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了?”她凑过来。
他扭头,“没有。”
话都不密了,可见是真的生气了。
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厚着老脸撒娇,“这次真是临时起意,若有下次,定然不瞒着陛下了。陛下别气了。”
“还有下次呢?”他瞪眼。
她赶紧摇头,保证,“没有下次。”
他眉眼微松,伸手死死握住她的娇手,“昭儿,你想做什么都行,可有一点——不许用自己身子安危做筹码。不管出于什么,都不允许。”
顾青昭睫毛微颤,“我只是想着,这是最立竿见影,也是最便捷的法子。”
“昭儿,人活在这世上,难以预料的事情太多,世间之事不论大小,不管如何筹谋也都可能有错漏之处。”他严肃且认真,一字一句,郑重其事,“保重自身,比任何事情都来得要紧。”
可裴氏都将手伸到尚药局了,眼下是对她出手,谁知道她会不会丧心病狂害小唐泽……
她等不了。
两人齐齐静默了半晌,她轻声开口:“只要不涉及泽儿……”
她自认是个冷静能忍的人,但若触及她的挚亲,不管什么手段,只要好使,她就会用。
“好。”他眸光坚定,“但你要答应我,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要与我说。”
顾青昭抬头看他。
他补充了一句:“只要你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我不会阻拦你。”
人最怕未知,他也是。
她颔首,“好。”
算是短暂地达成了一致,唐昀眉眼总算舒展开来,伸手轻轻给她揉着肚子,柔声问她:“还疼不?”
顾青昭摇头,“那药见效快,去得也快。林直长抓的药,陛下还不放心?”
唐昀莞尔,扶她躺下,“先休息罢,这两日就不要琢磨其他的事情了。”
说罢,又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给她掖好被角……
这些动作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关雎宫灯火渐渐暗了下去,夜月低垂,满室清辉。
凤华宫坐落在椒房宫对侧,高高的屏门阻挡里外,明月亦不曾顾临正殿。
裴氏高坐在正殿的宝座上,右手微微搭着扶手,微微晃荡的烛火映衬着她的脸颊影影绰绰,一半明,一半混在阴影里,眸子黑沉得骇人。
整个凤华宫安静得比冷宫还死寂。
不知是何时辰,落地罩处才有些许细碎的声音。
进门的是浅拂,“主子。”
“事情办好了吗?”
“奴婢去之前,叶辛就已经畏罪自尽了。”浅拂想起昔日那个高高在上人最后的模样来,不由一阵心慌。
上头传来嘶哑难听的声音:“她倒自觉,倒也省得本宫浪费精力了。”
浅拂低垂着头,面色有些僵硬,“只是……凤华宫另有好几人也折进去了。”
其中不乏裴氏近身伺候的侍女,平日里与叶辛来往过甚,一被吴英带走,便再也回不来了。
裴氏并不诧异,“正好,该清理的清理掉,莫要留下隐患。”
就这一句话的功夫,埋葬的是为她卖命数年的大大小小内侍侍女。
浅拂敛眸,“是。”
许久后,她才抬眼,透过镂雕屏门看向外头。
“今晚,当真是月色皎洁啊。”她嘴角勾着笑,眸子里却是掩盖不住的滔天恨意,“浅拂,你说关雎宫里,良妃睡了吗?”
浅拂小心翼翼,“良妃误食芒硝,许是还不舒服着。”
裴氏摇头,冷笑:“你太小看她了,我怎么觉着这些事情,她是一早就知道呢。”
浅拂大惊,“不会吧,那良妃岂不是一早就……”
“她就是挖了坑,等着本宫跳呢。”裴氏骤然抓紧了扶手,指尖瞬间泛了白,“顾青昭啊,连本宫也看轻了她,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连太子妃李氏都要给她让路,偏偏良妃这个野路子,叫她吃了瘪。
她怎能不怒!
浅拂见她这样火重,忙劝:“眼下形势不利,主子您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本宫知道。”这当头一棒,叫她清醒了许多,她咬牙,“本宫身后有国公府,只要父亲和哥哥一日不倒,本宫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不过本宫不会叫顾青昭得意太久。”她眼神冷然,眸光里带着狠厉,“等我起来那日……”
后面的话不必说,浅拂也猜得到。
“对了,那个微露,是何时与行宫里那个贱人又搭上的?”今日她本不会受此重惩,可微露带着大公主,来得也太及时了些!“本宫记得,之前配殿的事情,是你在照料?”
裴氏眸子都凄冷了许多,看得她从头寒到脚。
“娘娘恕罪!”浅拂连忙跪倒下去,“大公主的事情,本是奴婢负责的,可后来叶辛掌殿……她将此事从奴婢手里接了过去,只说奴婢资历不够,不配照管那么些事宜。叶掌殿的性子,娘娘您是知道的,她不让奴婢往上禀告,奴婢也没法子。”
叶辛是裴氏的陪嫁姑姑,又极得裴氏信重,地位很是不同,凤华宫上下,几乎无人敢惹她的。
裴氏险些没气吐,“这个蠢货!”她努力回复了半晌的情绪,“想法子替本宫传信出去给父亲,本宫要那姜氏,生不如死!”
……
夏日天亮得早,唐昀这日没有朝会,陪了顾青昭用早膳了才走的。
绯紫扶着她到院子里,“林直长说了,主子要多出来晒晒太阳。”
蔡海等人还端了软榻出来,放在宽厚的树荫下,又垫了十足的软垫子叫她坐。
顾青昭忍俊不禁,“那药就那一会子的药性,吃几副药就好了,林直长也说了,不碍事。你们倒是跟护个瓷娃娃似的。”
“陛下走前说了,一点子病根都不能叫您留下的,所以得格外当心。”反正绯紫早起被叮嘱了好久,她此刻异常坚定,“这些时日奴婢等人会寸步不离守着您,尚食局的人也不敢来烦您的。”
顾青昭无言以对,坐了软榻上去,“你们倒是肯听陛下的。”
“陛下都是为了主子您好。”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奇怪呢。
分明绯紫是她的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