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忽然提起的话题,让叶晚棠有些意外,但很快放下书:“记得,我那会已经记事了,她性格很爽朗,又很温柔……”
裴渡眼底闪过阴沉:“大多数母亲是爱孩子的,不会嫌弃他。”
“也有人不爱还嫌弃,但这不是孩子的错。”叶晚棠看看裴渡,顿了顿道:“我跟你说个秘密,我从没和人说过。”
裴渡点头,叶晚棠低声道:“我母亲很爱我,但她最喜欢的还是父亲。”
叶晚棠说完想起来,她好像没和裴渡说过从前的事,一边回忆一边道:“你大概也听说过我父亲对皇上的救命之恩,当时皇帝去秋猎,遇到暴雨被困在秋猎场,又恰好遇到了流寇,目标直指皇上,皇上处境危险。”
“后来查证好像是当时魏王府派出去的人,但没有证据,皇帝也拿魏王没办法,后来还是你替魏王报仇的。”
叶晚棠及时拉回话题:“当时为了保障皇上安全,我父亲站了出来,伪装成皇帝,最后替皇上死了,而我母亲则和的宫女装成农妇回城求救,成功搬来了救兵,化解了危机。”
“但母亲听闻父亲死讯后,跳河自尽,追随父亲而去,尸骨无存,留下的遗书便是请求好好照顾我。”
“那是我还小呢,正是需要母亲的年纪,可母亲选择跟随父亲而去,她大概太痛苦了,也顾不上我了。”
裴渡紧抿唇,怪不得她说没爱父亲那么爱她。
“后来你就知道了,祖父因为父亲的死,气急攻心病倒,没多久也没了。”
“祖母记恨母亲,因为是母亲说要跟着去秋猎的,而母亲想去,是想让书呆子一样的我多多锻炼身体,才让父亲去的。”
“祖母本就不喜欢母亲,因为她没生儿子,还不让父亲纳妾,让父亲断了香火,当然也更记恨我这个罪魁祸首。”
“我在叶府差点被饿死,才被接到宫中寄养了半年,说养在皇上膝下,也得了他照拂,但其实还是皇后娘娘照顾我,也是那时候我才认识昱王,才和他熟悉起来的。”
裴渡忍不住摸了一下叶晚棠的头发:“你幼时很自责?”
叶晚棠没想到被裴渡看出来了:“是啊,当时我觉得是自己害死了父亲母亲,如果我不要小小年纪就只知道看书就好了,也就不会发生那些事了。”
所以叶老夫人恨她骂她是扫把星,克死父母苛待她时,她一声没吭,差点饿死自己。
“后来进宫后,皇后娘娘看出异常开导我,说不是我的错,父亲当时是自己做的选择,母亲也是。”
叶晚棠笑了笑:“皇后娘娘认识我母亲,她愿意照顾我,却不赞同我母亲跟随父亲而去,说母亲其实没那么爱我,不然不会放弃我。”
“皇后娘娘说她是最好的妻子,但不是一个好的女儿,也不是好的母亲,不然怎么舍得丢下父亲女儿,她从未替我和外祖父想过,也是她自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让我不用自责,喜欢看书就继续看书,后来给我塞了很多书。”
“还说我没了父母,以后就要自己长大了,要坚强。”
这些话对年幼的叶晚棠来说,完全是暴击。
但皇后娘娘的话,也让年幼的她长大了许多。
“那时候外祖父白发人送黑发人,且只有母亲一个孩子,一夜白头,我就想皇后娘娘说得对,我得陪着外祖父。”
叶晚棠回忆起这些过往,带着叹息:“皇后娘娘真的很神奇对吧?”
裴渡嗯了一声:“怪不得你一直很喜欢她。”
“毕竟我那时在宫中真的颇受她的照顾,也是她让我不要自责的。”
“再后来,外祖父将我接出来,我们相依为命,很少回叶家。”
“我不知道外祖父怎么跟祖母那边谈的,好像还给了些铺子,才将我抢来,总归我跟叶家那边基本是决裂了,叶家对我的事不理不问。”
外祖父死后,叶晚棠看似还有娘家,但和没有差不多。
因为没有娘家撑腰,她才被送来推去,就那么被迫三嫁了。
裴渡听得怒气冲天:“叶家不识好歹、有眼无珠。”
他眼里还有心疼。
叶晚棠听得发笑:“你这口吻说法和我外祖父一模一样,我外祖父也是这么说的,说当初我母亲就是瞎了眼才看上我父亲,上赶着非得要嫁给我父亲,最后一直被轻视。”
“但是他们叶家有眼无珠,他却有,他说我是他最大的珍宝,对我特别好。”
叶晚棠从小失去双亲,但因为外祖父,她是真正被宠爱长大的。
裴渡点头,他亲眼看过她是怎么被珍视养大的。
叶晚棠忽然问裴渡:“外祖父说我母亲上赶着要嫁给父亲,所以叶家轻视她,我方才仔细一想,我是不是也有点上赶着?”
毕竟全是她主动!
裴渡一惊:“当然没有,我没真的发疯。”
他又不是真疯了?怎敢轻视她。
叶晚棠被裴渡说得失笑:“好好,你没疯,我相信你,不过你怎么忽然说起这话题。”
她小心猜测:“你这次出去,难道找到你母亲了?”
裴渡顿了一下:“找到了,但我找到她时,她死了。”
他的好养母,逃得挺快,可惜还是被他挖出来了,只是她也没回答他任何问题,明明那么贪慕虚荣贪生怕死,最后却死了。
咬破一直藏在牙齿里的毒药,死在他面前。
叶晚棠心说怪不得之前忽然失去了联络,合着是这样。
“我觉得皇后娘娘说得很有道理,有些父母就是没那么好,我们不过是父母缘浅一些,自己爱自己就好。”
裴渡面上闪过一丝说不上的怪异:“好。”
随即话锋一转:“倒是没想到你和昱王也是那么早就认识了,你在宫中那半年,是不是时常能见到昱王?”这也算是青梅竹马吧?
叶晚棠:“……是,确实经常能见到,但是那会我和他过家家都是将他当成‘儿子’的。”
裴渡瞬间想起当初叶晚棠和昱王的谈话,又想起叶晚棠拒绝提亲用的‘兄妹’借口,他咳了一下,随即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
“终于笑了。”叶晚棠看着裴渡:“终于开心了?”
裴渡顿了一下,他没想到叶晚棠会看出来。
叶晚棠摇了摇头,裴渡虽然情绪不外露,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从宫中回来的裴渡,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心有阴霾。
“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别憋着,这才是相伴的意义。”叶晚棠叮嘱。
裴渡的目光久久在她身上流连,眉目舒展而开,眼底星星点点的笑意蔓延,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