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同用过了午膳,坐在软榻上下棋消食。
唐昀提起裴家的事情来,“边关大捷,估摸着明年三四月,裴庆便要班师回朝。太后有意,给裴氏贵妃之位。到时裴家势必更为权重。”
顾青昭执棋落子,“贤妃娘娘家世显赫,又掌宫权,膝下更有二皇子,亦可为贵妃。如此,便可解陛下之忧。”
唐昀摇头,“正因她膝下有皇嗣,才不能太早为贵妃。”
顾青昭指尖微顿,看他,“可这样一来,便无人能压制德妃了。还是说,陛下已有打算抬哪家贵女入宫为妃?”
她想了想,吏部尚书、金吾卫右将军、光禄卿几位重臣家中,皆有年岁合适的嫡出贵女,若是入宫,便可封妃。
唐昀顿了顿,而后抬首,桃花眼里尽是笑意,“吃醋了?”
顾青昭深觉莫名其妙,垂首又落下一子,“臣妾只是觉得,这是最好的法子。”
他就笑,“谁说这是最好?”
说话间,紧跟着顾青昭的后头放下一颗棋子。
原本是困境的棋局瞬间发生翻转,那一处看似不显眼的地方落了一子,竟叫整个棋局为之变动。
顾青昭皱眉看了半晌,手中的棋子还是无处安放。
她笑叹一声,“我输了。”将棋子放了回去,问他,“陛下说的好法子,是什么?”
唐昀笑着撑颔,“你是不是忘了宫中还有一位要紧的人了。”
“谁啊?”她不解。
“你。”
“我?”她愣住了。
冬日里昼短夜长,数不清的日子一眨眼便过了。
再一晃眼,已是次年的旦日。
元日大典上,唐昀诏书为先帝追加谥号,议定新朝年号为景安,颁发圣旨大赦天下。至此,长治朝真正落下帷幕,取而代之的景安朝。
新朝的第二道诏书,便是追赠懿德太子为懿清帝。
此诏书一下,朝臣们便沸腾了。
先帝万事皆要朝臣们商议再商议后才裁定,朝臣们早习惯了那样的君臣相处之态,可新帝行事果断,雷厉风行,更不喜朝臣们在民生大计之外的事情上掺和过多,等朝臣反应过来后,竟是发觉许多事情陛下和相阁大臣议定后便定下了,陛下居然未在大朝会上先给个预告!
譬如懿德太子为帝这事,朝臣们就很不淡定了,尤其是大批的言官。
数不清的奏折堆到了紫宸殿大殿上,引经据典地说他将懿德太子追封为帝的错处,说得激烈的,更是牵扯到了荣太后身上,说荣氏一族后戚干政也好,说太后昔年如何纵容太子也罢,总之就是一个目的,势必要景安帝收回诏书!
唐昀将一本上谏的奏折丢到桌案上,看着那厚厚的一堆,他忍不住冷笑,“这些言官,上蹿下跳多少年了。”
说什么劝谏的话,不过是看他这个新任的帝王不好说话,不听他们的谏议,便坐不住了。为着保住日后在朝堂上的话语权,这才群情激愤。
“可眼下言官们不肯做罢,武将那边,裴家也快回京了……”吴英很是担忧,就怕到时候唐昀孤立无援。
“昔年父皇有心推行政策,却桎梏于言官们的束缚,往后还有多少年呢?难道朕也得跟父皇一样,任由他们闹着?”他笑了笑,眸光坚毅得很,“不破不立,总要给他们换个规矩,不然,便都以为皇室所有的事情,他们都要插上话了。”
虽然言官手握劝谏的权利,可近百年来,言官劝谏的范围不断扩大,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于皇帝选不选妃,选哪家贵女为妃,言官都得说上两嘴,手伸得实在太长。
做个帝王日理万机已经够累了,唐昀不喜欢事事都被人盯着,便要快刀斩乱麻,早些把朝堂理顺了。
“他们不是会哭诉吗?说朕愧对先帝,肆意追封,就差要以死谢罪了。跟谁不会似的。”
翌日,大朝。
百官惊讶地发现,陛下居然不!来!上!朝!
一询问才晓得,原来是陛下昨日去了一趟椒房宫,想及昔日与懿德太子之情谊,不免动容,因思念兄长太甚,以至于病倒,不能上朝了。
再一打听,荣太后也病了。
说是劝诫新帝莫要追封无果后,又想及昔日独子,心中抑郁,躺床上好几日了。
这可了得!
言官们更是激愤了,你一个皇帝,怎能不上朝拘泥于儿女情长!你一个太后,怎能还劝不住皇帝!
紫宸殿的折子更多了。
可是这折子就像石沉大海似的,都没个回响。
连着几日,送进紫宸殿的折子,只要涉及懿德太子的,一律不予批复,其余的还是如之前一样,批复得快而精准。
可一说上朝罢,新帝就病了。
民间渐起言官逼迫新帝的谣言,百姓们这下也不理解了。
人家新帝多好的人,当年洪灾的时候为国为民都没倒下,现在成了皇帝了竟然被言官口诛笔伐得病了!懿德太子又是多好的人,且这是皇室的家事,皇室族亲都没人反驳,宗正寺也没吭声,你几个言官倒好意思吆五喝六!
于是言官们遭罪了。
上朝下朝的途中总会被扔些臭鸡蛋、烂菜叶子的。
这也没法子,官员们甚至不能派人去捉那些“刁民”。因为大邕重言官,也重民心,贪官污吏便是要被扔臭鸡蛋的。
可从前都是那些帮着帝王压榨百姓的奸臣有这遭遇,素来以清名著称,清高孤傲的言官们,这还是头一次被民间百姓不喜,这样大规模地受到来自百姓们的嫌恶。
言官们虽然头铁,可那些夫人女眷们可受不了了。
本是皇室自个儿的家事,丈夫、儿子非要去插一嘴,弄得他们一家都成过街老鼠了,这哪里能忍!
言官们不知不觉间受到了里外的攻击,不过小半月,好些便都偃旗息鼓了。
虽还有些顽固分子,可已不成气候。
这时候,相阁重臣也都出面,支持新帝之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