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清伯府愧对先帝圣恩,至今未悔改,犯下滔天罪行。依律削爵封府,沈氏上下成年男子斩首,其余男子及女眷一律流放岭南,永世不得回京。”
“承恩公及世子德行不著,居其位,无其贤,贬为庶人。由城门郎李享袭承恩公爵位。”
唐昀将诏书递给符申,“后宫嫔妃,待朕与皇贵妃商议后再行处置。”
符申略看了看诏书,便妥善收了递给吴英。
“臣斗胆,想问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齐贵妃?终究齐贵妃是二皇子生母。”
“待诸事定下后,三位皇子皆迁入广集殿。至于齐贵妃,”唐昀很直白,“齐贵妃心思大,在后位定下之前,齐氏就降位去行宫暂居吧。”
符申闻言微惊,“行宫偏僻,娘娘到底是后妃,齐氏一族更是衷心,此罚是否重了些?”
“昨日朕已宣召晋国公和吏部侍郎说明此事。后位未定之前,齐氏留在宫中,不妥。”
符申敛眉。
陛下这是要消除一切对皇贵妃不利的因素。
“荣太后薨逝,李太后‘病重’,若再将贵妃迁去行宫,即便年后陛下册后,也难保臣民不议论。”
毕竟是老臣,不论何事总是顾虑颇多的。
“议论也好,不议论也罢。”历经这么多,唐昀如今求的唯有安稳,“朕不怕多等上两年。”
君臣正说着话,外头吴成来报,“陛下,沁芳姑姑求见。”
“沁芳姑姑?”唐昀略微惊诧后招手,“召她进来。”
上一回见沁芳还是两月前在栾青山,当时他与昭儿都极力劝说其回宫,沁芳却未答应。如今突然回来,定是与昨日之事有关。
沁芳一袭暗香色宫装,缓步进门来,双手上还端了一明黄色的册卷。
“姑姑这是?”唐昀狐疑地看向那册卷。
“陛下万安,奴婢回宫,正是为着皇贵妃与齐贵妃之事而来。”她看向一旁的符申略略屈身,“正好符侍中也在,奴婢也好将太后留下之懿旨告知于天下。”
“懿旨?”能叫沁芳拿出来的,几乎不可能是伪造的,唐昀一阵恍惚,忙从龙椅上起身,“母后什么时候留的懿旨?”
沁芳将懿旨展开轻放于桌案上,以供君臣二人观看。
“此懿旨,早在去岁行宫回来之前太后便写下了。当日连同一起写下的还有当年皇贵妃册封贵妃的懿旨。只是当年太后预感时日无多,看不到来日,便将此旨交予奴婢,盼有朝一日能寻得合适之际给陛下。”
唐昀忙去看懿旨中的内容。
甫一看见最前头那两行字,已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面有沉重之色。
这厢关雎宫内,蔡海火急火燎地奔进屋来,“主子!沁芳姑姑回宫,还带来了太后的懿旨!”
闻言蔡九就先慌起来,“眼瞧着贵妃就要获罪了,这个时候沁芳姑姑将太后懿旨取来,岂非是要救齐贵妃,而对主子不利?”
“不会,”顾青昭很确定,“太后娘娘还不至于那样做。”
临了还留下懿旨捞人,岂非受人诟病,更叫唐昀难做人。
仁清太后,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那太后会留什么旨意?”蔡九糊涂了。
荣太后这一生亲自降下的懿旨可没有几封,可无一不是对大邕至关紧要的。
同样疑惑的,也不止他一个人。
紫宸殿外,齐渺何尝不是心不得安。
沁芳姑姑携姨母懿旨返回,是否是为了她呢?
可只这么一想,她却更不安愧疚起来。
脑海里一帧帧闪过的,尽是太后教导她时或怒或哀伤的神色。
她记得姨母不止一次地与她说:“渺渺,要珍惜当下。”
是她自己不听姨母教诲,是她自己蠢得犯了错,才至今日。
姨母生前名誉满京城,是大邕朝历任皇后太后中最受大邕子民敬重爱戴的一位。
可死后,竟要为了她这样一个不孝后辈,背上骂名吗?
自己所为,岂能连累姨母?
这她宁愿接受惩罚,也不愿为了救她而污了姨母一生清名。
她挣扎着起身要往内殿去,皎月吓得连忙扶住她,“娘娘,陛下未曾召唤,您冒然入内于礼不合。”
已然犯错的人,更要注意言行,否则只会罪上加罪。
可齐渺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即便在屏门前被守门卫兵拦住了,她也不肯放弃。
“陛下,臣妾恳求陛下,莫要依姨母之言!”
内殿里的唐昀看了懿旨正怔忡失神着,闻言只觉齐贵妃放肆得厉害,“太后遗言,谁敢置喙!”
他忍不住要怒。
沁芳忙添了一句,“陛下,太后临终,也曾有遗言。是关于齐贵妃的。”
唐昀思虑了片刻,想知道太后的临终之言,便暂时压下了火气。
“让她进来。”
齐渺跪了许久,是叫人搀扶着进来的,面容憔悴又狼狈,实在看不出是个尊贵贵妃的模样。
齐渺一进来,忙不迭就跪了下去,“陛下,臣妾有罪!”
“你当然有罪。”唐昀冷哼。
“臣妾知罪,陛下贬黜臣妾也好,废了臣妾也罢,”她哽咽着匍匐在冰冷的大理石砖上,内心一片悲凉,“只求陛下不要遵从姨母之愿轻纵臣妾。”
齐渺向来骄傲,自太后故去后,在广集殿被陷害诬陷她不曾哭过,陛下不信她,她也没流过泪,今日在紫宸殿大殿屏门外脱簪请罪跪了半日她也没想过要委屈难受,可此刻,见到沁芳姑姑的面容和那封曾由太后亲手留下笔迹的懿旨,眼眶里的忏悔愧疚地泪水就不住地打转。
“臣妾知道错了,是臣妾不孝又愚蠢,嫉妒皇贵妃之宠,辜负了姨母。”大颗大颗的清泪滴落下来,沾湿了素色衣袖,她却顾不得擦,只一股劲儿的磕头,也不怕磕破了皮或是伤了自个儿,“求陛下和皇贵妃娘娘重惩臣妾,臣妾愿担一切罪责。”
大殿内,高傲的贵妃终究是折了风骨,低了头颅。
唐昀目光幽深地看着她,“你当真愿意承下所有罪名?”
“是,”齐渺身子哭得颤抖,抬头看向唐昀,眼里满是祈求,“臣妾只求和皇贵妃娘娘顾念翊儿年岁还小,好生照料他。臣妾什么罪都甘愿受。”
到此时,她方才明白姨母和皎月对她说的话是何等的金玉良言。
荣华富贵她已然享受了半生,可是翊儿……
她获了罪,翊儿日后,怕是很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