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骞没看着女人毫无畏惧甚至是带着挑衅的目光,双眼眯起。
就这么几秒的对视之后,池骞没突然松开了她,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英俊的轮廓处处是无情的冷漠,“你说的。”
大概是那眸色中是她少见的冰冷,路潞一时怔了怔。
“哼。”
她当即回了一个不屑的冷笑,这次头也不回的踩着高跟鞋离开了,池骞没也没有再跟上来。
她觉得没什么,毕竟也不是真的爱得死去活来,温纾和他分手他都能忍着没继续纠缠,更何况是她这样一个连感情玩伴都算不上的……米虫?
酒吧大厅里火热的气氛还在继续,男人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墨色的眸在这样暗沉的灯光下看不清神色。
他脏?那怎么样的才算干净?
不论是他也好,聂南深也好,世道上这些身居高位的人从来不存在真正的干净。
“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啊?”正失神中,一道熟悉的声音就从隔壁桌传了过来。
池骞没看过去,就在路潞他们刚才坐过的那桌隔壁,七八人有男有女的拥坐在一旁的酒桌上,梁元半个身子侧过来盯着他,手里正端着一杯酒似笑非笑的调侃,“池当家你这么好的硬性条件非逮着一个个不喜欢你的人硬刚?”
毫无疑问,刚才他们的对话都被他听到了。
池骞没单手插兜,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他那桌的其他人,“什么时候在的?”
“詹聿来之前啊。”梁元指了指自己那一桌,显然不是刚来,说话间还不忘打量着男人的脸色,“哦,那时候你还没来不知道吧?詹聿那小子陪你女朋友……前女友喝了好几杯呢,那叫一个……”
不知是这句话里的那个字显得格外刺耳,池骞没冷冷看了他一眼,“酒还堵不住你的嘴?”
梁元撇了撇嘴,顿时不出声了。
得,刚被甩的男人正在气头上不好惹。
他端着酒就往沙发里挪,“哎哎哎,一个个的不懂事,不快给池当家的让个座?”
不是商业酒局,在座的都是他私底下的一些酒友,对于池骞没就算不认识本尊多少也听说过传闻,梁元一出声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男人,忙不迭的都站了起来,顿时阿谀奉承谄媚客套的话一个接一个。
池骞没眼风都没往那些人身上扫,就着最近的空位座下,伸手就拿起对面不知谁给他倒的酒开始喝起来。
在座的除了梁元外的其他人见状,也都识趣的没有继续上来搭话,在简单的客套之后各自玩闹去了。
梁元本来也没打算向其他人介绍,只是嫌另开一桌太麻烦,两人正好是面对的距离,无形间就与其他人隔离了开来。
在看着对面的男人不言不语第三杯下肚之后,梁元拿起酒杯替他继续满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放着名爵那么畅快的地方不去,一个人跑来这个小夜场消遣,不说躲,起码她也是成心不想看到你。”他抬头看了池骞没一眼,“这路潞看上去没心没肺,那骨子里的心高气傲不知比温纾强了多少倍,我啊,劝你还是别费心思了。”
男人低头看着杯中颜色透明的液体,闻言掀眸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道,“你觉得我在她身上费了很多心思?”
“不然?”梁元摊了摊手,“人家都说了不要你,你还不肯放手,是想让她成为第二个温纾?”
池骞没垂眸把玩着那半杯酒,闻言饶有兴致的嗤笑了一声,“锋芒太露的女人,是该拔拔她的刺。”
说完,抬手就将酒喝下。
“只是拔下刺吗?”梁元看着他,直到那杯酒见了底才半认真半玩笑的道,“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想毁了她?”
………………
晚上言晏回到家的时候,客厅灯还亮着。
余妈正在收拾客厅,见她回来,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太太回来了。”
“嗯,”穿着高跟鞋跑了一天,她的脚都快肿了,化着淡妆的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接过水喝了一口,淡淡的问,“聂南深呢?”
余妈面露难色的犹豫了一下,“先生……还没回来。”
言晏皱了下眉,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到十二点了。
不是说了会尽快回来的吗?
余妈小心翼翼的看她,发现女人除了那一瞬的不满之后也没表现出生气的样子,松了一口气,“太太我去给您放水洗澡。”
也不知道今晚聂南深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还是打算先洗个澡再等,于是点了点头,“嗯。”
余妈应了一声,转身就上楼去了。
言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换下高跟鞋又去倒了一杯水喝,一边拿出手机去看关于今天的新闻。
让她没想到的是今天下午她还没搜出任何关于松虎的消息,这个时候在热搜榜上已经占了第一,她当即就点了进去,不过翻来翻去官方报道出的也只是警方今天在一名毒枭中发现了其尸体,死因是吸毒过量死亡,具体细节还在调查。
虽然里面没有提到死者性命,但这十有八九说的就是松虎。
“太太,水放好了。”
余妈正从楼上下来,言晏刚应了一声好,手里还没关掉热搜界面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出的詹聿的名字,才突然想起路潞的事,“詹聿,”言晏一边接通手机一边往楼上去,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路潞今晚被池骞没接走了,他们两目前好像还没有分手……”
那边沉默了两秒,才低声道,“嗯。”
通过电话,言晏摸不清詹聿现在的情绪,“你……”
她是想问问关于他和路潞到底怎么回事的,但还没问出口,詹聿就像是猜到她要说什么一样,率先打断了她,“先不说这个,你今天下午不是说有事情问我,你想问什么?”
言晏走进浴室打开灯,余妈之前已经开了暖气,这会儿不管是室内温度还是水温都正好合适,“今天下午杜甄雅来找过我,”她看着浴缸里冒着热气的水,淡淡的道,“她说,这一年间从关家到杜家,再到樊家的出事,都与聂南深有关。”
就在詹聿沉默的几分钟里,言晏已经进到了浴缸里,打开一旁的花洒,然后听到詹聿的声音和水流的声音一起在耳边响起,“言晏,你信她吗?”
言晏躺在浴缸里,长长的睫毛在氤氲的水雾中沾了些水气,轻轻一颤就落下了水珠,“空穴不来风,”她敛着眸,“仔细想想,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你既然这样问我了,就代表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是吗。”
言晏看着面前漂浮在水面上的泡沫,抿唇没有说话。
今天下午杜甄雅说的话,也许有煽动的部分,但更多的也是从事实里做出的推断,况且一个即将离开江城的人没必要骗她,再加上连池骞没也没有完全否定的态度和之前发生的所有事联系起来,好像这样想才是最正确的。
她不说话,詹聿大概也猜到了她的想法,“那你现在想要知道什么?”
言晏靠在浴缸里闭了闭眼,光洁的手臂搭在额头上,“到底只是和他有联系,还是他也参与了进来。”
她愿意相信聂南深,但如果是真的,她还没有信心到能和一个让关家走到今天这种地步的罪魁祸首过剩下的一辈子。
哪怕……她真的觉得他挺不错的。
挂掉电话后,言晏闭上眼睛又泡了一会儿,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左右,才起身冲洗干净穿上睡衣,擦着湿润的长发走出浴室。
看了一眼时间,聂南深还没有回来,她捡起扔在床上的手机正准备打过去,手机就因为没电关机了。
在卧室找了一会儿也没找到充电器,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因为要赶报告所以用了聂南深的书房,充电器应该也是放在了那里,于是转身就拿着手机去了书房。
书房里的东西除了一些重要的文件聂南深不让动,其余的都是让余妈收拾的,她找了半天没找到,拿起桌上的备用电话拨了内线,“余妈,我的手机充电器你帮我放哪儿了?”
“那是太太的吗?我以为是先生的就顺手收到书桌
言晏坐在椅子上,弯腰连着打开了最上面的几个抽屉,里面都堆着满满的工作文件,“哪一个抽屉?”
“应该是右手最
他书房的东西她基本不会乱动,听余妈的话打开最
刚伸手过去拿,眼角无意瞥到了什么东西,视线就这么定住了,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太太,找到了吗?”电话那头余妈的声音还在继续,“要不我上楼帮您找吧?”
女人长长的睫毛垂下,“没事,”淡淡的道,“找到了。”
说完就把电话放回了原位,另一只的手指拨开那些压在上面的那些文件,逐渐露出了
除了一张照片之外,还有一枚熟悉又陌生的设计精致的婚戒。
瞳孔有些微微颤动,但女人的视线不过在那枚戒指上停留了一秒,就挪到了那张看起来几乎崭新的照片上。
典型的罗马式建筑的街头,身材高挑的女人手臂挽着另一个男人,镜头所处的位置应该是偷拍的,只能看到两人的背影和女人笑靥如花的侧脸,和那几乎要溢出纸张的幸福感。
心脏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短暂的刺痛后一种无比酸涩的情绪毫无预兆的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逐渐缓慢而强烈的席卷了整个胸腔,闷闷的有些难受。
言晏面无表情的看着手里的照片,淡定的想,聂南深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种感觉。
把他曾经给她戴上过的婚戒和那个女人的照片放在一起……
是在提醒他自己,还是依旧在眷恋什么?
“太太。”
余妈的声音正好在书房外响起,言晏这才将手里的照片放到书桌上,抬起头来看着门口的余妈,语气波澜无恙,“是先生回来了吗?”
“不是,”余妈为难的搓着手,“是外面有个男人说是先生的秘书,要进来取一下东西,但先生不在,我也不方便放他进来。”
男人?
言晏想了一下没什么思绪,但也没直接说放人上来,“你让他在楼下等我。”
说完她把东西收好重新放回抽屉里才起身,回到房间换了一身衣服才下楼。
宽敞的客厅内,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正拘谨的站在门口,低着头愁眉苦脸的像是在思索什么。
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人。
女人脸上酿出温婉的笑容,“这不是林秘书吗?”
楼下,听到声音的林秘书立马抬头看过去,楼上缓步走下来的女人身上披了一件居家式的披风,看样子应该是刚洗完澡不久,长发还有湿润的痕迹。
不知道为什么,对上女人看过来的视线,他竟有些莫名的心虚。
林秘书咽了咽口水,没想到这么晚了他们总裁夫人还没睡,只好硬着头皮笑道,“聂总吩咐我过来取点东西,抱歉打扰到夫人休息了。”他顿了顿,连忙补充道,“我取了东西就走。”
女人脸上的笑容微滞,以为她睡了,才让人这么晚过来取东西么。
言晏走下最后一步楼梯,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你也知道这么晚了,”顺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水喝了一口,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你们聂总呢?什么东西不能自己回来取吗?”
就这么看上去,女人的态度还是十分友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林秘书听起这话来只觉得寒芒在背。
“聂总他……”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女人喝水的动作,斟酌着道,“工作上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现在脱不开身,只好让我来了。”
“是么。”言晏漫不经心的喝着水,“要取什么,让余妈去拿就好了。”
林秘书有些为难,“这……”
言晏一个不凉不火的眼神看了过去,林秘书只觉背脊一凉,咬了咬牙终是扭头对一旁的余妈道,“那请麻烦帮我拿一下聂总的护照。”
言晏喝水的动作一顿,“护照?”抬头看向站在一侧的林秘书,眉头跟着拧起来,语气也沉了几分,“这么晚了他拿护照做什么?”
林秘书端正的站在那里,“夫人,我只是按照聂总的吩咐做事。”
言晏凉凉的望着他,笑,“你不说是么。”
林秘书继续眼观鼻鼻观心,言晏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放下水杯,两腿交叠半个身子随意的靠近沙发里,看着对面没有打开的电视屏幕淡淡的开腔,“余妈,替我打个电话给先生。”
余妈看了两人一眼,应了一声哎,转身就去拿自己的手机。
林秘书眉头一皱,但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沙发里神色淡然微凉的女人。
外界传闻的江城第一名媛,不管是听上去还是看上去,关言晏一向都是温婉文静的淑女形象,但这一刻,她只是那么随意的坐在那里,甚至身上披的都像是随便捞的披风,偏偏此时不言不语的端静坐着,都能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余妈很快就拿了手机过来,然而号码还没拨出去,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余妈看了一眼就将手机递给了沙发里的女人,“太太,是先生的电话。”
言晏看了一眼,接通电话放到耳边,垂着眸,“聂南深……”
这是余妈的手机,但聂南深听到她的声音后在那边的迟疑只有一秒不到,“手机怎么关机了?”
言晏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对面男人低沉温柔的声音,甚至细了听还有些担忧的语气在里面。
她就这么微微怔住了,要说的话也卡在了喉尖。
明明中午才见过面下午也通过电话,但这一瞬她忽然觉得好像很久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陌生得让人有些害怕。
手指握紧手机,她微微垂着脑袋,长发垂下,从林秘书这个角度看不见女人神情,语气也没什么异样,“没电了,刚找到充电器还没充好。”
闻言聂南深松了一口气,一般来说她的手机只会在睡觉的时候关静音,但也不会是关机的状态。
“还没睡?”
闻言,言晏笑了笑,“等你啊,”她抬起头来望着墙上的挂钟,清秀的五官噙着淡静的笑,“你不是说会早点回来的吗?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
“言晏,”聂南深顿了顿,“我今晚有重要的事,不回去了。”
“重要的事……”言晏低垂着眼帘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心底漫过一层讥诮,淡淡的道,“我不是也说过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吗。”
“可以等我回来再说。”
“又是回来再说……”她瞧着面前喝了一半的水杯,突然觉得很可笑,脸蛋蕴着笑意,眸色却一点点的凉了下来,伴着不经意的自嘲,“可是聂南深,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每天仿佛都是她在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有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每天像个怨妇一样的等在这个空荡的家里,说实话也真挺累的。
“言晏。”
“林秘书现在在我这儿。”她闭了闭眼,平静的问,“这个时间,你要拿护照去哪儿?”
他大概知道她会问,所以回答得也很快,“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闻言她睁开双眼,里面满满的讥诮嘲讽就差没溢出来了,“飞往罗马来回一趟最快二十四小时,你要怎么很快回来?”
聂南深在那边明显愣住了,导致这句话说完之后那边足足有十几秒没有声音。
就连言晏这边站在一旁的林秘书也跟着愣住了,诧异的看着沙发里语气凉薄的女人。
言晏看着对面从电视机屏幕上倒映出的自己的模样,除了唇边淡淡挂着的弧度,看起来几乎是面无表情的。
不是去国外根本用不到护照,罗马……
……猜对了么。
言晏垂了垂眸,唇畔弧度温凉,“是去找秦思砚吗?”
这次男人的声音都变得低沉了许多,“罗马那边现在联系不到思砚,她很可能出事了。”
他没说是或不是,这样语句听起来哪怕是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觉到男人此时的担忧和焦虑。
言晏捏着手机的手指逐渐收紧,缓慢的道,“你不是一直派人盯着她吗?人怎么会联系不上?”
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底甚至已经掀不起任何波澜,仿佛在谈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言晏。”
他这样叫她的名字,语气低而沉,又好像在深深的压抑克制着什么。
是要生气了吗?因为她不让他去罗马?
也是,既然他的人都一直跟着偶尔还会拍点照片回来报告行踪,最后还是没能联系上,那秦思砚在那边很可能是真的出事了。
也不怪他会生气。
于是她淡然的道,“那你去吧。”
像是没想到她会轻易答应,聂南深有一点没反应过来。
言晏低头用手指梳理着自己的长发,像是猜到聂南深的想法,淡淡的道,“她不是你妹妹吗。”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的道,“不生气?”
她笑了一下,手指绕上自己的发梢,漫不经心的道,“我生气了你就不去了吗?”
聂南深抿唇,“我很快回来。”
言晏低垂着眸瞧着手里最近没怎么护理连发质都变差了的长发,淡淡的笑,“找不到人就不回来了吗?”
“最迟后天早上。”
“哦,”她百无聊赖的从沙发上站起,“那你去吧,我要睡了,挂了。”
说完这句话也不等那边的回答,她就把挂了的手机还给余妈,“余妈,把先生的护照给林秘书吧,”顺手理了理身上的披肩,“今天睡这么晚,明早就不用叫我起床吃早饭了。”
说完就转身上了楼,整个过程连眼风都没往林秘书身上扫过。
林秘书看着女人走上楼梯挺得笔直的背影,一时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原本去罗马找秦思砚这件事他们聂总应该是不打算让总裁夫人知道的,但现在看起来他们总裁夫人好像知道了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言晏回到卧室就关了上房门。
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整间卧室,她站在门口低头瞧着胸前那一缕缕的长发,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
看样子真的是太久没有做护理,发梢都开始分叉了,明天干脆去一趟美发店剪掉一截好了。
这么决定之后,心底的烦躁和郁闷好像消散了一些,然后关灯,上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