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骨血之执(14)

正如江峻州所言,姚海波的出现并没有反转案情,不过是让原本就曲折的案情又多了一道迂回。

而姚海波预谋杀害戴力扬的证据也清楚明了。

创业园西边加油站出口的监控显示,姚海波在案发半个月前就进行过踩点,并且证实在案发当晚9点48分,他换下餐厅工作服翻越废弃铁栅栏门再次进入创业园,直到11点03分才离开。

并且,他离开时,手里拎着一份外卖。

而宋仲皓在花坛里发现的鞋印经过比对,也证实属于姚海波。

肖介和周恺到达姚海波住处时,他人不在。但在衣柜里发现了橡胶手套、鞋套,还有半瓶安眠药和一把匕首。

他的电脑里,搜索“安眠药剂量如何控制”的记录还没被清除。

他甚至在冰箱里还备了几天的新鲜蔬菜,就像正常人一样过日子,不紧不慢,似乎几天前他预谋的事根本不存在一样。

他哪来的底气,看到家里有警察等着,还能问一句“要喝茶吗?”

言岑对此很好奇,便先去旁听了肖介对姚海波的审讯,发现江峻州也在。

肖介:“再次进入创业园,你都做过什么,详细讲一遍。”

姚海波:“我躲在戴力扬办公室窗户人。”

肖介:“他们说了什么?相互之间有肢体冲突吗?”

姚海波:“我蹲在窗下不敢一直站起身朝里看,也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但最后那个女人撕心裂肺地大叫了一声。”

肖介:“然后呢。”

姚海波:“然后我等了一会儿,觉得里面没动静了才敢起身看,发现那个女人已经走了,戴力扬一动不动躺在椅子上。我以为是药起了作用,就进去了,到跟前才发现他身上被捅了几刀。”

肖介:“你之后做了什么?”

姚海波:“我反应过来,是那个女人捅了他,也奇怪为什么他一声都不吭,也不挣扎,现在明白过来是被那个女人下了药,当时想不到那么多,脑子里只意识到:是那个女人杀了他,然后我看到送来的外卖还原封不动,就更放心了。”

肖介:“放心?你认为戴力扬的死跟你无关?”

姚海波:“不是吗?我承认我有预谋,但最后人不是我捅的,药也不是我下的,我在现场什么也没做。”

肖介:“正是你的‘什么也没做’让他失血过多不治身亡。”

姚海波笑了一下:“警察同志,我查过相关法律了,我没有救他的义务,‘见死不救’有违道德,但不犯法。”

肖介:“那你肯定查得不是《刑法》。”

姚海波脸色一沉。

肖介:“《刑法》第二十二条规定:为了犯罪,准备工具、制造条件的,是犯罪预备。对于犯罪预备,可以比照既遂犯从轻、减轻处罚或者免除处罚。所以你不见得能全身而退。”

姚海波的底气瞬间消失殆尽。

此刻,监控室里的言岑很想知道,刘妍知道他“见死不救”吗?如果知道,依然平静如水吗?

姚海波:“我只告诉过她要解决戴力扬,但具体实施过程包括具体计划她都完全不知情,这件事跟她完全没有关系。”

肖介:“你想要杀害戴力扬的动机是什么?为财?”

姚海波:“为了刘妍,还有孩子。”

肖介:“你戴宇轩的生父?”

姚海波:“……不是。毕业后我们就没再见过,直到两个月前,我去医院看病才偶然遇见的。刘妍说轩轩的生父是戴力扬——可DNA不匹配戴力扬怎么可能相信?不是他亲生的,后续高昂的治疗费用他会大发善心全部负担?”

言岑转头看着江峻州,“江队,我记得你评价刘妍对戴力扬身故的反应是冷静,就像事先知道了一样,现在看来,她至少有这个准备。”

“但有一点我想不明白。”她转回头微微皱起眉,“刘妍一方面坚持说戴力扬是孩子的生父,一方面又容许别人杀害孩子的生父,这样做不矛盾?”

江峻州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神淡然地透过单面玻璃注视着审讯室,“夫妻感情再淡也会有点情分,但如果事关孩子生死,这点情分没有也可以。”

言岑略微吃惊,“可戴力扬都立遗嘱把所有财产继承权给了戴宇轩,刘妍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这恐怕要问刘妍本人了。”江峻州随即问了言岑一个问题,“姚海波自述的犯罪动机完全出于对刘妍的爱,你怎么看?”

这点言岑之前就注意到了,现在江峻州特意拿出来问,像是在提示什么。

她说出了自己认为有些冷酷的猜测:“对于姚海波而言,校园感情再纯粹,一旦进入社会,各种现实扑面而来,爱人的心就会钝化,再经过十几年生活的捶打,先前再美好的感情倒是不会忘记,但可以不重要了。”

言岑看了一眼姚海波,满脸沧桑,“他身上的生活负担太重了,利用已经‘不重要’的感情去解决现实困境,他心里不会过不去。另外,他一直强调刘妍全程没参与犯罪,根本原因不是出于对刘妍的爱。”

“姚海波事先就已经计划好,不能让刘妍跟着自己一起坐牢。”江峻州接过话,“那样姚海波一家就没有人托底了。”

言岑点头,“在刘妍看来,姚海波为了她杀人,出于情感出于道义,都应该替姚海波承担家庭责任,解决家庭困难。这完全是变相的情感道德绑架。”

真是细思极恐。

“当他看到戴力扬倒在血泊中时,感觉终于被上天眷顾了一次,不用牺牲自己就达到了目的——”江峻州眼神鄙夷,“可法律只眷顾正直的人。”

言岑也一直这么认为,犯法者抱有侥幸心理,终究是自欺欺人。

“你不是想知道刘妍的顾虑吗?”

江峻州已经走到了门口,言岑听见立即跟上来。

对面审讯室,老邱对刘妍的审讯已进入尾声。

邱军:“既然戴力扬都说他相信你,为什么还不劝阻姚海波?”

刘妍:“我能理解,他事业有成,脸面更为重要,这种事当然不能见天日。”

邱军:“你的意思,他只是假装相信。”

刘妍:“是。”

邱军:“为什么这么说?你有什么依据?”

刘妍:“……半个月前,他的律师发小陶文哲到家里来,我路过书房,听到他们在谈遗嘱的事。”

邱军沉默了片刻,“也就是说,你只听到他们谈话中有‘遗嘱’两个字,但并没听到具体内容,是吗?”

刘妍:“具体内容猜也能猜出来。”

邱军:“不,你猜不出来。”

言岑看到老邱递给刘妍一份文书,不知为何,她自己的手抖了一下。

这一刻,单面玻璃内外都寂静无声。

刘妍看着看着,突然失声痛哭,久久不能平息。

她的顾虑原来是一个误会,但已经没有机会解开了。

晚上九点,言岑回到办公室,她听到有人问:刘妍到底有没有说谎,孩子的生父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只有刘妍知道,也或许就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