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华行宫内,因着珞妃被罚,降为才人,一时之间风平浪静。
宣崇帝突然勤于政事,卯时未到便开始处理送来的奏折。
然而,几乎都是些请安折子,没有国计民生之事。
感叹四海升平的宣崇帝,再次沉迷于温柔乡中。
而且,他对太子的态度,似乎比此前更为和善,俨然一副慈父模样。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百里绥早已习惯……
母后在发现她不可再鞭笞时,表面上便对她温柔体贴。
父皇冷待她数月后,再突然对她关怀备至,谆谆教诲。
仿佛此前所有,皆是为了督促她快些成长,好为父母分忧。
宣崇帝与皇后,以那一丝不知真假的孺慕之情,钓了百里绥十数年。
如今,依然故技重施……
“太子啊,珞才人言行无状,罚也罚了,位分也降,此事已过,便让她重新伴驾吧。”
宣崇帝面露微笑,目光慈祥地看着百里绥,语带无奈地开口。
“父皇,后宫之事由母后做主,您应与母后说。”
宣崇帝一时语塞。
如今皇后如同疯妇一般,每次见面总会提及那两个孩子……
他心有愧疚,又心虚不已,气势上自然矮了三分,怎好再提嫔妃之事。
“珞才人暂且不提,此前朕让你筹备选秀一事,如何了?”
“父皇,历朝历代,可曾有太子为皇帝筹备选秀?”百里绥反问道。
“此事应有母后操持,贵妃淑妃等皆可协助,儿臣不便插手。”
让她筹备是假,其实是想让她担下重色名声,顺便出钱……
宣崇帝有些不悦,“如今朕身边连个可心人都没有,算什么皇帝!”
百里绥瞬间无言以对。
那七位如花似玉的低位嫔妃,不过十七八岁,还不够吗?
“太子,”宣崇帝突然开口,“你对那太傅嫡次女,到底有无心思?”
百里绥抬眸见其色眯眯的眼神,脸色骤冷。
“父皇!世间女子您要谁都可,别打景岁主意!”
“朕只是随口一问,”宣崇帝摸了摸鼻尖,“倘若太子有意,朕自然不会有何心思……”
“但太子若是无意,苏景岁已年过十八,尚未婚配,入后宫有何不可?”
宣崇帝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昨夜月色下的曼妙女子。
此前,他未曾留意过,竟不知苏太傅嫡次女,这般娇俏动人。
双生姐妹,明明脸蛋一样,苏知鸢端庄拘谨,苏景岁却更显妩媚……
“啪!”
百里绥猛地摔碎茶盏。
“父皇,景岁是儿臣之人,您最好彻底绝了念头!否则,儿臣先拿两位皇弟祭天!”
“你!”宣崇帝瘫倒在榻上,脸色由震惊到阴沉,“简直放肆!”
“父皇不顾伦理纲常,便不要怪儿臣心狠手辣!”
百里绥直视着宣崇帝的眼睛,声音冷冽:“若再听到此话,儿臣不介意提前登基!”
语毕,她蓦地掀翻御案,踏过一地狼藉,拂袖离去。
“混账东西!这个逆子……”宣崇帝气急攻心,突然晕厥。
玉华殿瞬间陷入混乱之中。
少顷,肃成殿内。
“昨个夜里,苏姑娘在玉华湖采摘荷花,陛下途径湖边,恰好遇见。”
高寅接着禀报:“玉华湖离后妃殿落近,虽然每年安排不同,但苏姑娘不至于错了路。”
百里绥明白过来,是有人故意引导景岁遇见父皇……
“是母后所为?”
高寅低声回禀:“为苏姑娘引路的小太监,曾与沈姑娘私下有往。”
那名小太监收了沈姑娘银子,此事不言而喻。
“沈惜柔!”百里绥嗤笑一声。
“十五岁的小姑娘,孤真是不愿让父皇糟蹋了……”
她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袖,一字一句道:“沈家幼女,孝心可嘉,即日起于沈国公府家庙,落发修行。”
“着静乐公主好生管教,莫让其再见俗世之人,扰乱佛心。无论懿旨还是圣旨,无需理会。”
“诺,奴才即刻去办。”高寅领命躬身退下。
百里绥起身,移步至窗前,看着窗外繁花似锦,静默不语。
此事乃父皇见色起意,可皇帝怎会有错呢……
“殿下!”苏景辰突然进来。
“微臣已听景岁说起昨夜之事,是否又给您惹下麻烦?”
百里绥轻轻摇头,“无碍,没什么麻烦,让景岁日后注意些。”
这姑娘几次遭人算计,实在是令人头疼,却也是因她之故。
“景辰,你觉得三哥如何?”百里绥忽地有个想法。
“瑞王?”苏景辰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殿下是想让景岁与瑞王?可是景岁……”
百里绥将瑞王身体有疾一事,简单讲述一下。
“此事孤只是突发奇想,你暂且不要提起,孤不想错点鸳鸯。”
三哥身体有疾,景岁亦是……
然而世道如此,二人若是终身不娶不嫁,难免遭人非议。
况且,三哥喜好琴弈丹青,景岁精通琴棋书画,二人志趣相投。
瑞王正妃,亦会是瑞王府唯一的女主人,自然比郡主尊贵……
“微臣明白。”
苏景辰似乎动了心思。
百里绥叹道:“景岁以郡主之尊终身不嫁亦可,只是她那性子,怕是受不住流言蜚语。”
“殿下,您莫要为景岁忧心,微臣会安排妥当。”苏景辰轻声道。
百里绥瞥了他一眼,“你们兄妹皆不省心,裴时骁返回金城,六公主对你愈加上心。”
然而,六皇姐无错,金枝玉叶喜欢一个单身男子,有何不可……
晚膳时分,皇后多次派人传话,请太子过去,无人理会。
甚至皇后亲自前来,百里绥依然借口政事繁忙,不与见面。
不久后,皇后再次晕厥……
天色渐暗,苏景辰离开肃成殿,正欲返回住处。
“大人,六公主在前方湖边散步。”随身侍从清风低声禀报。
“湖边……”苏景辰冷笑一声,“六公主似乎心急了啊!”
他忽然瞥见不远处的身影,而后对清风低语几句。
不一会儿,一位同样身着白色锦袍的男子,大步走过来。
“原来是苏大人,幸会幸会!”
苏景辰拱手回礼,“方才看到何公子在附近,恰好有事相谈,不如我们边走边说?”
何文卓,何贤妃的亲弟弟,广平侯嫡幼子,年仅十八,风流成性。
“苏大人客气,请!”何文卓笑道。
二人身形相似,同穿白衣,夜色朦胧下一眼望去,竟有些分不清。
须臾,即将行至湖边时,苏景辰一摸腰间,开口道:“抱歉,何公子,我的玉佩丢了,须回去寻找一下。”
“苏大人,可要在下帮忙?”何文卓赶忙询问。
“不必,我寻一下便回,何公子先行回去即可。”
何文卓拱手道:“苏大人放心,书院之事在下定会注意,告辞。”
这苏景辰虽然门第不及他,但其为御史大夫,更是太子心腹,父亲多次警告他,必须尊敬此人。
待何文卓身影消失在假山,苏景辰收敛笑意。
“若是我没有猜错,一会这儿便会有人经过。”
公主即便散步也应去玉华湖,而非此处,心思昭然若揭。
果不其然,只听“扑通”一声,落水声响起。
“快来人啊!六公主落水了!”
“去请殿下来此。”苏景辰吩咐道。
话音未落,“扑通”一声,有人跳入湖中施救。
苏景辰稍顿片刻,待听见宣崇帝的声音时,才缓缓走出来。
“微臣参见陛下。”
“苏爱卿怎会在此?”
苏景辰回道:“陛下,微臣与太子殿下议事,正欲返回住处。”
宣崇帝这才反应过来,此路是他回去的必经之路。
就在这时,气喘吁吁的何文卓,抱着六公主上岸。
炎炎夏日,六公主穿着一袭薄如蝉翼的丝绸纱衣。
因着落水,纱衣湿透,肩膀处甚至因何文卓救人时,撕扯破碎,已是春光乍泄。
苏景辰则在二人上岸之前,便已转过身去。
“成何体统!”宣崇帝怒斥道。
六公主的贴身宫女,赶忙上前为六公主裹上外袍。
方才看到苏大人出现时,她便知道计划失败。
“这么热闹?孤来晚了?”
百里绥确实不知发生何事。
她还以为,景辰无聊至极,请她来此赏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