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笑,“姑姑说什么呢,我与沈美人不过正常来往罢了。”
她试图扯开话题,“那账册,姑姑可看过了?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账册倒是无有不妥,只是娘娘,人生在世,珍惜眼前最是要紧。”皎月语气中透露着怅惘,“莫要一错再错,以致不能回头。”
齐渺垂眉,沉默良久后,抬头,目光灼然:“可姑姑怎知道,我眼前所为,不是为着未来能够安稳些?”
她撇头,多年来的不甘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姨母在时,总是教导我要谦让,要懂得规避锋芒。在王府时,要我礼敬王妃,东宫时又要我不许太过招惹裴氏。眼下太子妃不在了,裴氏也不在了,可又起来了一个顾青昭。姨母和姑姑总是以这样的言辞来劝我。”
她话语里的怨愤再也掩藏不住,“太子妃和早年的裴氏便也罢了。她们一个有名分,是陛下嫡妻;一个有家世,父兄乃是边关重臣。我便也不计较什么。可是顾青昭……”她咬牙,“凭什么她一个家世不大显赫的都可以走到这地位,我却要事事隐忍!”
“幼年的时候,娘和乳母教导我要成为京城最优秀的女子,要我不自怯,养出女儿家的傲气。祖父、外祖父也都将我捧在手心,我若想要什么,便都给我。可自一出阁,又突然要我礼让这个礼让那个,与我幼年所学相违。”
她咬唇,“我自认名分资历上比不得太子妃和裴氏,可对顾青昭,不论家世还是能力,我又何尝差了。皇贵妃之位,顾青昭当得,难道我又当不得吗?”
皎月敛眉,“娘娘陪在陛下身边的时日,比起皇贵妃,可还要早上好几月。可直到如今,娘娘到底还不清楚陛下的心思。”
齐渺撇嘴,“皇室重家世重子嗣,男子青睐女子容颜,亘古以来便是如此。”
顾青昭的容貌,从来就是受后妃们嫉妒的,她也不例外。
至于子嗣……陛下统共七个孩子,皇贵妃膝下就占了将近一半,实在无法可比。
皎月摇头,“难道皇贵妃是第一日才受宠的吗?陛下又岂是俗人。陛下若真想要纳美妾,如今的后宫,便不是这样了。”
“陛下是明君,身上担子千斤重,江山之重胜于美人太多。陛下看重的,从来都不是女子美貌,而是是否能真正与他共同进退。”
“皇贵妃自入王府得陛下注目开始,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与陛下齐平的。先帝要因乔氏的事情落罪顾家,皇贵妃便自请降位;东宫储君需要子嗣,临变之际,她便不顾性命之危保白良妃及大皇子。她能在裴氏独大之时自保,又能在困顿之中自求解救之法,若非这些,哪怕她再貌美,陛下又岂会这样重视?”
闻言,齐渺垂眉,并未说话。
皎月知道她懂得这些,只是她总是不肯承认。
只要不承认,贵妃便有恰当的借口去恨、去嫉妒皇贵妃,以此减轻心上的重负。
皎月缓了缓语气,“其实当年两河灾情,娘娘您牵头捐献善款,为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赢得诸多声誉。那段时日,难道娘娘忘了陛下是如何对您的了?”
但凡对唐昀有所助益的,他必定都是恭敬厚待。
齐贵妃眸光微闪。
她与陛下最好的时光,也就是在王府的那段日子了。
后来……
许多事情不受掌控,她忙着和裴氏斗,忙着争宠送些小玩意儿,也没了时间去揣摩陛下真正的心意。
见她在沉思着,皎月继续说着:“陛下是仁厚之人,对太后娘娘和与之相关的齐氏、荣氏一族感恩不尽,对娘娘您更是没话说。皇贵妃虽然与娘娘渐有疏远,可到底龃龉不深,她更是从未因晋位就为难或是暗害过娘娘。即便不回到从前的情分,便维持眼下这样,也是极好的。娘娘您位份实在不低,膝下又有二皇子,是后宫之中一等一有体面有尊贵之人,又何必抛却所有,去争一个希望渺茫的机会?”
到了如今,陛下的心思已经不需要再细说了。
若是还执迷不悟,只会更步入险境。
“若是一朝走错,连累的,可不止凤鸾宫上百人。齐氏荣氏的百年基业,或许便也要毁于一旦。”皎月苦口婆心,“望娘娘细细思虑。”
烛影晃荡闪烁,她的面孔,一半明亮,一半掩于黑暗。
似是思虑了许久,她缓缓颔首,“姑姑所言极是。”她正色,郑重回她:“齐氏荣氏生我、养我,我绝不会因为自己,而牵连两府。”
血缘亲族,她绝不会连累。
皎月看着她的脸,心下却暗叹:但愿娘娘,真能相通。
若是想不通……
这后宫,不知又要如何不安宁了。
翌日天明,晨起时额头微微胀痛,眼皮也跳得厉害。
便是用早膳,顾青昭也比平日少进许多。
正心不在焉之时,便接到一消息。
“主子,福卉长公主流产了!”
顾青昭惊得坐起来,“好好的怎么会流产?”
“奴婢不知。”
顾青昭那颗心,却愈发悬了起来。
近暮时分,蔡海打听消息回来,“尚书府还没传出消息来,可外头已然议论纷纷,都说长公主是因为怀着身孕还要被皇贵妃逼着上栾青山动了胎气所致。”
“当真是胡言!”绯紫气得不行,“分明是福卉长公主和驸马来求情才叫去的栾青山,为何外面会有这样的传言?”
“吴大人已经去查了。只是奴婢总觉得,这次的流言起得奇怪。”蔡海蹙眉。
沈临忧心忡忡,“再过不久就是主子的册封礼了,这个时候生出这样的事情,定是冲着主子来的。为的就是叫主子沾染上闲言碎语。”
虽然不大能中伤人,可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
顾青昭沉思片刻,“若真是冲我来的,只怕不会就这样传播两句谣言了。”
“主子是说,或许还有后招?”
顾青昭直起身来,看向染菊存菊还有方七。
“这几日,死死盯住咸芳宫和凤鸾宫。”
“是!”
她侧目,“蔡海,宫外可有消息递进来?”
蔡海躬身,“尚未。”
“倘若有了消息,立马告知我。”
她总隐隐觉得,这次的事情,不会小了。
只要心里装了事情,日子像是一下子变得慢了起来。
可后宫却突然安宁下来。
静得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