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余的鼻头被冷风吹得有些干燥，森乌伸过头去给它舔舔，眼底闪过淡淡的不悦。
往常吃过下午茶，它们会回窝睡一觉，今天因为那个闹失踪的人类幼崽，陆余却在墙头吹冷风。
虽然大黑猫的脸被黑色绒毛覆盖，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陆余就是察觉到森乌在不开心。
往森乌的胸膛靠靠，陆余拿毛绒绒的耳朵去顶蹭它的脸：“喵喵喵？”森乌，怎么突然不开心，要不要先回窝睡会？
森乌闻言轻咬陆余的耳朵尖：“喵喵，喵喵喵。”猫不困，但是现在是乖崽你的下午觉时间。
小狸花的耳朵又烫又软，被吸引住的森乌爱不释口地张嘴，一点点沿着陆余耳朵的底部往尖端啃咬。
你不开心咬猫的耳朵干什么。陆余被酥酥麻麻电了一下，忙不迭把耳朵从森乌的利齿下拯救出来。
见森乌脸色臭臭，陆余犹犹豫豫，又将耳朵凑到大黑猫的嘴边。好吧，毕竟是因为猫才生气的，但你要轻点咬哦。
元舟跟着鸽子走走停停，拐入陆糸的店的街道时，他僵硬的脚步变得欢快，奔跑着冲向那扇早已打开的大门。
墙头上还蹲坐着两只毛绒绒的猫咪。
叮铃——
挂在店门上方的铃铛被撞响。
正在喝热水的陆糸连忙抬头，夕阳斜照的门口出现元舟的身影。小男孩的头顶站着小鸽子，怀里抱着小狸花，脚边跟着大黑猫，看起来既单薄又暖融融。
元舟的脸冻僵了，他扯出一抹有些不自然的笑容：“陆叔叔，打扰你了。”
“冻坏了吧！快进来！”陆糸赶紧说，他抄起椅背上的大衣，给元舟裹上，又倒了一杯热水塞到他的手里。
他马上通知了元舟的双亲。
熟悉的一幕再次上演，这一回，元太太怒不可遏，她高高扬起巴掌，一见面就要给元舟一个深刻的教训。
陆糸见状正要制止，原本站在元舟头上的鸽子竟然抢先一步飞到元太太的手指上，咕咕大声叫唤。
“鸽子！”元舟踮起脚去够小鸟，非常害怕元太太将它摔到地上去。
鸽子顺势落到元舟怀里，元舟立即带着它缩到陆糸的身后。
元太太试图把元舟揪出来，跟他绕着陆糸玩老鹰捉小鸡：“你给我出来，有什么事回家好好商量！”
这孩子动不动闹失踪的坏毛病必须治。
元舟连躲带闪，转了好几圈，元太太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陆糸伸手拦下气喘吁吁的元太太：“你们不如就在这里商量，我作为旁观者，可能会有不同的建议。”
元太太脸色不虞，指尖发抖：“元舟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糸拍拍元舟的背。
有了陆叔叔的鼓励，元舟提高声音大声说：“我想养这只鸽子，还有参加魔方比赛！我向您保证，绝对不会耽误学习！”
元太太声音疲倦：“我没有功夫为你的心血来潮买单，我要上班，还要照顾你，你一时兴起把鸽子带回家，最后还不是丢给我照顾。”
“至于魔方比赛，你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不好好复习怎么取得好成绩？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好好学习。为了让你安心学习，妈妈从来不让你做家务，你倒好，反而把精力花在其它地方！”
元太太越说越激动，她揩去眼角沁出的眼泪，孩子离家出走的恐慌混合心头的委屈，压抑许久的情绪一齐爆发。
元舟张了张嘴想反驳，陆糸却按按他的肩膀，他往前走一步开口道：“元太太，你也许不知道，这段时间，元舟一有空就来我的店里学习，现在他完全可以独自照顾鸽子了。”
陆余喵喵附和，这个猫可以作证，元舟已经是一名合格的鸽子铲屎官！
陆糸伸手让鸽子停在手上，向元太太解释鸽子的身世：“它原本是一只赛鸽，因为翅膀受伤无法再参加比赛，它的原主人抛弃了它，还说把它炖了吃也行。”
陆糸看向元舟笑道：“但它在元舟这得到了新的身份，以后可以不用作为赛鸽，而是一只陪伴人类的动物伴侣。”
“比赛不是一只鸽子的全部价值。它是工具还是朋友，全看我们如何看待它。”
元太太沉思，她的目光落在鸽子身上，鸽子歪着脑袋正在打理羽翼。
很普通的一只鸽子，完全看不出刚才就是它最先找到元舟并把他带这里。如若不然，不知道穿着单薄的元舟还要遭多少罪。
她的脸色缓了缓，叹气：“我知道您想说什么。”
她对元舟的管教方式，会让他觉得自己的全部价值是学习。不得不说，她虽然希望孩子有好成绩，但并不想元舟成为一个自觉除了成绩没有价值的人。
正当他们谈话的时候，三只毛绒绒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元太太冷静下来，柔声问道：“元舟，你想领养鸽子，鸽子愿意跟你回家吗？”
陆余用爪子戳戳元元：“元舟妈妈好像松口了，问你愿不愿意跟元舟回家呢。”
这段时间，它算见识到了元元的固执，风雨无阻地练习飞行，一心回家找那破主人，恐怕是不会答应跟小男孩走。
没想到，元元竟然呼扇翅膀飞到元舟头上咕咕叫唤，说它愿意跟元舟回家。
陆余吃惊地窜上柜台：“喵喵喵？”
元元偏过脑袋认认真真道：“可爱的猫先生，我的主人没了我，还有其它的鸽子可以出赛。但这个人类幼崽不同，我觉得他更需要我。”
它又不是眼盲心瞎的小鸟，这段日子，元舟不仅陪它练飞，还精心喂养它，细心清洁临时的“鸽舍”。小男孩是很好的人类，就是偶尔会调皮跑出自己的窝。
以后有它陪着，就不怕小男孩找不到回家的路啦。
元舟喜出望外，兴奋地一蹦三尺高：“妈妈，鸽子答应了！”
元太太无奈地看着高兴得手舞足蹈的孩子：“那……”
陆糸打断她接下来的话：“离月底还有一段时间，不如这样，等元舟期末考和魔方比赛都结束了，你们再来接鸽子，让我家乖崽跟它的朋友好好告别。”
一月底，元太太带着元舟如约上门，陆余没看错这小子，他努力完成了他许下的所有承诺，元太太自然没有理由反悔。
既然有了主人，鸽子自然要取个名字。
元舟拿出两张纸，分别写上元元和舟舟，他打算让鸽子自己选。
蹲在一旁围观的陆余赶紧跑到元舟左边手蹲坐好，向元元提示道，选这只手上的！听我的没错，正好是你的名字！
于是，在所有人的见证下，鸽子扇动翅膀落在男孩的左手，在他的手掌心躺着一张写着元元的白纸。
陆糸回到柜台后，拿出一叠账单递给元太太：“元太太，这些是这一段时间鸽子的医疗费和吃食的花销，您既然要领它回去，麻烦把这笔费用支付一下。”
元太太愣住，连忙接过账单：“好的好的，应该的。”
没想到还要花钱，元舟不安地拽拽元太太的衣角，忙不迭地说：“妈妈，我过年收到了压岁钱再给你。”
元太太笑了，摸摸儿子的脑袋：“行。”
陆糸确认完收款，又对元舟招招手：“元舟你过来，鸽子有些东西要一块交给你。”
见陆糸把元舟带到柜台后，陆余竖着尾巴跟上看热闹，鸽子还有家当？猫捡到它的时候，鸽子明明除了脚环什么都没有。
陆糸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元舟，悄声交代：“这是鸽子在我店里打工的工资。你收好，以后给元元买好吃的。”
元舟眨眨眼：“真的吗？”
陆糸也眨眨眼：“当然，元元非常可爱，有好多客人都是为了看它，才顺便到店里买花的，给我拉了不少营业额呢！”
元舟闻言喜滋滋地收好，这是元元的小金库，他会妥善帮它保管。
陆余斜眼看陆糸，如果它没猜错，信封里的金额跟元太太支付的费用数额应该是一样的。你骗得了小屁孩，骗不了猫。
人们总是对需要支付代价的东西更加重视，陆糸故意演这么一出，是想让元太太更加重视元元吧。
察觉到小狸花的目光，陆糸点点它的鼻尖：“小机灵鬼，你又知道了。”
陆余抱住他的手腕拿脑袋蹭蹭，谁让猫聪明呢，耍心机的你也不差。
三只毛绒绒站在门口告别，陆余追着踱步的元元又来了一次扑咬游戏，以后没有小鸟可以陪猫玩游戏了，今天猫要玩个够本。
临别前，陆余不放心地叮嘱道：“元元，万一的万一，你要记得来陆糸家的路。”
目送元舟一家离开，陆余一回头看见森乌翻开肚皮躺在地上瞧着自己，它愣了一下：“森乌，你怎么了？后背哪里痒？”
森乌歪头露出脖子：“要玩捕猎游戏吗？”
拧断猎物脖子眼都不眨一下的大黑猫，拧着毛绒绒的猫身在地上翻滚，还用亮晶晶的眼睛勾引自己，陆余坚持不到两秒，立即张开爪子飞扑过去。
见小狸花上钩，森乌一个翻身灵巧地躲开，吸引陆余跟在尾巴后紧追不舍。
两只毛绒绒在院子里追逐打闹，时而停下挥着爪子拍击，时而滚做一团互相舔毛，使只有绿植和小花静静绽放的院子增添许多活泼的生气。
陆糸在店里忙来忙去，偶尔抽空看一眼陆余，他还担心元元走后，乖崽会觉得寂寞，现在看来完全是多虑了，有大黑猫在，现在怕是已经把元元彻底忘光光。
森乌按住自投罗网的陆余舔舔，眯起眼睛思考，乖崽喜欢用小鸟练习捕猎，猫到周围抓几只合适的，咬断腿带回来，等乖崽练习完还可以当点心吃掉。
陆糸的邻居有一个爱好喂鸟的中年男子。
某天，他奇怪地发现，有几只经常到他家院子觅食的小鸟忽然之间不来了。
中年男子一边清理掉无鸟问津的谷粒一边遗憾地叹息，难道是天气太冷？希望春天还能见到它们。
陆余埋头在双爪之间，团成一个球。它的四周一片漆黑，本来是个好觉的假日，但是洗洗涮涮的声音不断从房门外传来。
原本陆余睡在沙发上，它才刚刚睡熟，陆糸就推推它的屁股，让它换个地方，他要把沙发罩子掀起来清洗。
打着哈欠，陆余跳上置物柜，躺下没睡多久，陆糸又端着毛巾脸盆过来，整理抽屉，擦洗柜体。窸窸窣窣的声音让陆余根本无法入睡。
得，那猫去窗台上睡，虽然窄了点但可以晒太阳。
被暖暖的阳光晒着，陆余很快眯着眼睛打起欢快的小呼噜。然而，忙着给房屋大扫除的陆糸虽迟但到，他抱起陆余将它放到地板，踩上小板凳伸手擦洗玻璃窗。
三番两次被吵醒的陆余终于被惹恼，拍着爪子对陆糸哈气，你知道不能睡午觉对一只猫伤害多大吗！
“乖崽，爸爸大扫除呢。你躲远一点，不然灰尘弄到身上脏。”陆糸浑然不觉陆余的怒火，一张口被扫下来的灰呛得直咳嗽。
临近过年，家家户户开始清扫房屋，将积攒了一整年的污秽统统清扫出门，图个万象更新的好意头。
陆糸也一样，他减少了花店画室的工作，分出一部分精力准备过年的大小事务。
一楼的店面已经清扫完毕，二楼是居住的地方，要更加细致地打扫。
陆糸换下窗帘往地上一扔，盖住来不及撤离的陆余，沉重的窗帘布差点没把陆余压断气，它扑腾着挣扎出来，愤愤跑到旁边梳理皮毛。
卧室的门口大开，陆余竖起尾巴跑过去，哼哼，客厅待不了，猫就去你的床上睡，把刚才沾上的灰尘全滚到你的床单被罩上！
陆糸确实没到卧室里来，但清扫的动静不绝于耳，陆余郁闷地用爪子捂住耳朵，渐渐习惯有节奏的洗洗涮涮的声音后，终于沉入梦乡。
森乌叼着下午茶回来，先把嘴上的煎鸡腿放到食盘，然后匆匆舔食几口水，迫不及待想回到猫窝里跟陆余一起睡觉。
空空如也的猫窝让森乌猝不及防，嗯？乖崽不在窝里？
森乌踩着小步四处寻找，陆余平时的活动范围一般就在客厅和厨房，怎么沙发、窗台和那堆玩偶里都没有发现陆余的身影。
陆余养的人类正在厨房忙忙碌碌，陆余是绝不会在那里睡觉的。
那么只剩一个地方。
森乌看向敞开的卧室，它知道里面是陆糸的窝，乖崽平时基本不去，难道今天去了别人的窝里睡觉？
森乌悄声无息走进卧室，抬起头在空气中用力嗅闻。
房间里，陆余的气味比外面浓郁，猫还听见了浅浅的呼吸声，就在床头的方向。
森乌轻轻跳上床，咬住被子的一角掀开，果然在两只大枕头中间发现了熟睡的小狸花。枕头的高度恰好跟缩成一团的陆余平齐，厚被子往上一盖，根本看不出来这里藏着只猫。
陆余睡得正香，忽然感觉背部的毛毛被一阵风吹到，它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森乌正蹑手蹑脚挤进被窝里，那阵风就是大黑猫呼出的鼻息。
“喵喵喵。”陆余咕哝，森乌你回来啦？
“喵，喵喵。”乖崽，你继续睡。
见吵醒了小狸花，森乌赶紧用尾巴盖住陆余的背，温柔地舔舐它的头毛哄道。
两只猫咪就这样藏在陆糸的大被子里，尾巴盘着尾巴，头挨着头睡着了。
等陆糸捶着酸痛的腰直起身，客厅里安静一片，茶几上那朵鲜艳的花在阳光下莹莹发光，到处都没有陆余的身影。
陆糸很快想到了卧室，他先打开衣柜门找了找，衣柜里没有，再拉开窗帘找了找，窗台上没有，那么只剩下……陆糸的目光落在盖着棉被的大床上。
轻轻掀开被子，大黑猫立即警惕地抬头盯着他，它的肚皮底下正是把脸埋起来呼呼大睡的陆余，只露出半边毛绒屁股。
陆糸伸手，大黑猫龇牙。
陆糸伸手，大黑猫哈气。
陆糸戳陆余的猫屁股，大黑猫凶狠地一爪子狠狠拍过来。
陆糸撸起袖子横眉竖目：“把乖崽给我！”
今天乖崽该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