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陆糸此刻在心里狠狠咒骂某个方姓男人,一个不知餍足的大尾巴狼,拉他到酒店胡天乱地,第二天神清气爽出差去。
现在好了,他浑身酸痛动弹不得,脑袋像被人拿把锤子重击,头疼欲裂。
忍住心悸,陆糸艰难地拿过床头的手机,把闹钟调到一小时后,实在爬不起来,今天花店推迟营业时间吧。
重新蜷缩进被窝,陆糸裹住发冷的身体,昏昏沉沉地陷入黑暗。
陆余觉得不对劲。
别看它赖床,猫咪灵敏的耳朵会被动捕捉四周的声响。
因此,它隐约知道家里每个人的作息,陆爸陆妈喜欢晨练,陆糸通常在七点起床,方闻比陆糸稍早一点。
但今天直到八点,陆糸的脚步声都没出现。
陆爸陆妈晨练回来敲了次门,只听到陆糸含含糊糊地说再睡一会。
两个老人心疼儿子工作劳累,换下衣服便去照顾小菜园了,不留在二楼吵陆糸和小猫赖床。
小狸花闭着眼睛翻来覆去,它觉得心头有一股不安的情绪在蔓延,如果不找出原因,家里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
踢开怀里的鹅卵石,抖抖耳朵,陆余睁开惺忪的睡眼,抻抻前肢,压压后腿,顾不上打理毛发就满屋子巡视。
赶紧找出原因,猫还能睡个回笼觉。
狸花猫把外面仔仔细细嗅探一遍,一切正常,最后只有一个地方没检查过。陆余将目光投向陆糸紧闭的房门。
喵喵喵?
陆余蹲在房门口,仰头大声叫唤,意思是陆糸你醒了吗?开门让猫进去呀。
猫猫检查,请人类配合。
眼前紧闭的房门纹丝不动,陆糸好似睡死一般,听不见门外的呼唤,没有给小狸花一声回应。
陆糸,喵打过招呼啦,喵自己开门。
又叫了几声,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一会,陆余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卧室门口是下压式门把手,狸花猫原地起跳,利用自身的体重压下去。早上方闻离开,陆糸没从里面反锁,门吱呀一声,被陆余向内推开。
卧室一片昏暗,大床上鼓起一个山包,陆糸正昏昏沉睡着。
上辈子听说猫能察觉主人身体出了问题,现在轮到它当小猫,陆余一下子明白为什么猫如此敏锐。
首先,呼吸节奏不同,由平缓变得急促;其次,气味变得奇怪,湿乎乎黏腻腻的;接着,皮肤温度变高,倒是让猫觉得暖和又舒适。
陆余探出爪子摁住陆糸的额头,绝对错不了,这家伙发高烧了!
咬住被角往上提,陆余给他掖掖被子,别怕,猫这就去搬救兵。
陆糸吃力地掀起眼皮,声音像被划破的风琴沙哑难听:“乖崽?是不是饿了?方闻没给你准备猫饭吗?”
以往狸花猫要么蹲在胸口让他做噩梦,要么跑去拉窗帘,从来没有这么乖巧地叫醒他。
估计是在向他讨食呢。
陆糸正要拖着沉重的身体起来喂食,狸花猫一下子按住他掀开被子的手,拿脑袋顶他的额头,喵喵嗷嗷的。
“咳咳咳,怎么了?我发烧了吗?”陆糸感到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烫的,大脑晕眩得很,令他无法集中精力思考。
对呀,你这个迷糊的两脚兽。
生病了就好好待在床上,猫会照顾你的。
先量个体温。
陆余叼来体温计。这对它来说是小意思,家里有专门放置医药的抽屉,拉开就能看见摆放整齐的各种用品。
“谢谢乖崽。咳咳咳,你离我远一点,传染给你就不好了。”陆糸撑着坐起身,接过体温计。
那边陆余扯来一张薄毯往陆糸身上盖,快披上,别再着凉。
等待结果的时候,小狸花卧在陆糸的手边时不时蹭蹭他,一双杏核眼溢出满满的担心。
“没事,很快就能好。”
虽然这么说,陆糸勉强地笑着,脸色苍白,看上去完全没有说服力。
三十八度七,这场高烧来得又猛又急。
喵喵喵!你快躺下,猫去叫陆爸陆妈。
陆余拱陆糸的胸口让人乖乖躺下,跑出卧室摇人去。
它只是一只猫,给陆糸做饭,端水送药的活需要人类来做。
方闻不在,陆爸陆妈是它能求助的唯二两个大人。
爷奶救命呀,别管小菜园啦,陆糸要烧傻了!
狸花猫焦急的喵喵声洒落一地,从二楼乒乒乓乓一路响到后院园子。
陆爸陆妈反应很快,小狸花凄厉的喵叫声让他们意识到肯定出了事。两人丢下松到一半的土,急匆匆往二楼跑。
“张嘴我看看。”照顾丈夫儿子大半辈子,陆妈对普通的病症经验十足,“喉咙红肿发炎,应该是炎症引起的。”
“打喷嚏吗?流不流鼻涕?”陆爸端来一壶温水,倒了一杯给陆糸,“多喝水,喝完爸爸给你再准备一壶,别怕麻烦。”
“我就是累到了,没有感冒的症状。”陆糸烧得口渴,将水一饮而尽。具体为什么累着了,咳咳,他不好陈述原因。
想来最近一礼拜熬夜设计花束,赶绘画进度应该也有些影响。
陆妈给躺下的陆糸掖好被子:“妈去给你煮粥,想吃什么?没胃口也要吃,吃完好吃药,身体才能好好恢复。”
陆糸依赖地蹭蹭她的手掌心,沙哑道:“我想吃你做的鸡丝蘑菇粥。”
“好。不过鸡肉是发物,换成瘦猪肉好不好?蘑菇切成细细的丝,米粥煮得浓稠一些,吃下去暖暖的好消化。”
原本不饿的,听着陆妈柔声的描述,陆糸好像听到肚子传来咕咕的叫声。
“好。”
“好好睡一觉,妈妈去做。”陆妈说着往外走,幸好他们晨练完顺道去了菜市场,瘦猪肉和蘑菇都是现成的。
冻了几条冰毛巾准备轮换,陆爸将冰凉的毛巾放在陆糸的额头物理降温。
“你安心睡,爸爸给你换毛巾。”
“谢谢爸。”陆糸低声说完,抵抗不住困倦闭上眼。
陆余嗅过他的呼吸,确认暂时无碍,缩在他的颈窝盘成一团,猫就在这里守着你。
暖暖的毛绒绒挨着,睡梦中的陆糸舒展眉头,不由露出一抹放松的微笑。
盖上盖子让砂锅里食材充分炖煮,陆妈擦着手走到卧室门口,压低声音问:“睡着啦?”
陆爸做口型:“睡着啦,乖崽陪着呢。”
陆妈便又放心回厨房,拿出一个小煎锅,将剩下半块猪肉切薄煎熟。待会粥煮好,煎肉排刚好也凉了,乖崽和糸儿一起吃饭。
揉揉酸胀的肩膀,陆妈望向卧室,陆余这会儿正补眠,难为这只小懒猫了,没睡懒觉还来通知他们陆糸生病。得好好感谢这只小鬼灵精。
“闻哥,准备好了吗?要开会了。”小江翻着一叠资料匆匆走进办公室,抬头发现方闻皱着眉头,盯着手机屏幕。
难道项目出了岔子?小江迅速在脑中过一遍策划书,走到方闻的办公桌前:“闻哥,出什么事了?需要我做什么吗?”
他们为今天这场项目发布会准备了很长时间,现在距离会议只剩十分钟,可千万别是致命的问题。
冷静,稳住,他们能赢。
方闻看了神情严肃的小江一眼:“陆糸没回我消息。”
脑门嘣嘣弹出数个井号。
纵使有三倍奖金,这一刻小江依然忍不住想揪住方闻的衣领子摇晃,在他的耳边河东狮吼,现在什么时候?你清醒一点!
“别这个表情嘛。”方闻拿起桌上的文件,起身往外走,“项目没问题,我们肯定拿下。走吧,赶紧结束。”
陆糸绝对有事,否则起床后他会第一时间回消息。
会议室外,一身深灰西装的方闻整了整脸色,扬起标准微笑推门而入。速战速决,今天再晚也要赶回小镇。
高烧的人睡不安稳,陆糸在稀奇古怪的梦里浮浮沉沉,他能感受到有人更换毛巾,这让疼痛的脑袋舒服很多。
咳咳咳。他把自己咳醒了。
睁开眼,陆糸看见一双金棕色的杏核眼悬在上方,感觉睡了很长时间,乖崽一直陪着他吗?
陆爸放下书坐到床边:“再量下体温,感觉有没有好一些?”
陆糸坐起身喝水。小狸花揣着爪爪卧在被子上,喵喵叫了两句,软软的声音像一剂良药,让陆糸瞬间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舒服一点。”陆糸哑着声音回答,被自己砂纸磨墙的嗓音吓一跳。
呜呜呜,他想起某知名电视的名场面。
陆余同时想到了,但这时候笑出来不太厚道,于是它赶紧扭头舔背上的毛毛。
“还在烧。”陆爸举起温度计看数值,“吃药继续睡会。”
听见陆糸的声音,陆妈端来热腾腾的瘦肉蘑菇粥,弯腰对狸花猫说:“乖崽,你的煎猪扒在食盘里了,去吃吧。”
一口热粥下肚,陆糸这才感到胃袋空空。
陆妈的手艺毋庸置疑,病号餐虽然清淡,陆糸一口接一口吃得有滋有味。
他一边吃,一边看陆爸陆妈准备药和热水,看着看着,眼睛莫名酸涩,生病的人真容易多愁善感。
陆爸又用酒精给他擦手臂内侧、脖子和背部,这也是物理降温的方式之一。
“别担心花店,我已经挂上今日休息的牌子了。”
“三天开店,两天休息。还好我就是老板,不用请假哈哈。”
爷俩聊天,陆妈递来退烧药,陆糸就着温水吞服。小狸花匆匆解决掉猫饭,又回到床上巴巴望着他。
“乖崽为了照顾你,连玩具都不玩了。吃了退烧药正好睡,我和你爸不吵你休息。”陆妈出卧室前提醒道,“你的手机来了好多消息,看看是不是谁有急事找。”
陆糸乖乖躺好,拿过手机看消息。方闻臭毛病又犯了,这家伙的安全感是只限于视野范围内吗!
想到男人满脸落寞,如同被抛弃的小狗,陆糸叹了口气,编辑好信息发送。
「我没事,发烧睡会。」
手臂传来轻轻重重的揉捏,陆糸一看,是小狸花在拿爪子给他按摩,不知是在叫他别看手机了,还是觉得发烧按按就好。
揉揉小猫头,药效发作的陆糸耷拉下沉重的眼皮,渐渐睡沉了。
喵!手臂还露在外面呢!
陆余骂骂咧咧,扒拉着将手臂塞进被窝里,傻爸爸真是不会照顾自己。
森乌巡视完领地,叼着给小狸花带的小花回来的时候,发现花店大门紧闭,院子里没有陆余的身影。
带小花是陆余的意思,这段时间陆妈投喂的东西吃不完,森乌另外带回来的食物难免浪费。
但森乌每次出门不给它带点东西回来,就一副“猫不是好伴侣”的郁闷模样。
陆余心抽抽的疼,赶忙补救说可以带礼物,只要是你挑的,猫都喜欢!
可即便如此,大黑猫偶尔还是忍不住叼吃的回来。
真是甜蜜的负担。陆余揉着肚皮,踢一脚森乌让它解决剩下的食物。
把小花放在陆余的小篮子里,跟前几日送的贝壳、树叶放在一起,森乌敏锐地察觉到家里氛围不对。
两个年老的人类散发着担忧的味道,它的小狸花既不在窗边也不在沙发上,气味最浓郁的地方是人类的卧室。
森乌嗅着气味一路找,在人类的枕头边发现了陆余。
陆余抖抖耳朵向它看过来,与走到身边的大黑猫蹭了蹭脑袋。
喵喵喵。
陆糸生病了,猫监督他休息。
陆余知道森乌醋劲大,平时陆糸摸它一下,森乌恨不得将那块地方舔秃噜皮,再挠对方一爪子。
见大黑猫跳上来,陆余赶紧解释,小心翼翼挡住陆糸的睡脸。
这张帅脸可别破相了。
森乌眯起眼,高深莫测盯了一人一猫一会。
虽然很不爽陆余要陪人类,不能陪自己玩耍,但乖崽很看重这个人类,猫就忍耐一天吧。
森乌贴住陆余蹲好,低头给小狸花舔毛。
别担心,待会猫监督他多吃点肉,你的人类一定很快就会恢复健康。野兽生病受伤,只要多吃肉多睡觉就能痊愈了。
谢谢你,森乌。
陆余感动地抱住大黑猫的前肢,撒娇地不住地蹭它。
森乌愉悦地圈住小狸花,尾巴绕过身前逗陆余扑咬。人类的床铺软软的,偶尔在这里玩耍也不错。
瞟一眼沉沉睡着的陆糸,森乌接住撞过来的陆余,人类,快好起来,你病着会惹猫的小狸花难过。
陆糸偶尔迷迷糊糊睁眼,看见两只猫咪抱着舔毛。
感觉喘不上气的他喃喃念叨着,噩梦,绝对是噩梦,蒙头继续睡。
晚上,闷热的天突然下起倾盆大雨。
陆爸陆妈正要反锁二楼的门,就听见一楼传来开门声,早上说要出差两天的方闻,湿漉漉的出现在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