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晏脸色变得尴尬起来,脑子里更是一团浆糊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后也只能先顺着聂爷爷的话,“好的,聂爷爷。”
聂南深不是应该已经告诉聂爷爷了吗?难道他还没有提过?
挂了电话,本就凌乱的头发被她抓得更乱了。
起了床洗漱,然后又挑了一件可以挡住脖子的高领毛衣和一件毛呢大衣换上。
一切弄完刚好中午十二点。
言晏看了一眼手机,聂南深还没有打电话过来,她抿了抿唇,还是让余妈把书房内早就准备好的两件礼物给拿到车上,然后让陈叔驱车去找聂南深。
中午正是堵车的时候,车道两旁堵满了车辆。
手边放着两盒包装精美的礼盒。
是给聂爷爷的一把拐杖和孟姨的定制旗袍。
她曾经学过一段时间的绘画和设计,在和聂南深结婚不久后不管是出于关聂两家的交情还是感谢,她一直想送点东西给聂爷爷和孟姨,但也只是画了个初稿,后来又因为和聂南深发生了一系列事情没有完成,设计稿也就那么放着了。
哪知前段时间不知道被那个男人从哪里看到了,直接把她的初稿交出去让人完成,甚至请人定制出了一套实物来。
最后想来想去,好像也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礼物了。
言晏伸手将两个礼盒都打开检查了一下,确定没什么失误的地方才又装了回去。
陈叔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笑道,“太太,您很紧张吗?”
闻声言晏从礼物中抬起头来,好半天才开口,“很明显?”
陈叔笑了起来,“您紧张很正常,”安慰道,“不过有聂总陪着您,太太大可以放松一点。”
言晏沉默了一会儿,其实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紧张的,从聂南深谈好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从和聂南深结婚领证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该做好了会面对聂家所有人的准备。
陈叔见她没有回答,以为是说中了,一边看女人脸色一边道,“不过太太,这么多年,我真是头一次见聂总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把一个人介绍给家里,”说到这里他自己都觉得几分不可思议,“您也知道,毕竟聂总这么多年也没和什么人正式交往过。”
对于这话言晏自然是不信的,看着窗外,“他在伦敦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两个。”
陈叔从镜子里正好能看见女人淡淡然的表情,回答一点犹豫也没有,“那时候聂总忙着一边学习一边管理公司,哪里有时间顾及恋爱。”
言晏微微一怔。
说来现在他家先生也还年轻,国内公司的业务也还有继续发展的空间,别说聂老爷,就连他跟在聂南深身边这么多年,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结婚。
他看着后座的女人,脸上很欣慰的笑,“老爷如果知道是您,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言晏手指摸着礼盒上细致的纹路,好半天没再出声。
直到道路疏通了一些,女人才抬起头看向窗外堵得只能缓慢行动的车道,话不知道是在对陈叔说的还是在自言自语,“爷爷知道的话,应该也会很高兴的吧。”
毕竟就关聂两家的关系,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亲密到替他们定下了婚契。
算起来,这门荒唐的亲事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
下了车,言晏直接乘着电梯去了总裁办公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的一些事,这次倒是没有人再拦着她。
乔秘书不在,而是另一名没见过的助手从总裁办公室走出来,大概是对她有些印象,所以态度也十分客气,“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你好,我找聂南深。”
“聂总?”助手愣了愣,“聂总今天没来公司啊。”
言晏怀疑自己听错了,“没在公司?”
助手一脸茫然,“对啊,今天的几个会议聂总在昨天就推了,聂总没告诉你吗?”
像是担心她不信,助手还特地打开办公室的门,毫无疑问那张办公桌后空无一人。
言晏秀气的眉拧了拧,可是他今早分明给她说了他来上班了……
走出电梯,言晏还是拿出手机播了电话。
第一个没人接,第二个直到快自动挂断的时候才打通,“聂南深你现在……”
在哪儿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男人那头有些无奈的声音打断,“言晏,我现在有点事需要处理,”他像是有些疲惫,“今天恐怕不能回聂宅了。”
言晏站在马路边足足愣了好几秒,直到听到那边有些吵闹有些熟悉的杂音,才开口,“那聂爷爷那边怎么办?”
她没问他在哪儿,而是问聂爷爷那边该怎么办。
说不能不去的人是他,结果最后说不能去的人也是他。
“爷爷那边我已经说好改了时间,抱歉。”
许是真的感到抱歉,男人声音都压低了很多。
言晏垂头看着地面,眉头微微皱起,过了好半天才低声的问,“很急吗?”
什么事非要今天处理?
那边同样沉默了一会儿,再次重复了两个字,“抱歉。”
言晏压下心底那一点点的失落,唇边还是牵出笑容,“没什么好抱歉的,约下次也一样的。”顿了顿,担心影响到他工作,还是道,“没什么事的话我挂了,你忙吧……”
“你现在在哪?”
“我?”来回的车辆从马路中间飞驰而过,女人笑了笑,“我在家啊。”
“我晚餐回家吃。”
“唔……不用了,聂爷爷让我下午过去吃饭来着。”
男人在那边皱眉。
陈叔已经将车开了过来,言晏从车窗看到还放在后座礼盒,“你不去总不能我也放聂爷爷鸽子,”她无所谓的笑笑,“我也好久没见到聂爷爷了。”
除了一些吵闹的杂音,那边再次有几秒的安静,言晏忍不住还是想问问他到底在哪,聂南深低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那好,我这边事情办完就过去接你,”低声道,“等我。”
然后电话就被匆忙的挂断。
言晏看着手中已经暗下去的屏幕,一时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滋味,最后深吸了一口气上了车。
陈叔往车外看了一眼,疑惑道,“太太,先生呢?”
“他有点事需要办,晚点应该会过来,”将手机放回包里,打开车窗,表情没什么变化,“去聂宅吧。”
既然太太都这么说了,陈叔自然不好多问什么,只是偶尔一抬眼,就能看到女人看着窗外像是在出神。
是多重要的事,能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让太太一个人先过去?
走廊上,聂南深挂了电话,转身重新走回装修精致的卧室。
坐在床沿的女孩儿因为生病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见他接完电话回来,一下冲了上去抱住男人的腰,“南深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男人淡淡的皱眉,眉宇间压下一层不明显的不耐。
良黎随后进来时,见到眼前这一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口,视线与男人对上的瞬间,只能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黑色慕尚驶入别墅区宽敞的道路上,到了聂宅已经是下午四点左右。
言晏从车上走下,理了理身上的穿着,确定没什么失误的地方才抬脚朝聂宅大门迈去。
陈叔在其后面跟上,问道,“太太,那这东西……”
言晏看了一眼他从车上拿下来的两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想了想还是道,“先放车里吧,等他来了再说。”
“好的。”
陈叔应了一声,然后重新将东西放回车上。
聂南深没到,她总不能拿着点东西进去就一个人把事情说清楚,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说清楚。
转身,走到聂宅大门前,言晏摁门铃的手还没能落下,却在这个时候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以为是聂南深,一只手拿出手机,却在屏幕上看到宋秘书几个字,眉心一跳,还没来得及思考宋秘书为什么会突然打电话给她,划开键男人急促的声音就传过来,“小姐,您现在在哪儿?”
言晏足足愣了两秒,映像中宋秘书极少这么着急的对她说话,“我在江城啊,”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这次她很清楚的听到了那边宋秘书很严重的喘气声,“小姐……我……我联系不上关总了。”
另一只手正欲去摁门铃,手指突然一顿,脸色微变,“什么叫联系不上姑姑了?”
宋秘书在那边像是也有些吃惊,随之而来是更加的疑惑,“小姐,关总回江城一次也没联系过您吗?”
她失声,“姑姑在江城?”
当下言晏也没有再去聂宅的心思,转身就叫住正欲开车离开的陈叔,直接报了关园的地址上车,心底一阵没由来的慌乱,“宋秘书,这到底怎么回事?姑姑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叔见女人神色突然变得紧张,一下也不敢开口再问什么,只知道应该也是有了要紧的事,动作迅速的发动了车子。
电话那头像是也没想到她会不知道,一咬牙,还是都说了出来,“其实……关总在柏林遇到了一些麻烦,半月前就回了江城,”他踌躇着解释,“关总应该是为了不让您担心刻意嘱咐不让您知道。”
遇到了麻烦……几个月前她就听说姑姑遇到了麻烦,只是那时候她只单纯的以为是柏林的公司出了点问题。
言晏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从什么时候联系不上姑姑的?”
“关总回国后一周我还在和她通过视频会议,直到上周关总突然给我发来一条短信,只说她在江城的事不要让您知道后就再也没联系上,”他顿了顿,“小姐,我担心关总在江城会出了什么事,所以才……”
“不会出事,”言晏想也没想的打断他,语气笃定,但眉头仍是皱着的,“既然我都不知道姑姑回国,别人更没可能知道,那些曾经对关家有仇怨的要出手早对我下手了,犯不着再去招惹姑姑。”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她也不能确定关家曾经是不是真的得罪了什么不得了的人,不然姑姑为什么回来了也没有告诉她一声?
短暂的慌神后,她很快理清思绪,“你现在在哪儿?之前有没有派人去查过姑姑回国后去了哪?有联系过什么人没有?”
“我现在正在赶去回国的机场路上,之前派人查关总通话记录的人刚才来了消息,说……”
“说了什么?”
宋秘书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迟疑,“说……关总失踪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是给那个人打的。”
言晏握着手机的手指蓦然一紧,一个名字毫无预兆的浮现脑海。
窗外凉风吹进来,贴着脸颊一阵蔓延到心底的凉意,她静静的看着前方,精致的五官神情逐渐变得温凉冰冷,唇畔泛出一丝自嘲的讥诮。
樊天逸。
客厅内,刚送走私人医生,高烧刚褪下的女孩儿已经在楼上睡着了,佣人端上两杯热茶,姿态端庄稳重的女人看了站在对面的男人一眼,端起来缓缓喝了一口,“抱歉,我不知道小榆会这么任性。”
四十度的高烧,如果不是聂南深过来,樊榆根本不愿意看医生。
聂南深只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然后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并没有回答,而是不咸不淡的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听说你最近查了不少关于我们家的事,”男人刚迈出的步子顿住,良黎轻抿了一口,也没看他,而是盯着杯中的清茶,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温和而不失礼貌的笑,“不知道聂总想要知道的,是我们家的什么事?”
聂南深刚拿出的手机重新放回兜里,半侧过身子正好能看到坐在沙发上端庄矜雅的女人,是被浸染在上流社会而散发的富态气质。
一双深墨的眸微微眯起,然后薄唇微勾,“同为商业对手,樊太太这么说,”他单手放入裤袋,姿态闲适的站在那里,笑,“是不是太不把樊总在江城的地位当一回事了?”
凭樊家现在在江城的权势,与聂家那亦友亦敌的商业来往,他不调查不关注才显得不正常。
这次良黎终于抬起头来,视线一动不动的落在男人脸上,好似在认真端详那话里的真假。
哪怕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聂总说笑了,”良黎笑了笑,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精致且价值不菲的茶杯,“樊家事业走到这一步,我已经很满足了。”
如今能在江城引起聂南深注意的势力就那么几个,良黎自然清楚他担心的是什么。
女人脸上都溢着一种不明显却存在的幸福,被岁月留下了些许痕迹的容颜沉静,淡笑着道,“做妻子的,总不希望看着自己丈夫太累。”
男人不置可否的挑眉,聂南深对别人的生活没什么兴趣,她自然也看出来了,当下也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突然转了话题,笑着道,“正好是晚餐时间,如果聂总不介意的话,不妨留下来一起吃晚餐,”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天逸应该也快回来了,算是我们为了弥补小榆为你造成的困扰。”
“是有点困扰,不过我太太还在家里等我,下次有机会。”说着聂南深再次看了一眼表上的时间,语气温淡淡漠。
从今天到这里之后,这是他第一次提到关言晏,良黎此时见到男人眉宇间那对他们的不耐和某种迫不及待要离开的情绪,一个念头突然闪了出来,“聂总这么着急离开,”叫住他离开的身影,试探的语气微末到不易察觉,“难道是担心关小姐会误会什么?”
聂南深再次顿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觉得我太太会误会什么?”
也许是男人语气中言外之意的味道太浓,良黎下意识的察觉到自己的失言,眸底闪过一丝慌乱。
聂南深和樊榆?明眼人都知道一个小姑娘的喜欢对他来说连误会都算不上,更何况对方还是关言晏,一个小姑娘的醋她根本吃都不会吃。
关言晏能够误会的无非就是……
一声轻响,大厅的门突然开了。
女人的身影毫无预兆的出现在门口。
在撞上那双冷然不带任何温度的墨眸的瞬间,良黎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关小姐,我都说了我家……”佣人在身后匆匆跟了进来,一眼就见到客厅内的两人,一时也顾不上赶人,立马为难的解释,“夫人……我拦不住她……”
像是因为她的出现让偌大的客厅有短暂的死寂,男人眉心压下,低沉的嗓音叫她的名字,“言晏。”
那声音不低,但女人像是并没有听见,目光直直的落在客厅中的中年妇女身上,也没有要进去的样子,踩着高跟鞋笔直的站在门口,哪怕态度一如既往的平淡,也还是掩不住一路赶过来的急切,“我找樊天逸。”
言晏没有看到,但就站在聂南深身旁的良黎清楚的见到男人瞬间难看下来的脸色,还有那徒然阴冷下来的气场。
良黎使了个眼色让佣人去泡了壶茶,才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天逸还没有回来,有什么事吗?”
言晏秀气的眉一下拧起,一个字的音节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另一道娇俏的声音突然打断,“南深哥哥,”她还没反应过来,女孩儿就已经扑到了男人身侧挽住了他的手臂,“谢谢你今天特意过来看我!”
樊榆像是没有看见她,扬起的小脸满是幸福高兴,“这说明你还是担心我的是不是?”
言晏像是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一旁的男人,视线正好落在樊榆挽着的那只手上,要说的话一下子哽在喉尖。
但那微顿的视线也不过只停留了一瞬,快到不易察觉,如果不是从她一进来聂南深目光就锁在她身上的话。
佣人很快将茶端上来,良黎已经将自家女儿从聂南深身边拉开带到了身后,低声严斥,“小榆,你烧还没退跑下来做什么!”又几分歉意的看向言晏,笑着道,“言晏,既然来都来了,不如留下一起吃个饭吧,这个时候天逸差不多也快回来了。”
“妈,你留她下来干什么!她分明就是不放心南深哥哥才偷偷跟过来的……”
“你给我闭嘴!”
一声厉斥,樊榆顿时不敢再开口了,言晏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不必了。”
收回目光转身就走。
就在转身的瞬间,刚才她进来时还未关上的玄关处一身西装革履纤尘不染的男人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顿住。
原本还算温淡的神色在见到那道身影的同时顷刻间冷然下来,并没有说话。
樊天逸像是诧异她会出现在这里,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对于向来性情冷漠不苟言笑的面瘫总裁樊总来说,那点表情的微末变化可以忽略不计。
然后不紧不慢的将外套脱给佣人,语气透着淡淡的疏离,话是对良黎说的,“有客人?”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言晏没有多余的一丝的废话,“我姑姑呢。”
那冷然的语气不是询问,反而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质问,更可以说是毫不客气的逼问。
要知道以樊家现在的权势,能够用这种态度对樊天逸说话的整个江城屈指可数,当然,这并不包括聂太太这个身份。
如果说一开始聂南深以为她会找到这里来是因为他今天爽约,那么到了现在,他就算猜也能猜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男人步伐有一瞬的停顿,“你姑姑在柏林这件事应该轮不到我来告诉你。”
然后也没看她,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看了一眼还站在良黎身后的女孩儿,“生病了就回房休息,明天还要上课。”
樊榆的脸一下垮了下来,小声嘀咕,“不要,我明天不想去学校。”
良黎看了一眼沙发上的男人,又担心自家女儿的身体,立马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听你爸爸的话,先回房去。”
樊榆一向不敢在她爸爸面前太放肆,闻言也只能不舍的看了看聂南深,听话的回了房。
严父慈母,一个家庭最完美的标配。
言晏看着这一幕,莫名的觉得刺眼,绯色的唇勾出了些许弧度,“不知道是么,”她眸色讥诮的望向温柔娴静的女人,“樊太太,人在家中享够了清福,最好还是抽时间管管你丈夫。”
言晏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像是要从樊天逸脸上看出点什么,刻薄又刻意,“有时候日子还是不能过得太舒坦了才是。”
良黎脸色微变,下意识的抬头去看沙发上的男人。
唯有樊天逸仍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说的话却是半分也不客气,“闹够了就滚回去,聂南深能忍你,不代表谁都能忍你。”
岁月过后依旧英俊的面庞已经浮现出淡淡的不耐,她知道她今天敢在良黎面前说出这番话已经快是触到这个男人的逆鳞了。
“那么还真是不好意思,”腰肢突然被一只手臂揽住,属于男人的声音在耳畔轻轻懒懒的跟着响起,“有我在的地方,别人就算是不能忍,也得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