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不似那晚的醉意缱绻,反而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懒态。
她不知道他是在明知故问还是真的不清楚她打电话过去是为了什么。
当然,现在的她也没有精力去揣测男人的心思,直接了当的道,“离婚协议你签好了吗?”
电话那边安静得没有任何的杂音,只有男人淡漠的语气,“我最近很忙,没时间。”
言晏下意识皱了下眉,有些不悦,但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那你在公司吗?我现在过去找你。”
说着朝一旁的宋秘书点了点头,宋秘书会意,推着她往医院外走。
但男人只回答了她两个字,“不在。”
这简单明了的两个字一下就点起了女人的怒意,言晏一下就被气笑了,“聂南深,你做事能不能干脆一点?别磨磨唧唧的不像个男人。”
他以为她看不出来?他这摆明了是在拖延时间,签个字而已,能花他多长时间?
“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是最清楚?”
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堵得言晏哑口无言,末了又听男人继续冷漠道,“公司前段时间累积了不少工作,你既然不想做聂太太,那因为区区一张离婚协议导致的损失你能负责赔偿吗?”
又是赔偿。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个男人把钱看得这么重?
聂南深前段时间确实因为她和她姑姑的事很少去公司,言晏又不能在这件事上说什么,最后只能被气得直接挂掉了电话。
在她身后的宋秘书推着轮椅停在医院门口,虽然猜到了结局但还是开口询问道,“小姐,那还去WK吗?”
女人一张脸被气得通红,去?她这幅样子还怎么去他公司?况且聂南深既然下定主意躲着她,她就算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到人。
言晏拧眉想了想,转而打了个电话给安苏。
这边,黑色慕尚内,乔秘书刚陪聂南深谈完一笔生意正将车开往回公司的路上。
从刚才那通响了好几次都没被男人接起的电话开始,乔秘书就莫名觉得她家聂总最近情绪很是微妙。
直到听到离婚协议四个字从男人口中说出来,身为女人的八卦心终于忍不住作祟,但做为一个下属又不敢真的去八卦自家上司的感情生活,于是她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上挂了电话便盯着手机一言不发的男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可是聂总,咱们这个月的项目已经差不多完成了。”
聂南深随意的将手机扔到一旁,揉着眉心不耐道,“那就把下个月的项目提前。”
……
“是。”
乔秘书欲哭无泪,她就不该说话!
………………
安苏来到商业街的一家咖啡店的时候,一进门就看到了独自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发呆的女人。
倒不是说那个位置特别显眼,而是女人打着石膏坐在轮椅上的姿态实在是足够格格不入引人注目。
她抬脚就走了过去。
听到动静的女人回过头,手里还端着冒着热气的咖啡,声音好听的道,“来了?”
“嗯,”安苏看了她一眼,顺手拉开椅子,“说吧,找我什么事?”
“逛街啊,好久没买新衣服了,”言晏没打石膏的那只手支着下巴,看起来无所事事的样子,“再说,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啧,”聂安苏十分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叫来了服务员点单才淡淡的开口,学着她的模样用手撑着下巴,“就你这幅半死不残的样子还想要逛街?走大街上你也不怕丢了你关名媛的名声。”
言晏继续喝咖啡,“学你啊,脸皮厚。”
安苏也懒得拆穿她,将她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发现和往常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言晏杯她看得莫名其妙,笑,“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听说你从银南别墅搬出来了,”她看着女人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优雅的端起咖啡,撇了撇嘴,“你和我哥谈好了?”
言晏不急不缓的吹着杯中的热气,“算是吧。”
服务员端上来一杯冰美式,安苏接过后又看了她一眼,“离婚协议签了?”
“我拿给他了。”
安苏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然后不慌不忙的就着咖啡喝了一口,“那就是还没签。”
言晏看了一眼女人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的表情,抿了抿唇才放下杯子,“安苏,”看着她淡淡的道,“你知道你哥最近在忙什么吗?”
安苏咖啡喝到一半,闻言眉梢微扬。
她就知道。
“我想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乔秘书。”安苏缓缓的晃着咖啡杯,冰美式明显不会烫她却像是在等它散热气,上了妆的脸蛋微微笑着,“怎么了?他不想签字所以躲着你?”
言晏诧异,“你怎么知道?”
“不难猜啊,”安苏耸肩摊了摊手,无奈的想要冲她翻个白眼,“我哥要是想离早就签字了,但是你非要离他又不能真的把你怎么样,除了躲着你还有什么办法?”
“可是他这样做这个婚就能不离了?”
她不知道聂南深到底在拖什么,早点离,分明对大家都好不是吗?
安苏眨巴着不解的眼睛望着她,“那……既然迟早都要离的,你又何必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言晏蹙眉。
正是午后,店内的客人很少,她们坐着的这处更是尤其的安静。
“所以你其实是在担心他反悔,迟则生变是么,”见她不说话,安苏放下杯子往里面加了两颗糖,淡淡的道,“我想你应该给我哥一点时间,毕竟当初你下定决心要和他离婚也花了一些时间不是吗?”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安苏百无聊赖的搅拌着咖啡,有些事她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得比谁都清楚,歪着脑袋反问,“言晏,你是觉得你爱他,所以你需要时间来放下这段感情,他不爱你,所以这些他就不需要了吗?”
不管她哥对言晏的那份感情是多是少,只要还有,那总得有个梳理的过程。
更何况在她看来,她哥对言晏,也不完全像是表面那样可以做到完全不在意。
言晏抿着唇,皱眉看了她两秒,好半天才道,“我怎么听着这像是你在为他找借口?”
安苏撇了撇嘴,委屈的小声嘀咕,“谁让他是我哥呢。”
天知道她这个一边是亲哥一边是姐妹在这个问题上她有多难抉择。
“……”言晏要笑不笑的看着她,“我记得是谁说过哪怕我们离婚了也会站在我这一边的?聂安苏,你还能为了个男人弃你姐妹幸福于不顾?”
“那……我哥也不是别的男人啊。”虽然有时候是渣了那么一点。
聂安苏可劲的眨巴着水灵灵的杏眸,小口小口的抿着咖啡,“更何况我也没有不站在你这边啊,你看像我哥那种年轻多金帅气又温柔的男人哪怕离婚了也依然是块香饽饽,整个江城巴不得你们离婚想嫁他的女人多了去了,”说完看了她一眼,连连摇头十分惋惜的道,“可是言晏你离了婚就真的是个二婚少妇了,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听起来得多掉价。”
女人生来就有一副清纯无辜的好面孔,再加上那故作矫情的姿态撒起娇来更是一套一套的,嗯,言晏更是在那眼中看到了可怜兮兮像是要哭出来的心疼。
“……”言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夸他能不顺带贬低我吗?”
安苏笑嘻嘻的凑过去,“那宝贝儿还逛街吗?”
言晏鄙夷的看了她一眼,徐徐的道,“不去了,掉价。”
“那就陪我逛,我也好久没逛街了,”她依旧笑意满盈的,起身就去推她的轮椅,“离婚而已多大点屁事儿,咱们照样光鲜亮丽寻找下一支花!”
言晏哼了哼,也没真生她的气,买了单就离开了咖啡店。
因为正好是在商业街,从咖啡店到附近的品牌专柜走过去也不过十多分钟的路程。
从下午两点到四点,整整逛了两个小时,因为最近也不用经常出门所以言晏不过买了一些常用的护肤品和几套舒适的休闲装,剩下的全是她在陪安苏买。
安苏倒也没真打算逛多久,一来本来就是想借这个机会让言晏出来好好放松一下心情,二来在外面时间呆长了到底担心言晏身体受不住,所以在寻了个差不多的时间就结了账,让人回头把东西都送到聂宅,然后打算找个地方一起吃了饭再送言晏回去。
人刚走出商场,安苏眼尖,瞧着某个方向突然就停了下。
言晏回头,“怎么了?”
“诺,”安苏抬了抬下巴,“那不是路潞吗?”
言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商场外的一个拐角处看到了女人的身影,茶色的波浪长发拢到一边,从她们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女人的精致漂亮的部分侧脸,像是在和人聊天,虽然隔得不算近也听不到声音,但从身形上就很轻易能认得出来。
商场拐角的地方正好是一家品牌服装店,门口广告牌上的代言人倒是和此时挡着路潞面前戴个棒球帽被墨镜口罩将五官遮得严严实实的女人身形十分相似。
路潞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人,倒是没想到今天只是过来这边吃个饭而已还能遇上当红的大明星,一时不知该说幸运当头还是冤家路窄。
见对方只站着不说话,路潞抬手撩了下长发,“有事就说,没事麻烦让一下路?”
这儿来来往往的人看着,这两人一边挡着她又不说话是怎么个意思?
对面的女人这才取下鼻梁上的墨镜很下巴上的口罩,露出那张还算清秀但很耐看的脸庞,“是我。”
路潞笑了笑,“所以?”
虽然她并不大明白大热天的温小姐在室内还戴个墨镜把自己打扮成这幅模样是希望被人认出来还是不被人认出来,反正她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温纾张了张嘴,对于女人见到她却依旧平静的反应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也只是偶然在这边看到她,不知不觉就走了过来。
事实上,她们之间除了池骞没似乎也没有太多的话题交集。
她看着女人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的地方,不由怀疑自己最近听到的一些传闻,犹疑着开口,“你和池骞没……”
“分了。”几乎不用等她说完,路潞就猜到女人想问的是什么。
听到她亲口承认,温纾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甚至是有些吃惊,下意识开口问,“为什么?”
路潞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低头把玩着今天刚做好的指甲,漫不经心的道,“不合适,所以分了。”
温纾足足看了她好几秒,对于女人格外轻描淡写的回答她显然不相信,讥诮道,“你当初难道不是因为他的钱他的权才和他在一起?你为了他收拾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会这么轻易放手?”
都说一个人都气质是随着性格环境开始变化的。
路潞闻言,这才抬起头开始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前段时间温纾被爆出曾经和池骞没的绯闻似乎并没有对她事业上造成什么打击,反而借着池骞没之势又更上了一层楼,除了冯导手底下的角色依旧没有拿到,其他各项资源代言简直拿到手软,一跃稳坐当红小花一姐咖位,甚至连曾经红极一时的江芷都被无情的碾压了下去。
哪怕她如今穿着打扮和之前没有太大分别,也仍是走低调实力派,但温纾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干净的眼里对她的不屑和轻蔑都像是要从骨子里溢出来。
路潞突然就来了兴致,踩着高跟鞋双手环胸的模样美丽而气势十足,“所以温小姐想听什么?”饶有趣味的笑,“池骞没甩了我吗?”
“难道不是?”
女人欣长好看的眉形挑了挑,没承认也没否认。
温纾挺着背脊,“我曾经警告过你,池骞没不可能对任何一个人用真心,你却总以为是我对他余情未了,可是如今受伤的还是你。”
路潞无声的笑了笑,“这样听起来,似乎是为了我好。”
她其实想不通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地方提起关于那个男人的话题,于是抬手看了一眼时间,“我还约了朋友,如果温小姐对我和他的事那么感兴趣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单独约时间聊。”
笑脸盈盈的说完这句话,路潞绕过她们就要离开。
手腕却突然被抓住。
她顺着那只纤瘦的手臂看上去,倒是有些意外拉住她的人竟不是温纾,而是从一开始就站在温纾身旁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你就是那个不仅抢了温姐姐男朋友,还抢了她资源路潞?”
路潞看着女孩儿恨不能把她生吃了的表情,倒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名气有这么大了,敷衍的应了一声,“嗯哼?”
被女人不温不火的回了一句,樊榆当即就被她的态度气笑了,她以为这些年在她所见的女人中关言晏和关珩那俩姑侄已经是够不要脸的了,没想到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比她们还要过犹不及!
“见过嚣张的,还真没见过你这么嚣张的,温姐姐好心提醒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樊榆一脸鄙夷的打量着面前比她高上许多的女人,“现在的女人都这么不要脸以为自己凭着一张脸就可以没有道德底线去破坏别人感情当小三吗?!”
最后一句话女孩儿甚至刻意提高了音量,一下子就引来了不少路人的视线。
樊榆颇有些看好戏的意味,似乎恨不能全世界都知道她是一个插足的第三者。
但路潞似乎对那些目光没有太大感觉,抬手撩了下齐胸的长发,姿态傲慢又赋有举手投足的优雅,“有本事你也长一张好看的脸啊,”半弯着腰慢慢的朝她笑,“试试能不能做小三。”
女人分明是笑着说的,但当樊榆对上女人那浅棕色眸子的瞬间,却觉得格外的冷。
这种冷甚至不是那种物理温度含义上的冷,而是从内心深处蔓延出来的,出于人体本能对某种事物感受到的下意识的……恐惧。
樊榆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温纾见状,连忙上去一把将樊榆护到身后,“路潞,你在感情上不甘心就算了,欺负一个小女孩儿算什么本事!”
路潞只觉得好笑,欺负?她这还什么都没做呢。
更何况一边说是为了她,怎么一边又提到插足了?不觉得矛盾吗?
路潞笑了笑,正想说点什么,身后突然响起女人熟悉的声音,“路潞。”
路潞回头看过去,正好见到言晏坐在轮椅中被推着过来,表情愣了愣,“言晏?”
她看到的同时,她身后的樊榆和温纾自然也看到了,前者脸色一度难看下来,温纾也皱了皱眉,对于关言晏聂太太的身份她很清楚,勉强叫了一声关小姐当做招呼。
言晏回了她一个不咸不淡但也算是礼貌的笑容,然后看向路潞笑容温静的道,“正好和安苏在附近逛街,看到你在这儿顺道就过来打声招呼。”
只不过刚才她们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樊榆和温纾也在这儿。
显然,刚才她们的对话她是听到了一些。
路潞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态度比起来就显得格外熟络友好,一旁推着轮椅的安苏在经过言晏简单的介绍后恰似无意的就往路潞身后看了过去,顿时惊讶道,“哟,没想到樊大小姐和温小姐都在呐,我说这边怎么这么热闹呢,”她眉眼弯弯的笑,“是有什么好戏吗?”
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像是生怕别人听不出她的话外之音。
温纾不论是对关言晏还是聂安苏都不怎么熟悉,虽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但也听不出这话里具体的意思,但樊榆不一样,一下就听出了女人话里的讽刺。
“我也没想到原来你们几个都认识,”樊榆冷着脸,先是看了路潞一眼,视线又落在那轮椅上的女人身上,泠泠的笑,“我就说难怪了,又是一个心机婊,又是一个白莲花的,你们几个不要脸的程度还真是能组成一个最强战队了。”
她说她怎么第一眼见到路潞就觉得恶心,敢情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没道德底线的都聚在一起了。
安苏愣了愣,对于她这个形容一时没说上话。
“温小姐,”路潞这才淡淡的撇了一眼樊榆,转而看向一旁的温纾,低低的笑了笑,“都是做大明星的人了,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你们确定还要继续和我谈池骞没的事?就不怕闹上明天头条吗?”
说是笑着说的,但明显女人语气中已然有了几分冷意。
温纾在女人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就张嘴欲反驳,但又像是这才发现她们在这一处已经停留了好一会儿了,因为刚才樊榆的几句话,此时甚至不泛有人已经认出了她开始拿出手机在拍照。
她皱了皱眉,还是很快重新将墨镜戴上。
樊榆想也没想的反驳,“怎么,敢做不敢当了……”
温纾突然拉住她的手,压低了帽沿低声道,“算了,樊小姐。”
樊榆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温纾的样子才突然意识到她的身份不比普通人,随随便便一个八卦绯闻就足以让她一落千丈。
最后她也只能不甘的冷哼一声,看了一眼几乎就没和她说过话的关言晏一眼,这才和温纾往人少的地方离开了。
见人走出商场,安苏皱了皱眉,突然弯下腰来在言晏耳边低声道,“这樊榆不是一向和秦思砚走得最近吗?什么时候和温纾搞在一起了?”
言晏静静的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杏眸微微眯起,一脸的若有所思,“谁知道呢。”
这段时间她的心思不是放在关珩身上就是放在离婚这件事上,倒是差点忽略了一些细节。
直到刚才看到樊榆她才突然想起,之前宋秘书就给她说过,她姑姑出车祸的事一直被他们压了下来,甚至包括警方和聂南深那边都没有向外界透露出任何消息,可是如果是这样,那么当时樊榆又怎么会知道她姑姑当时就在医院里重病不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