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只纯种的山林野猫,森乌每天思考最多的事情,就是如何在危机四伏的野兽丛林中活下去。
自己身上浓密的双层长毛让它比大部分动物都能忍耐极寒。除了夏天难受一点,即便是在积雪的山峰,食物稀少,它也能生活得十分自在。
尖锐的利爪、锋利的牙齿,让它可以轻易撕开猎物的喉咙。只要避开大型食肉动物,山林里的小型动物它食之不尽。
对于重复的日子,森乌没有枯燥乏味的概念,时间的长度对野兽没有任何意义,它每天觅食、捕猎、打架、睡觉,遇到食物又多又好吃的地方,就打下来当地盘。
日出日落,草木枯荣,森乌不知道自己活了多长时间。
忽然有一天,它发现自己似乎与普通的野兽不同,不仅拥有更健壮的体魄,更强悍的战力,还会思考一些野兽从不关心的问题。
一般来说,只要吃饱活着,野兽们都能心满意足地入睡迎接新的一天。
但森乌的灵魂深处总有一股心痒难挠的渴望,捕再多的猎,打败再多的对手,它的灵魂都无法得到满足。
它在渴望什么?一个生命、一件事,还是一个东西,森乌没有任何头绪。
受欲望的驱使,森乌不停地向山林深处寻找。在这个过程中,它意外地发现了一些情况相似的“同类”。
寥寥数只“同类”,有的与它擦肩而过,有的对它视若无睹,只有少数“同类”愿意与它交谈。
一个和善的“同类”告诉它,山林里生活只有生存与繁衍,一眼望到底。你如果想追寻答案,就往山下去吧。
山下有更大更广阔的世界。
来到小镇之后,森乌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自己与普通生灵不一样。尤其同样生而为猫,自己的体型、战斗能力都远远超过它们,堪称异类。
居住在小镇里的猫咪们比山林里的野兽弱小,但生活轨迹却并没有相差太多,依旧是觅食、捕猎、睡觉,日复一日。
而被称作人类的生物,虽然经常会做一些在猫看来没有意义的事,但那些都不是森乌内心寻找的答案。
森乌默默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得出了山下的世界和山中的世界没有区别的结论。
大家只是以不同的方式捕猎生存。
时间一天一天过,往返于小镇和山林的森乌发现,除了深林中的“同类”,无论是动物还是人都会逐渐消逝。
旧的生命化作泥土和尘埃,新的生命蹒跚学步,再到繁衍生息,不断循环轮回,生生不息。只有它和“同类”们被时间忘却,看似往前走却停留在原地。
为什么大自然里会诞生它们这种存在?森乌也想不明白,但它们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有些生活在山林里,有些生活在人群中,有些默默不知行踪。
森乌想,也许它们跟它一样,也在寻找可以满足内心那股渴望的答案。
人类还可以进山打猎的年代,森乌常常听到小镇的人说,像它们这种存在不是神明就是妖怪,遇到了要心怀敬畏地保持距离。
人类为了展现他们的虔诚,会举行盛大的仪式,往山里固定的地方送食物。森乌曾在人们下山之后上前嗅闻过,味道不差,但它还是更喜欢新鲜的血肉。
那些人类供奉的食物大都进了山林里其它动物的肚子。
陆余听到这里暗暗心道:没错,像你这样的存在,人们一般称为猫妖,还是不会化形那种笨妖。
森乌用爪子摁摁它的脑门:“乖崽,你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大黑猫锐利的双眼紧紧盯住陆余的脸庞,生怕在上面发现一丝惧怕的表情。
如果陆余接受不了它的奇异之处,表现出逃离的意图,它要第一时间牢牢抓住对方,以免陆余跑到它找不到的地方。
丝毫没有察觉到森乌已经不动声色把猫窝的出口堵死,陆余将它的爪子抓下来舔舔:“世界那么大,当然无奇不有。”
其实陆余在心里想,哈!不知道当你知道面前的小猫有一个人类灵魂,死了又活了,你会不会害怕!相比之下,你一只活的时间长了些的猫一点都不骇人。
活着的猫妖诶,森乌的身体结构会有什么隐藏的武器吗?
陆余如此想着,扑到森乌的身上按按这里摁摁那里,爪子弹出来看看,尾巴掀起来瞧瞧,连耳朵都要翻开找找。
被又香又软的小狸花四处点火,森乌忍无可忍地把陆余捞到怀里猛舔。
没想到陆余不仅不害怕,还肯与自己亲密接触,森乌恨不得把跳动的心脏剜出来放在它的爪子里,这样才能淋漓尽致地展现自己的开心和激动。
森乌的舌头舔得猫很舒服,陆余也抱着大黑猫亲昵地回舔。
猫咪们甜蜜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舔着舔着,陆余忽然想起最初的问题:“所以你送猫的那支花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知道小狸花不会因为“异类”远离自己,森乌于是放下心回答:“这支花是我从一个同类那里要来的,是生长在它的角上的花。在花朵绽放的时候吃掉它,可以延长寿命。”
陆余闻言指指自己的鼻头:“是给我吃的吗?”
得来全不费工夫,寿命问题迎刃而解啦!
森乌舔舔它的嘴唇,温柔地说:“你来决定要不要吃,如果你不想吃,等你寿终正寝,猫就去陪你。”
你不要把殉情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啊!
陆余听不得森乌说死亡,两只猫拳左右开弓胡乱轻拍森乌的脸,急得喵喵叫:“猫去世了,你也要好好活着。”
小狸花不痛不痒的拳头拍在脸上痒痒的,此刻只想粘着陆余的森乌不舍得躲开,它坚定地凝望陆余道:“但猫不想看着你玩过的玩具、睡过的窝、跑过的地方思念你。”
说到最后,森乌眼里不由得露出一丝乞求:“你去哪猫就去哪,你不要丢下猫。”
威武的大黑猫要什么没有,现在竟然卑微地对自己请求不要抛弃它。
陆余心疼得一抽一抽。
吃吃吃!它吃还不行吗!
“这花吃一次管多久,能吃几次?”
陆余还想问苦不苦,甜的还是酸的,能不能做成甜点吃,但问题太多显得矫情,算了算了。
听小狸花的意思是肯吃了,森乌开心地又重重舔它一口,回答道:“至少足够你换一个人类养,关于能吃几次,等猫下次见到阿角再问问它。”
森乌安抚地蹭蹭陆余:“乖崽不怕,猫会一直陪着你。”
陆余掐着爪子算,那至少一百年左右。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它和森乌把喜欢的事情都尝试一遍。猫生得意须尽欢,那时候的事就那时候再考虑吧!
踩着森乌的长毛,陆余探出头去看茶几上的花,在淡淡的月光的照耀下,花朵愈发晶莹鲜艳:“猫现在就要吃吗?”
“现在还不行,它在春天才会开花。”
春天啊,春天诶。
忽然想到在万物复苏的季节会发生什么,陆余动作缓慢地缩回脑袋,感到脸颊一点点发烫。
看见陆余埋起头不说话,还以为小狸花吃不到花失望了,森乌赶紧安抚道:“乖崽别不开心,猫会保护好这朵花的,等春天开花,你一定能马上吃到肚子里!”
你住嘴!马上什么的,猫是馋嘴的猫吗!等春天一到,猫就让你知道花为什么这样红!
陆余闻言慌乱地梆梆敲森乌几拳,但毛绒绒的脸上羞赧隐藏不住,越是凶巴巴,越是欲盖弥彰。
担心的问题聊开之后,两只猫咪谈话的氛围轻快许多。
“森乌,你的同类多不多呀?”
“很少,但猫也只见过其中几只。”
“你说的阿角是什么?”
“猫听人们称呼它为鹿,它经常混到鹿群中生活,偶尔才回山里一趟。”
所以它才会急急忙忙回山里要来这支花,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陆余目不转睛欣赏那支不似凡品的花:“长得真漂亮,它有名字吗?”
对那些想延长寿命的人类来说,这花珍贵异常。但对于野兽们来说,这花既不能饱腹,又不能治病,半点用处都没有。
阿角觉得它缠在角上碍事,经常把花扯下来丢在深山,更不可能给花起名字。
森乌摇摇头:“乖崽想给它起名字吗?”
陆余想了想:“比比亚娜,在某个国家,这是生命的意思。”
见陆余的眼睛黏在花上挪不开,森乌一边给它舔毛一边想,下次再见到那头鹿,干脆把那对角上所有的花都薅下来。反正它自己嫌弃得很,拿来送给小狸花正好。
某片湿地,某个麋鹿群,一只奇特的白色麋鹿狠狠打了个喷嚏。
角突然好痒,又要长花了吗?
冬夜寒凉,有毛绒绒的温暖的大猫挨着,陆余的说话声渐渐消失,它靠在森乌的头颈处沉沉睡去,打起小呼噜。
森乌将心爱的小狸花抱得更瓷实一些,敞开怀抱,让四肢交缠,让皮毛相贴。
鼻尖深埋在陆余柔软的绒毛里,它深深嗅着陆余比熟透的果实还要甜美的香气。就在此刻,山林中湿漉漉的泥土,腥臊的血气,冰冷的晨雾都离它远去。
抱着陆余,森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野兽无限的生命里,时间第一次有了长度。
听见屋外的喵喵声逐渐停下,陆糸忧心忡忡地掐住方闻的脸颊肉,压低声音逼问:“你保证乖崽没事!”
方闻苦着脸将他从门边拉起来,然后顺手轻轻合上房门。
他总算领教到猫奴的可怕,自刚才听见两只猫咪的动静,陆糸就蹲在门口听墙角。
要不是他再三保证猫咪叫春真的不是这个声音,陆糸早就提棍冲出门了。大黑!你光搞定乖崽不行,前路还是漫漫啊!
森乌不屑:愚蠢的人类,猫有另一个窝。
方闻把陆糸哄到床上盖好被子,举起三根手指发誓:“我保证乖崽绝对还是童子猫。”
今天是,明天呢?后天呢!
陆糸掏出手机:“先下单买个猫窝,它们必须分开睡!”
对吸引陆糸注意力这件事驾轻就熟。方闻单膝跪在被子上,一手按住手机,一手抬起陆糸的下巴,注视着他的眼睛:“我后天就要走了,你分点时间给我好不好?”
不愧是新晋影帝。
方闻双目含情,眉头微微一蹙,浑身立即透出一股被心爱之人冷落的忧郁。
对着这样长得俊美又可怜巴巴的一张脸,陆糸丢盔弃甲:“你想做什么?我陪你去。”
方闻闻言立即绽放笑容,扑上去抱住陆糸:“我们去冰钓吧!”
他都计划好了,带上室外烤炉,钓上来的鱼当场烤了吃,既新鲜又热乎。
陆糸欲言又止。
方闻对他的顾虑门清,马上补充道:“我们把乖崽和大黑猫带上,让它们在野外把精力消耗光,回家倒头就睡,没功夫干些有的没的。”
既能陪方闻又能看着乖崽,一举两得。
陆糸伸手揽住方闻的脖子笑道:“行,我们冰钓去!”
灯光熄灭,这回轮到房间里此起彼伏了。
大黑猫用尾巴盖住小狸花的耳朵。
哼,人类这种生物,双标得很!
只准他们吵闹,不准猫咪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