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樊家别墅,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言晏一边朝外面走去一边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宋秘书,然而人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就有沉重的脚步声跟了上来,手腕跟着被扣住。
显然她一出来聂南深就追了出来,紧压下的眉一刻也未松开,“去哪儿?”
言晏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就要收回手拨号码一边朝陈叔所在的方向招手,“你去忙吧。”
聂南深没松手,一双沉眸就这样盯着她没有丝毫波澜的脸蛋,像是要从她的脸上看出点别的什么。
但那张温凉的脸从出现在樊家开始表情就没有任何变化,半晌,聂南深紧拧的眉才渐渐松开,但仍是握着她的手,“好,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聂南深抬起左手看了一眼时间,仿佛先前他脸上表现出的不悦都已经散去,“现在时间还不晚,爷爷那边应该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替她打开车门,“虽然有点失礼,不过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言晏站着没动,有些不耐,“聂南深,爽约的人是你不是我。”
聂南深看着她绷着的一张脸,但还是开口解释,“言晏,樊榆闹得厉不厉害我可以不在意,但樊家的面子我总是要给的,”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爷爷还在等着我们过去,不置气,嗯?”
她别过脸,视线落在街道尽头,“我现在很忙,如果要去你一个人去。”
聂南深看着女人冷然的侧脸,气氛有几秒钟的僵持。
他保持着替她拉开车门的姿势,长身如玉慢条斯理,“关珩在柏林,如果她真回来了并出了什么事,”看了一眼她手中紧握的手机,“比起找樊天逸,找我不是更简单快捷?”
果然,女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毫无疑问她不可能从樊天逸那里问出什么来,比起现在的她,聂南深能找到关珩的几率无疑会大上许多。
聂南深长臂搂过她的肩,“爷爷那边我会好好道歉,有什么事上了车再说,嗯?”
“好。”这次言晏没有过多的犹豫,聂南深薄唇溢出苦涩,她前脚出来他后脚就迫不及待的追出来解释,结果人家可能压根就没把他爽约的事放在心上。
车门依旧被打开成一个弧度,然而就在言晏刚要踏进去的时候,手里一直紧握着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她一直在等着宋秘书的电话,导致这会儿看也没看就接下电话,声音也跟着变得急切,“宋秘书……”
聂南深离她距离很近,她没看清楚来电显示,但他看到显示的是个陌生来电,低头看着女人焦急的脸色,一双眉头缓缓皱紧。
电话那边传来的是一阵低低的轻笑声,“关小姐,别来无恙啊。”
陌生的声音带着几分耳熟,言晏脑子一懵,“你是?”
那低冷刺耳的笑声再次在耳边响起,“关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带着无故的轻佻,“听说关总失踪了,让关小姐这么快就忘了我的声音?”
如果说言晏一开始只是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但此时属于男人那独有语调让她一下子想起之前在地下停车场接到的那通匿名电话,瞳孔蓦然缩紧,“是你!”
对方像是很满意她的反应,“让人不舒服的笑声,“我叫陆骁。”
陆骁。
呼吸再次一滞,言晏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握紧,“你把我姑姑怎么样了!”
男人又是一阵被逗乐的轻笑,“瞧您这话说得,我和关总无冤无仇,我能对她做什么?”
她视线刚好落在聂南深搭在门框的手指上,用力的闭上眼,嗓音陈述,“我记得我好像也没得罪过你。”
陆骁缓缓吐出一口烟圈,似笑非笑的一声,“是么。”
反问的两个字却被他说出肯定的语气,言晏看着面前走过来的男人,直到电话那头说完最后一句话才被挂断,耳边响起的全是一遍遍的忙音。
“可以回家了?”
聂南深走过去,刚伸出手就被女人退后一步躲开,眸里的温度骤然降到最低。
抬眸,视线正好与女人比刚才更加疏离冷淡的目光对上。
他不紧不慢的将手收回放回口袋,语气很淡,“谁的电话?脸色这么难看。”
她抬起头来,手指掐着已经黑了屏的手机,清楚的吐出那两个字,“陆骁。”
聂南深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言晏手里拿起那通被挂断的电话,唇角嘲弄的勾起,“聂南深,你难道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
聂南深蹙着的眉拧得更深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想要听什么解释?”
她想也没想的问出口,“陆骁是谁。”
像是一开始就猜到她会这么问,男人走过来,这次不由分说的握着她的手往车内去,“他是谁不重要,你也不需要知道他是谁。”
不需要……
“聂南深!”因为关珩的事言晏这个时候神经本来就敏感,听到这句话更是莫名的觉得讽刺,条件反射的甩开了他的手,“我姑姑现在就在他手里,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会对我姑姑下手?”
现在他给她说不需要?
早在当初陆骁给过她第一次警告的时候她就该怀疑,可至少她觉得那人的目标不会放到她姑姑身上,她现在甚至不知道陆骁到底对她姑姑做了什么,更不敢去想他会做什么。
“言晏,”比起她的情绪激动男人的反应要淡定很多,扣住她的肩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你不能因为是陆骁绑了你姑姑就认定这件事就是因我而起,这样对我很不公平。”
那语气中听着甚至真有那么点无辜和小委屈。
言晏一动不动的盯着男人脸上的表情,“可也是你开枪打伤了他,不是吗?”
男人眸色微沉,半天才沉着嗓音开口,“他也开了我一枪。”
既然陆骁能找到她,那陆骁会告诉她这些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女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突然就笑了出来,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聂南深,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讽刺的笑,“是觉得我查不到吗?”
聂南深扣在她肩上的手蓦地收紧了两分,薄唇紧抿。
她当然能,她的蓝颜对这些了如指掌。
“言晏,”他低声叫她的名字,“如果他想要报复我威胁我,你才是最好的利刃,”眸光深沉,“这件事,你比关珩更适合。”
言晏微怔,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话。
是了,如果陆骁的目标是聂南深,那么比起对关珩下手,准确点不如直接找上她,毕竟陆骁也知道她是聂南深的妻子,作用总该比关珩的大一些。
在思考这些的时候,人已经被带上了车,聂南深细心的替她戴好脖子上的围巾,“听话,现在先回家休息,”闻声言晏才抬起头来,男人大手抚上她的脸,语气温柔的道,“你姑姑的事我会处理,相信我,嗯?”
见她只是皱眉看着他,聂南深也没多说什么,转而对陈叔道,“陈叔,先送太太回家。”
人刚直起身,袖子就被拉住,他低头看了过去。
“你要去哪儿?”
他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而是俯身在她唇上印了一个吻,“乖,算是你今天冤枉我的赔偿。”
然后也不给她疑问的时间,人已经退了出去,看着驶入车流的黑色慕尚,男人眼底那点温柔的神色也消失无踪。
手里拨出一个电话,“去查,陆骁在搞什么鬼。”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下,别墅外的路灯明亮如昼,挂了电话,聂南深回头看向同样灯火通明的樊家别墅,一双眼眯起,眸底似有暗潮翻涌。
晚上九点,名爵。
从二楼隔厢内刚好可以将楼下大厅一览无遗,灯光奢靡,烟酒颓废。
詹聿背靠在沙发里,一手端着刚上来的烈酒,看着对面女人认真看资料的神情,淡淡的道,“他身份有些特殊,这些只是基础资料,再深了我不方便调出来。”
言晏点了点头,将资料收好,起身就要走,“今天麻烦你了,改天再请你吃饭。”
“言晏,”詹聿坐了起来,顺手将那杯酒放回桌子上,抬头看她,“既然陆骁会特意告知你关总在他手上,那至少可以证明关总现在还是安全的。”
这一点不用他说言晏也应该知道,不然凭她的性子现在不可能还坐在这里。
言晏皱着眉,詹聿看着她有几分疲惫和焦虑的脸蛋,还是忍不住道,“如果照你说的,陆骁这次是冲聂南深来的,那么他出面肯定会比你好很多,这次我赞成聂南深的做法,”看了一眼被她拿在手里的资料,“还是说,你不相信他?”
答案除了这个他想不出其他。
言晏抿着唇看着下方的舞台,抿着唇没有回答,“你想说什么?”
“关总是你姑姑,她出了事你不可能完全坐视不管,”詹聿斟酌了一下,“但是言晏,陆骁不是个善茬,这些事你卷进来没有好处。”
换做是他,他也不会让言晏牵扯进来,尤其是……这里面还有某些连他们都不清楚的因素。
出了名爵,宋秘书的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言晏看着窗外在夜色中五颜六色的灯光,嗓音被融在夜色中的冷淡,“查出来了?”
手里翻出詹聿给她的资料,确实都是些最基本的信息,她不大能理解詹聿口中的身份特殊是个什么意思,但既然是连聂南深都敢这么明目张胆得罪的人,那么其他的事她就不可能真的让詹聿去查。
“嗯,”宋秘书从后视镜看了后座上的女人一眼,“不过整件事比较复杂,而且……”
“小姐你大概不清楚,几年前关家在江城还算横走的时候,整个江城除了关家,樊家还有聂家,但这都是明面上的势力,除了这些,还有一部分暗里势力并不比当年的关家弱,更不比现在的聂家弱。”
说到这里,宋秘书不由深吸了一口气,现在的聂家,那可不是一般的财力物力就能比得上的了。
有光的地方就有黑暗,何况这里是江城,暗里势力,说白了就是走黑那一块。
平常很少有人知道更很少有人提起,但那样的权势更是和军商政界的各路人流都不敢轻易得罪。
比如当年的聂家。
如果不是因二十多年前聂老爷子在一起事故中痛失爱子从此金盆洗手弃黑从白,那么现在的聂家恐怕就不止现在的势力了。
言晏头疼的揉着眉心,“陆骁是那边的人?”
“嗯,如今江城暗地里两个最大的组织,暗夜就是其中一个,陆骁就是现在暗夜的头目。”
她不能理解,“那和姑姑有什么关系?”
自问这么多年来她虽然是关家唯一的孙女,但上面还有关珩,再加上年纪小虽然一向没有过问公司的事,但也清楚关家从未和那些人打过交道。
“小姐,这事和关总是没什么关系,不过……”
“不过什么?”
宋秘书欲言又止,犹豫了下还是道,“如今江城暗地里最大的两个组织,一个是陆骁的暗夜,一个是……”他顿了顿,“池骞没的墨道。”
言晏一下抬起头来,听宋秘书继续道,“因为聂老爷子的关系,所以池骞没和聂南深的关系整个江城很少有人知道,但陆骁和池骞没水火不容在道上都是出了名的,现在我们虽然不能断定他是冲着关家来的还是聂南深,但是恐怕也和聂总脱不了干系。”
陆骁,池骞没……那池骞没和聂南深又会是什么关系才会让陆骁把手伸到她姑姑身上?
言晏只决定眉心一阵一阵疼得厉害,总觉得事情没她想的那么简单,陆骁……好像也并不是单纯的为了对付聂南深。
这个时候街上的车辆不多,宋秘书看了她一眼,降低了车速,“小姐,我会尽快查出关总的消息,您今天忙了一天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学校吧。”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时间突然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对了小姐,现在应该还在放假,您还是住学校吗?”
因为之前她住学校的时候和关珩通过电话,所以宋秘书一直以为她是住在学校,但是言晏现在也没有心思去解释什么,刚要开口,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老公两个字不断地在屏幕上跳动,她立马摁下了接听键,着急的问,“找到我姑姑了?”
等了半天只能听到浅薄的呼吸声,她正要开口,男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还没有,”嗓音低沉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你在哪儿。”
一听到还没有姑姑的消息,女人语气都跟着淡下不少,“回家的路上,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这次还不待男人再说什么,手指就掐断了电话,话是对宋秘书说的,“回银南别墅。”
宋秘书震惊的看着后视镜中的女人,银南别墅是什么地方?聂南深的私人住宅。
他更是注意到女人的用词,回。
“是。”
手机被挂断,男人本就阴郁的脸色更是变得难看,一把将手机扔进沙发,骇得站在茶几对面的陈叔大气不敢出一声。
“我下午送太太回来了一趟太太就让我回去了,太太应该是后面才出去的。”
聂南深指腹揉着太阳穴,他早该想到她不会安静的呆在家里等他的消息。
十一点左右,言晏回到家里的时候客厅的灯还亮着,一股浓浓的烟味弥漫了整个客厅,更是一眼就见到了坐在沙发中的男人。
早在她刚进门的时候男人就听见了动静,刚抬起头,手里还燃着的半截烟头就被女人夺了过去,淡淡蹙着的眉处处彰显着她的不满,“不是不让你在家抽烟?”
她一向不喜欢烟味,这一晚上不知道抽了多少才会让客厅变得到处都是烟味,闷得人心发慌。
聂南深没说什么,从沙发中起身,手掌抚上她温软的脸蛋,嗓音格外温润,“去哪儿了?”
言晏看着清隽的轮廓,想起的全是之前宋秘书对她说的话,“这么紧张做什么,”她笑了一下,“是怕我查出什么来么。”
“嗯,”他也没否认,指腹摩挲着她的脸蛋,“担心你去查出点什么,然后把所有过错都推到我头上。”
如果这句话就这样听表面上是没有别的意思,但此时言晏听着下意识的就问出了声,抓住他的手,“聂南深,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他笑了笑,眸里暗暗的让人捉摸不透,“你希望我能查到点什么?”
她一时被噎住,他今天下午不是说去查她姑姑的下落吗?
“好了,先回房睡觉,明天再说。”
说完直接将女人打横抱起朝楼上去。
“聂南深!”
他低头看她,见女人接下来又有要生气的迹象,语气一下就放松了下来,宠溺道,“放心,关家垮了你姑姑都没垮,她不会有事。”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着前方,墨色的眼底好像多了些什么她看不懂的东西,语气更是不知道是在夸赞还是嘲讽。
卧室的门被他打开,人被放到床上,言晏看着男人放下她之后就转身脱掉了上衣,视线一刻也没落到她身上。
她现在才发现,好像从刚才她接到他的电话开始,他说话的语气乃至神色都和下午的态度判若两人。
“我不想睡,睡不着。”
说着就要起身,然而人还没有动作,男人淡淡的声音就阻止了她,“不是想知道陆骁为什么绑了关珩么。”
聂南深一边将脱下的衬衫扔到床上,末了又折回床边双手支在她身侧,唇角噙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早点休息,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然后俯身就落下一个吻,转身进了浴室。
夜色漫漫,夜中更是像铺了一层迷雾,隐隐绰绰看不真实。
在不知道第几次辗转反侧之后身旁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出声,“还不睡,”搂在她腰间的手刻意收紧了几分,“是不是需要运动一下?”
言晏顿时不敢乱动了。
到底是累了一天,没用多久言晏就睡了过去,黑暗中男人闭着的眼缓缓睁开,手指抚上女人秀气欣长的眉,目光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
他和池骞没的关系没有刻意提起也没有刻意瞒着,可是,她又瞒了他多少事?
第二天,早上七点不到言晏就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她刚要起身,就被腰间那股力道重新带入一个怀抱,跟着响起的还有男人沙哑惺忪的嗓音,“醒了?”
她抬头看着男人还紧闭着的眼,想起昨夜他说的话,所有睡意都消失了去,“聂南深,你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嗯,不急,”他没有睁眼,一顶乱发的头埋到她颈肩,哑着声音道,“再陪我睡会儿。”
兴许是那话中的困意太深,言晏看着男人一脸倦意困得不行的样子,心底不由自主的涌上一阵酸酸软软的心疼,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她睁眼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眼前浮现的全是当年父母离世的车祸场面,鲜血淋漓触目惊心,一幕幕近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昨夜像是刚下过雨,窗外的景色雾蒙蒙的压在心底,令人喘不过气来。
重重的闭上眼,掩下那不安的慌乱不断安慰自己,不会的,姑姑不会出事的,姑姑不会再像她爸妈一样抛下她的。
约莫十点左右,言晏从浴室中出来的时候男人正赤裸着上半身动作不紧不慢的穿着深色衬衫。
见她出来,聂南深扣着衣服的手指顿住,薄唇勾起,“过来。”
言晏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下还是走过去自觉的替他穿好衣裳。
扣完最后一颗纽扣的时候她收回手,“可以走了吗?”
英俊的脸庞浮着浅浅的笑,淡淡的提醒,“还有领带。”
明知道他是故意的,但言晏还是耐着性子去找了一条同样深色的条纹领带给他系上,因为身高问题,导致她做整个动作的时候都得掂着脚,他长臂轻易就揽住了她的腰肢,扣住她的下巴就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