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恨地翻看了两下,突然停住了,忙将自己看的那一页指给顾青昭看。
“司农寺卿之女荥阳郑氏郑英英?”她细思了下,问一旁的沈临,“我依稀记得,平国公夫人就是姓郑罢?”
“正是。”沈临这些天也没闲着,秀女们的家世来历,她都是摸清楚了的,此时顾青昭一问,她便如数家珍一般一一道来,“这郑氏秀女乃是裴夫人的母家堂侄女,亦是裴德妃的表妹。如今不过十六,及笄之前一直养在荥阳外祖家,去年年初才回的京城。据说……”沈临顿了顿,“据说容貌倾城、端庄有识,极得裴夫人喜欢。”
白嫔挑眉,意味深长得很,“这可就有意思了。裴德妃还未真正起复,裴氏和郑氏就合力送那么一个貌美的表妹进宫来参选,啧啧啧,简直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她兴致勃勃的,“姐姐你说,这事儿裴德妃知不知道?”
“除夕时的那份秀女名册乃是初定,好些名字还在斟酌,未正经添上去,这份落定的名册,我也是近几日才拿到的。”顾青昭莞尔,“想来德妃并不晓得。”
“德妃自诩通晓后宫诸事,这样的事情,怎能瞒着她呢?”白嫔笑得蔫坏蔫坏的,“守儿,你去把这个好消息放给凤华宫的人知晓。”
……
日头正盛,宣政大殿上也正因沈家和顾家之事吵嚷个不停。
原本这两家的事情,实在是无需拿到大殿上来议论的。
可奈何顾家出了个淑妃,淑妃膝下有陛下最宠爱的三皇子,而三皇子日后极可能登储位,这就叫百官都想掺一脚了。
门下省左补缺汪实此时正义正词严般说道:“臣要弹劾淑妃娘娘之父、国子司业顾玄及其妻室。”
他满腔之怒,言之凿凿:“久闻顾家有意怠慢沈家,年节不至,宗族不亲,就在前日清晨,新任永清伯夫人亲至顾府探望身为姊妹的顾夫人,不过几句话却被顾家夫人扫地出门。不管如何,顾夫人究竟是永清伯府之人,如今顾家凭着淑妃有了如今这地位就罔顾姻亲情分,何其荒谬?若非永清伯府,何来的顾夫人和淑妃娘娘?”
大殿上鲜见地沉默了许久。
汪实见状,更是觉得胜券在握起来,扬声道:“顾府此举,未免罔顾大邕孝悌之道!微臣屡次上书,陛下却不予批复,今日还请陛下裁断!”
唐昀在宣政殿坐了大半日,已是疲累不堪,正欲散朝,岂料来了这么一个不长眼的!
他也顾不得疲倦了,眸光凛然看着底下的人,语气淡得叫几位相阁大臣心里直打颤:“如你所言,是不是淑妃也是悖逆之人,不忠不孝了?”
谁不晓得,陛下在盛怒之时,最是显得风平浪静了。只可惜汪实是个新上任不久的,不知道景安帝的脾性。
他也没有抬头看到唐昀的神色,只一心觉得当朝陛下性子慈软,自以为自个儿身为言官,按照本朝先例,他若上谏了陛下不喜欢听,那也只是忠言逆耳罢了,料想陛下不会为难他。
于是又道:“臣不敢妄言,只是近日朝中有所猜测,贵妃娘娘大族出身,更是慈安宫太后之嫡亲外甥女,手握金宝,可掌宫后宫人事之尚宫局却尽归于淑妃,臣以为,若淑妃娘娘当真贤德,尚宫局之权,自该奉于贵妃娘娘掌管,何以如此恃宠生娇,独揽后宫大权?还望陛下……唉!”
“无忠不义之徒!”唐昀拿起奏折就稀里哗啦砸了下来,人也气得拍案而起。
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一时间,宣政大殿里的朝臣们忙不迭矮身跪下去。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朕息怒?朕如何息怒?”唐昀气得指尖发颤,“淑妃这许多年为朕的前朝后宫兢兢业业出了多少力?就连两宫太后和诸位太妃都赞淑妃贤德有度,赞顾夫人教女有方!你身为左补缺,不谏议上疏国之大事,亦不曾于国有功,妄议朕之后宫,实为不忠!又仅凭一张嘴,不问是非黑白便诋毁抹黑于淑妃、顾氏一家,实为不义!你以为朕为何不给你的奏折批复?言辞间尽是无稽之谈,荒谬如斯!亦不知你是如何登此朝堂!谏议大夫吴恙何在?!”
左补缺隶属门下省谏议,其属口出狂言,谏议大夫自有罪责。
谏议大夫无恙连忙脱列,“臣有罪!”
汪实孤零零地跪在大殿中央,才被景安帝突然扔下来奏折给砸懵掉,就听了一长段的责骂,他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可连他自个儿的上司都开始认罪,他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不等他辩驳,新任御史大夫朗吟便开了口,“陛下息怒,谏议大夫提拔汪实,乃是考究其言辞、政辩而来,可人之心欲,实在无从考究,还请陛下宽宥。”
“御史大夫所言甚是,”门下侍中符申这样的老臣也开了口,“本朝历法言明,左补缺之职掌供奉讽谏,大事廷议,小事则上封事。若提及顾沈两家旧怨,不该登堂而奏,且汪实所言,并不属实。若要当真论此事,且不提永清伯府昔年从恪王谋逆,先帝念其祖辈恩德只予以降爵之罚,顾家忠陛下而远伯府,本是忠臣作为。更有永清伯府昔日嫌疑顾家,昔日国子司业顾玄前往侯府拜谒屡遭抗斥,本是沈家弃顾家在先,何以至今日是非颠倒?”
符申言辞犀利,句句直戳要害,汪实听了只惊骇得口不能言。
他所听说的,与门下侍中所说,可是大为迥异!
怎么会这样?!
“来人!”
唐昀那个气啊,“左补缺汪实,在其职不谋其事,身为臣子妄议后宫,蓄意抹黑朝堂重臣,其心可耻,其行可诛!即刻贬为庶民,流三千里,终身不得归京!”
这个处罚可是本朝最严厉的了。
更是唐昀登基以来,头一次在朝堂之上发这样大的火。
朝野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