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无边,秋风料峭,宫道上,七八宫灯拥簇妃位撵轿缓缓行着。
蒲荷小步跟随于暖轿之右,压低声音说道:“今日顾贵妃雷厉风行,果决又狠辣,与之前德善的淑妃,实在两个模样。”
隔着一曾轿帘,里头正闭目养神的龚贤妃缓缓睁眼。
“能从王府走到如今,又从一个小小嫔主步步晋升到贵妃的,岂是单纯仁善之辈?顾贵妃只是向来明哲保身,以退为进罢了,并不代表她没有手段脾性。咸芳宫那两人居心不良,白氏更是愚蠢到处处为人利用,死不足惜。只是……”她眸光中闪过异色,“本宫实在好奇,郑婕妤为何会偏帮顾贵妃。”
今日的情景,郑婕妤即便不怨恨胡言,只需缄口不言,顾贵妃也难保会受陛下猜忌。
可她偏偏,言语极力帮衬顾贵妃。
难道,郑婕妤与顾贵妃有私?
可她们的私交,从何而来?竟能跨越丧子之痛。
着实叫人匪夷所思?
“难道郑氏有把柄在贵妃手里,或是有什么不得不帮贵妃的理由?”
可到底又是什么呢……
“娘娘说什么呢?”蒲荷没听清她的喃喃自语,很是困惑。
龚贤妃深吸一口气,“没事。”
实在想不通。
只听道外头蒲荷慨叹:“淑妃才晋位贵妃,沈嫔和白才人就上赶着给她立威,自此之后,宫中只怕唯有齐贵妃可抗衡顾贵妃之势了。”
贤妃眸光闪烁,“经由此事,齐贵妃也在陛下那失了心。眼下太后病重,齐贵妃能仰仗的,不过齐氏和荣氏两族。”
她摇头苦涩笑:“等贵妃再产下皇子,这偌大后宫,只怕很快就是顾氏一族的天下了。”
“可顾贵妃到底出身不高,想来陛下不会让她登后位吧?”
“渝州诸事将定,贵妃那兄长,必然升调回京。顾家父子同朝为官,后宫又有贵妃这个得宠的在,”她抬眸,“顾氏啊,也要起来了。”
蒲荷抿唇,“即便有朝一日,顾贵妃或是齐贵妃登位,娘娘您也是不难过的吧。您素来无争,膝下又还有大公主呢。”
“但愿如此吧。”
她垂眉,心里却隐隐不安。
自从祖父致仕后,虽然龚氏一族不比巅峰之时,可到底太傅府的名头还在,在京中很能说得上话。
可若是祖父不在了,偌大的龚氏,只怕顷刻四散,底下那些心思各异的人,也没人压得住了。
父亲在族中举步维艰时,她还能这样与世无争下去吗?
秋夜荒寂,她只觉周遭冷冽像是隆冬时节的下雪日一般。
“蒲荷,走快些。”她下意识拢了拢衣衫,几欲沙哑地说。
“是。”蒲荷嘱咐了轿夫,回过头来关切问:“听娘娘声音不对,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顿了顿,“就是觉着冷了。”
“这都中秋了,今儿更是格外冷一些。娘娘再忍耐会子,马上就到承德宫了。”蒲荷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埋怨,“若非今日那白氏作死,娘娘也不必这么晚还受这罪了。”
“多说无益,快回宫吧。”她的嗓音从车帘里传出来,“对了,陛下呢?”
“陛下去关雎宫了。”
龚贤妃早有猜想,倒也不觉得意外,“知道了。”
关雎宫外,唐昀和顾青昭也才落轿。
唐昀先下了,怕她大着肚子不方便,忙过来搀她,“小心些。”
她将手搭在唐昀手心里,稳稳地下了轿辇。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忧心问:“太后娘娘那……”
“你放心,一早就叫吴成去传了话的。”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今日折腾得太晚了些,沁芳也传话来说是太后已经先睡了,眼下去也见不着太后,明儿一早再去请安就是。”
顾青昭颔首,面上却有愧色,“之前本还答应了太后,等宫宴散了就去慈安宫陪她说话呢。”
唐昀就莞尔,“母后素来宽和,不会因此不高兴的。”
她提裙上阶,笑道:“那我叫小厨房做一道太后喜欢的蜜糖煎,明日好给太后送去。”
“母后定然欢喜。”
顾青昭宽了心肠,正和唐昀拾步上阶,后头却惊声乍起。
“陛下!!!”
是吴成。
他慌张得手中的拂尘都险些跑掉了,却什么都顾不得地奔过来。
素日里吴成与吴英一般老成稳重的,这模样,必定是有大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