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身份之谜(二)

宣崇一年,五月十五。

仅百日之大的百里绥,身穿明黄色蟒袍,由生母皇后抱在怀中,正式行册封大典。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皇五子百里绥,为朕之嫡子,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钦此。”

随着圣旨话落,宣崇帝抱过太子百里绥,共同取一滴帝王之血,滴入宗庙之器。

自此,年仅百日的百里绥,正式成为上苍庇佑,百里氏先祖选定的储君。

册封大典结束,宣崇帝抱着太子于宣政殿,受百官朝贺。

“八百里加急,北境大捷!”

“八百里加急,南境大捷!

“报,黄河险情已过!”

宣崇帝登基之初,边境不稳,战事四起。

太子册封大典之日,战事告捷,黄河险情安然度过,喜讯接踵而至。

自此以后,百里绥的储君之位,稳如泰山。

时光荏苒,五年转瞬即逝。

太子百里绥已满五岁,正式入国子监读书。

宣崇帝亲自指定太子太傅,甄选七岁的太傅嫡长子苏景辰为太子伴读。

沈家则送六岁的嫡幼子沈怀洲,为太子另一伴读。

太子天资聪颖,无论治国经略,亦或武功骑射,甚至琴棋书画,皆是一点就通。

宣崇帝似乎格外满意,却在皇后将太子强留未央宫后,逐渐冷淡。

后宫,太后母族势微,身体不佳,常年于行宫安养身体,皇后独揽大权。

前朝,沈丞相权倾朝野。

拥有沈家血脉的太子殿下,又眷念母后,自然让宣崇帝愈加不喜。

某一日,未央宫中。

“嬷嬷,皇子五岁后便应搬出生母宫殿,孤为何不能独居东宫?”

海嬷嬷一边为百里绥上药,一边轻声解释:“殿下身份不同,皇后娘娘也是担心您。”

“可是,孤今日并未犯错,太傅盛赞有加,母后为何还要惩罚?”百里绥不解地问。

海嬷嬷一时哑然。

可怜的殿下,正因您表现太好,皇后娘娘才会发怒……

“殿下,您要牢记,切不可让人发现您的女儿身。您是男子,要日日提醒自个。”海嬷嬷无奈叹息。

“嬷嬷,倘若孤为男子之身,母后便会欢喜了吧?”

百里绥强忍着后背的疼痛,声音中带着几分落寞。

性别之事,她无法更改。她想着,只要自己认真读书,刻苦习武,母后亦会欢喜。

虽然母后时常鞭笞她,甚至拿金针扎她,但也是母后,温柔地上药,一遍又一遍地说爱她。

海嬷嬷说,母后只是生病了,她不能怨恨母后……

暴雨之夜,熟悉的密室中。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皇后一边疯狂地鞭笞,一边怒吼。

仿若每个暴雨之夜,母后都会病得十分厉害。

起初,百里绥不明白,为何母后总是鞭笞她的后背,仅此一处。

后来,海嬷嬷偷偷告知,她的后背肩骨处,在百日后,生出一图腾。

那是与晟朝开国皇帝,百里氏先祖一模一样的图腾,连宣崇帝都不曾有。

她的血脉尊贵无双,越是如此,皇后愈发认为,她命硬克亲。

即便如此,皇后与沈家,依旧是不遗余力地培养百里绥。

毕竟,皇后已年过三十,身体受损厉害,再难有孕。

然而,培养之时,却掌控严实。百里绥身边的宫女太监,亦或暗卫,皆是皇后一手安排。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百里绥在宣崇帝的冷待与皇后的折磨中,艰难长至八岁。

这一日,百里绥下学回来,却听海嬷嬷说起一件大喜事。

皇后再次有孕!

百里绥是高兴的,她认为母后再次有了孩儿,病情便会痊愈。

然而,海嬷嬷却愈加忧心,看着她的目光,总是复杂又怜悯。

“兄长,太医把过脉,说此胎应是个皇子。大师果然灵验,整整九年,本宫的绥儿终于回来了。”

皇后的声音,几乎喜极而泣。

“娘娘已年过三十五,此乃上苍庇佑之幸。”沈丞相道。

“兄长,待本宫诞下皇儿后,如今的太子无需再留!”

“不可!”沈丞相立马否决,“小儿最是难养,至少待皇子平安长过六岁,才可行事。”

皇后思忖片刻,颔首同意:“兄长言之有理,那便多留几年。”

她随即看向海嬷嬷,“给本宫看好了太子,莫要露出破绽!”

“诺。”海嬷嬷低声应道。

百里绥九岁半时,皇后平安诞下皇九子,百里稷。

此时的百里绥,已开始临朝议政,逐渐暗中脱离皇后的掌控。

自十岁起,皇后再未鞭笞她一次。不是其良心发现,而是此时的百里绥,武功已然惊人。

莫说侍卫,即便武功高强的暗卫,亦无法轻易制服她。

皇后越来越忌惮,对百里绥的态度却是愈发和善温柔,至少表面如此。

直至宣崇十七年,九月初五。

明日,十六岁的百里绥,将因公务去往柱州办差。

“太子,明日你要离宫几月,今夜便陪母后与月儿,用顿晚膳吧。”皇后的语气异常温柔。

虽然如今,母子离心,但晟朝以孝治国,百里绥自是无法拒绝。

况且,她的内心深处,总是抱有一份希冀。皇后这个亲生母亲,不会真的对自己下手。

“皇兄,这碗血燕,乃是月儿亲手熬制的。”百里月突然开口。

百里绥看向自己的胞妹。

在海嬷嬷临终告知真相前,她一直认为,自己与百里月为双生姐妹。

母后需要一位太子,故而让她扮作男子。

多年来,母后虽然待百里月,比对她稍微好些,却也不算疼爱。

因而,她总是会怜惜胞妹,希望尽自己所能,保护百里月周全。

十岁生辰之际,她更是亲自为百里月择定封号,兴建公主府。

然而,百里月或许是忌惮母后,总是与她阳奉阴违,甚至堪为母后细作。

久而久之,她与百里月渐行渐远。

即便如此,在她心中,对自己这位胞妹,仍是有着几分情意。

同为生母不喜之人,她已然活得不人不鬼,于地狱中苦苦挣扎。她总是希望月儿,过得好些。

长乐未央,永受嘉福……如她当年为其择定的封号一般。

“皇兄,月儿手艺不佳,您莫要嫌弃才好。”

百里月说完,自白玉碗中,舀出几勺血燕,先给太监试毒,而后自己吃下几口,才将血燕,推至百里绥面前。

“皇兄,月儿祝您,一路顺风,早日回宫,共度岁除新正。”

百里绥轻叹一声,将那碗血燕渐渐用完。无论过去如何,月儿此时之心,是真挚的。

“皇兄,用些茶水。”百里月又拿过一旁的清茶,为她斟满。

此茶,母后与月儿,方才用过。

百里绥抿了一口茶水,便起身离开未央宫。

直至深夜,海嬷嬷突然跪地,将当年事情真相,详细告知。

“殿下,奴婢日日受良心谴责,如今家人已离世,再无掣肘。奴婢愿以死谢罪,伏愿殿下千岁。”

语毕,海嬷嬷便咽下最后一口气。

百里绥这才恍然大悟。为何母后这般憎恨自己……

原来,在母后心中,她是戕害皇弟的凶手,更是抢夺了本属于皇弟的太子之位。

可是,罪魁祸首明明是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