况她该说些什么,只能传话道,“聂总不在江城的这段时间,您要是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扯出笑容,“好,我知道了。”手指捏着文件,她又问,“他还有什么让你转告我的吗?”
乔秘书看着女人的神情,“没有了。”
垂着的睫毛颤了颤,言晏收好文件,依旧是那副温婉文静的态度,脸上有淡淡的笑,“那慢走。”
然后也不待乔秘书回应,转身进了屋子。
门合上的瞬间,女人脸上的笑意才一点点消失,整个人无力般的靠在门上。
她拿出手机想给聂南深打个电话,最后还是作罢。
或许聂南深没有亲手把协议交给她,又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国,就已经明确代表了他的态度。
离了婚的两人,没有必要再见。
心绪像是终于得到解脱的释放,又像是突然少了点什么,空荡荡的漏着风。
乔秘书从公寓里出来,还没出小区,一眼就看到了路边半个身子倚在车门前正抽着烟的男人,抬头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她抬脚走过去,“聂总。”
聂南深单手抄在裤袋里,另一只手里还燃着半截香烟,听到声音才淡淡的道,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她说什么了?”
乔秘书这才顺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那正是关珩公寓所在的窗户。
她有些踌蹴,“夫人她……什么都没有说。”
“也是,”聂南深收回视线,低笑了一声,眸底噙着淡淡的自嘲,“她等这一天不知道等了多久。”
“可是……夫人看上去也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他半阖着眸,模样有些淡漠的懒散。
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呵,这大概是她能给他的唯一安慰了,他淡淡的想。
乔秘书觉得,她家聂总从不是把情绪轻易表现出来的人,但此时她看着他抽烟低笑的模样,那些青烟白雾将他整张脸都笼住,她突然觉得她家聂总似乎很难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男人就站在那儿不知抽了几只烟,乔秘书最终才不得不出声提醒,“聂总,航班时间快到了。”
“嗯,”他哑着嗓音应了一声,“走吧。”
聂南深抽完最后一口,面无表情的扔掉烟蒂然后转身上了车。
………………
半月后。
言晏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去医院拆了石膏,也做了全身检查,医生说恢复得很好不会留下后遗症,转眼学校那边也开学了。
她今年大四,开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关于学业实习。
原先和外交部的范部长谈好的出国实习机会是对方看在聂南深的面子上才答应了她,如今她和聂南深已经签了离婚协议,她自然不会天真的认为范部长还会把那个名额给她。
但想归这样想,当高教授打电话约她去见范部长的时候,她还是去了。
时间地点约在下午五点的一家西餐厅,在场的只有范部长和高董。
聊了一会儿下来,范部长的大致的意思是,外交部那边临时有了一些变动和突发情况,实习地点由原来的米国改为瑛国伦敦,介于她还是个没毕业的学生,实践基础有些薄弱,所以言晏会作为外交助理跟着代表团过去谈一个軍事国际项目。
言晏原本以为这件事已经差不多黄了所以也没抱太大希望,但当听范部长说完后,才发现对方并没有打算把她换下去,心底这才落下一块大石。
高教授也有些激动,毕竟言晏是他这一届最得意的学生,能在还没毕业的时候就拿到这样的机会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言晏,还不快谢谢范部长!”
言晏笑了笑,正打算端起酒敬范部长一杯,后者像是看到了什么,突然站起来,“哟,这不是乔秘书吗?”
言晏脸上的笑容一滞,回头果然就见到穿着一身女式西装的女人和另外几个看起来是商业合作伙伴的人正朝这边走过来。
她坐在靠里的位置,又是背对着走廊,不走近的话很难发现还有一个人坐在那里。
乔秘书那边听到声音就看了过来,一见是范部长,扭头让助理先带客户去了包间,然后才走过来和范部长握了个手,“原来是范部长,好久不见。”
她脸上摆出官方的笑容,范部长笑了笑,有意无意的往她身后看去,“看样子这是要谈比大生意啊,乔秘书都在这儿,怎么不见聂总?”
言晏端着酒杯浅浅晃着,闻言动作顿了顿。
“聂总最近在国外处理一些事情,脱不开身,所以这边的事只好交代我来做了。”乔秘书面不改色的笑了笑,说话间视线不经意一瞟,正好就瞟到坐在范部长对面的女人,微微一怔。
“原来夫……”一个字险些脱口而出,旋即又意识到什么她临时改了口,脸上那礼貌官方的笑容顿时少了些客套多了分恭敬,“关小姐也在。”
言晏看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刚拿在手中的杯子又放了回去,没有多说什么。
比起范部长的殷勤,女人的态度明显冷淡许多。
但此时范部长一听聂南深没在,也像是少了些兴致,两人又随意寒暄了几句,直到乔秘书那边有人开始催,她才对范部长说了句抱歉。
临走前又看了眼坐在里面的女人一眼,低声道,“那关小姐,我就先告辞了。”
“嗯。”
人离去,范部长才将视线收回,一脸若有所思。
乔秘书是什么人?跟在聂南深手下七八年的得力干将,除了聂南深之外,恐怕很少有人能看到她对谁有这种态度。
他虽然一开始答应关言晏同意她跟这个项目,确实是有部分聂南深的原因,但两人具体的关系他也不是很清楚,但到了现在他似乎发现这个决定也不是完全的错误。
接下来的话题各自都没有再聊什么,不过言晏隐隐能感觉到,自从范部长见到了乔秘书之后,从态度到言谈都对她客气了不少,偶尔两句话总是会扯到聂南深身上。
她不大想谈论这个,在聊到一半的时候借口去了洗手间,正好遇到从里面出来的乔秘书。
对方见到她有些愕然,“夫人。”
言晏看了她一眼,走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淡淡的道,“我现在已经和你们聂总离婚了,以后你也不用再叫我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