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他在宫中的日子水深火热,父皇打定的主意,是想让他自生自灭,反正在荷花池里泡那么久,风寒又高烧,伤了根基,也活不久长。
可即使这样,那个虚伪的人,也不肯承认自己是个猜忌心重的君王,是个恶毒到食子的不如畜生的东西。
刘御医说他活不过十四岁,他还当着朝堂满朝文武,一脸悲悯地“缅怀”和母后燕云衣当年的“深情”。
他圣恩浩荡地赐他出宫建府,还封他为燕王。
一个十四岁的病怏子,竟然有了自己的府邸,朝中谁不说皇上念燕氏功高,明知道五皇子命不久矣,竟然还封王赐府。连贤德睿智的大皇子,惊才绝艳的三皇子,都没有这样的待遇!皇上真是圣德!
他谢恩,心中却是一片寒冷,不过是从刘御医的口中,知道他活不过十五岁,所以故意“施恩”,让人以为他对这个儿子有多“荣宠”罢了!
只是他病病歪歪的活到了今天。
既然他活下来了,又怎么能让这一切就这么过去呢?
他所经历的一切,他可以不去理会,不去计较。
可母后的仇,是要报的。
燕氏的恨,是要雪的!
他的世界只有灰暗阴沉,但是他没想到,这灰暗阴沉的世界,竟然会撞过来一缕光。
普济大师说:“施主,身处黑暗,也要心中有光!”
又说:“恭喜施主,即将成亲了!如此大喜,当亲迎之!”
还说:“是她非她,一眼万年!”
然后,他这个病弱的新郎,原本是不用亲自迎亲的,但他还是去了。
马车里,他勾起唇角,凌家的女儿,不从府上出嫁,却从庄子里出嫁,这凌铁山,眼里又何曾有他?
不过没有关系,这么多年来,那些大臣的眼里都没有他,他过得也很好。
他伸出手,握住凌雨汐的指尖,脸上绽放一抹笑,道:“阿汐,我好欢喜!”
凌雨汐笑笑,这孩子,只是答应他陪他放个风筝,就把他高兴成这个样子,这是有多缺爱啊!
在燕王府的日子,凌雨汐过得很是惬意,也很自由。
燕王楚玄渊充分尊重她这个合作伙伴,哪怕第二天,她把自己的脸涂得黑黑的,穿上一身青色布衫,打扮成一个其貌不扬的黑小子,出现在楚玄渊的面前。
楚玄渊也只是抽了抽嘴角,还说:“阿汐什么样子都好看!”
凌雨汐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现在这个样子,普通到丢人堆里都看不出来好吗?
她笑道:“我出去一趟,回来给你带风筝!”
“好!”楚玄渊清脆爽利地应了,一点迟疑都没有。
凌雨汐从侧门出去。
楚玄渊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轻咳一声,道:“一尘,更衣!”
燕王府这个位置,是个中规中矩的位置,离宫城不远,但也不太近,皇上赏赐的府邸中,绝对比不上安王府的气派恢宏,也比不上定王府的庄严厚重。
府也不如这两个府大,当然,地段也不如这两个府好。
但是,这是和安王定王府比,和别的府比起来,又算是不错的。
凌雨汐悠悠地走在大街上,热闹的人群,小贩的叫卖声,熙熙攘攘的人流,充分显示了这条街的繁华。
她走进了一家酒楼,半个时辰后,她出来了,又去了一家商铺。
从商铺出来的她看见前面不远处围着一圈人,有压抑的悲伤的低泣声传来。
走近一看,地上摆着一个布席子,席子上躺着……一具尸体?
一个女子全身布衣缟素,哭得眼睛红肿,旁边地上,写着大大的“卖身葬父”四个字。
卖身葬父啊?
有人小声道:“真可怜!”
“小小年纪,竟然要卖身葬父,一片孝心啊!”
……
还有人问道:“小娘子,你父亲这是得了什么病?”
那女子十六七岁,有几分姿色,尤其是缟素在身,越发显得俏丽了,哪怕眼睛红肿,不时流泪,不但不影响她的美貌,反倒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她悲声道:“我和我爹本来是来京城投亲的,我爹突患重病,医石无效,竟就此去了……”
众人一阵唏嘘,这小娘子也真可怜,这父女俩相投为命为京城投亲,结果老父亲死了,一个小娘子举目无亲的,可怎么活?
凌雨汐走近一些,鼻中闻到一股极淡的辛辣气息。
那女子以帕擦泪,眼泪却越擦越多,像断线珠子似的顺着她俏丽的脸往下流,看着真是我见犹怜。
凌雨汐悄然走近一些,打量一眼那张破席,席子里裹得严实,只露出了头发和鞋子,一双破洞的鞋子,的确是很穷困潦倒。
她不经意地踢了一块极小的石头过去,正碰在那双脚上。
那双脚神奇的意思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凌雨汐:“……”
说好的卖身葬父呢?
不过,她觉得很有趣。
卖身葬父这种事,只在电视上看过,以前闲极无聊时,看到这样的情节,她都会嗤之以鼻,不过是为了剧情效果罢了,穷有穷的葬法,富有富的葬法,哪里还真需要卖身相葬?能把人弄到闹市,就能把人弄到乱葬岗去。
当然也不排除真有这种,只能说机率极小,但很多电视剧里都来这一套,那就刻意且搞笑了。
她没料到她也能当街遇到。
遇到就算了,那具“尸身”还那么有意思。
有路人驻足,问过之后,为小姑娘的“悲惨遭遇”直摇头,有的也会扔下几个铜板,除此之外,也没有多的了。
凌雨汐也装模作样的扔了一个铜板,既然看戏,那得看全套。
至少扔了铜板,也当是出了门票钱。
这时,街那头走过来几个富贵子弟,这时,凌雨汐发现跪在地上的女子眼神之中一闪而过的狠戾!
有意思啊,这到底是要卖身呢?还是要等人呢?
她也看过去,最前面那个绿袍锦衣男子二十岁左右,长脸薄唇,眼下青黑,看他那样子,分明是刚从春宵楼里出来的。
春宵楼是青楼,这个名字也真是简单粗暴一目了然。
绿袍男子正跟身边几个人说着什么,笑得分外猥琐,依稀能听到“春柳”、“头牌”等含糊不清的字,很显然,他们在交流昨晚留宿春宵楼的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