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崇一年,五月十五。
仅百日之大的百里绥,身穿明黄色蟒袍,由生母皇后抱在怀中,正式行册封大典。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皇五子百里绥,为朕之嫡子,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钦此。”
随着圣旨话落,宣崇帝抱过太子百里绥,共同取一滴帝王之血,滴入宗庙之器。
自此,年仅百日的百里绥,正式成为上苍庇佑,百里氏先祖选定的储君。
册封大典结束,宣崇帝抱着太子于宣政殿,受百官朝贺。
“八百里加急,北境大捷!”
“八百里加急,南境大捷!
“报,黄河险情已过!”
宣崇帝登基之初,边境不稳,战事四起。
太子册封大典之日,战事告捷,黄河险情安然度过,喜讯接踵而至。
自此以后,百里绥的储君之位,稳如泰山。
时光荏苒,五年转瞬即逝。
太子百里绥已满五岁,正式入国子监读书。
宣崇帝亲自指定太子太傅,甄选七岁的太傅嫡长子苏景辰为太子伴读。
沈家则送六岁的嫡幼子沈怀洲,为太子另一伴读。
太子天资聪颖,无论治国经略,亦或武功骑射,甚至琴棋书画,皆是一点就通。
宣崇帝似乎格外满意,却在皇后将太子强留未央宫后,逐渐冷淡。
后宫,太后母族势微,身体不佳,常年于行宫安养身体,皇后独揽大权。
前朝,沈丞相权倾朝野。
拥有沈家血脉的太子殿下,又眷念母后,自然让宣崇帝愈加不喜。
某一日,未央宫中。
“嬷嬷,皇子五岁后便应搬出生母宫殿,孤为何不能独居东宫?”
海嬷嬷一边为百里绥上药,一边轻声解释:“殿下身份不同,皇后娘娘也是担心您。”
“可是,孤今日并未犯错,太傅盛赞有加,母后为何还要惩罚?”百里绥不解地问。
海嬷嬷一时哑然。
可怜的殿下,正因您表现太好,皇后娘娘才会发怒……
“殿下,您要牢记,切不可让人发现您的女儿身。您是男子,要日日提醒自个。”海嬷嬷无奈叹息。
“嬷嬷,倘若孤为男子之身,母后便会欢喜了吧?”
百里绥强忍着后背的疼痛,声音中带着几分落寞。
性别之事,她无法更改。她想着,只要自己认真读书,刻苦习武,母后亦会欢喜。
虽然母后时常鞭笞她,甚至拿金针扎她,但也是母后,温柔地上药,一遍又一遍地说爱她。
海嬷嬷说,母后只是生病了,她不能怨恨母后……
暴雨之夜,熟悉的密室中。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皇后一边疯狂地鞭笞,一边怒吼。
仿若每个暴雨之夜,母后都会病得十分厉害。
起初,百里绥不明白,为何母后总是鞭笞她的后背,仅此一处。
后来,海嬷嬷偷偷告知,她的后背肩骨处,在百日后,生出一图腾。
那是与晟朝开国皇帝,百里氏先祖一模一样的图腾,连宣崇帝都不曾有。
她的血脉尊贵无双,越是如此,皇后愈发认为,她命硬克亲。
即便如此,皇后与沈家,依旧是不遗余力地培养百里绥。
毕竟,皇后已年过三十,身体受损厉害,再难有孕。
然而,培养之时,却掌控严实。百里绥身边的宫女太监,亦或暗卫,皆是皇后一手安排。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百里绥在宣崇帝的冷待与皇后的折磨中,艰难长至八岁。
这一日,百里绥下学回来,却听海嬷嬷说起一件大喜事。
皇后再次有孕!
百里绥是高兴的,她认为母后再次有了孩儿,病情便会痊愈。
然而,海嬷嬷却愈加忧心,看着她的目光,总是复杂又怜悯。
“兄长,太医把过脉,说此胎应是个皇子。大师果然灵验,整整九年,本宫的绥儿终于回来了。”
皇后的声音,几乎喜极而泣。
“娘娘已年过三十五,此乃上苍庇佑之幸。”沈丞相道。
“兄长,待本宫诞下皇儿后,如今的太子无需再留!”
“不可!”沈丞相立马否决,“小儿最是难养,至少待皇子平安长过六岁,才可行事。”
皇后思忖片刻,颔首同意:“兄长言之有理,那便多留几年。”
她随即看向海嬷嬷,“给本宫看好了太子,莫要露出破绽!”
“诺。”海嬷嬷低声应道。
百里绥九岁半时,皇后平安诞下皇九子,百里稷。
此时的百里绥,已开始临朝议政,逐渐暗中脱离皇后的掌控。
自十岁起,皇后再未鞭笞她一次。不是其良心发现,而是此时的百里绥,武功已然惊人。
莫说侍卫,即便武功高强的暗卫,亦无法轻易制服她。
皇后越来越忌惮,对百里绥的态度却是愈发和善温柔,至少表面如此。
直至宣崇十七年,九月初五。
明日,十六岁的百里绥,将因公务去往柱州办差。
“太子,明日你要离宫几月,今夜便陪母后与月儿,用顿晚膳吧。”皇后的语气异常温柔。
虽然如今,母子离心,但晟朝以孝治国,百里绥自是无法拒绝。
况且,她的内心深处,总是抱有一份希冀。皇后这个亲生母亲,不会真的对自己下手。
“皇兄,这碗血燕,乃是月儿亲手熬制的。”百里月突然开口。
百里绥看向自己的胞妹。
在海嬷嬷临终告知真相前,她一直认为,自己与百里月为双生姐妹。
母后需要一位太子,故而让她扮作男子。
多年来,母后虽然待百里月,比对她稍微好些,却也不算疼爱。
因而,她总是会怜惜胞妹,希望尽自己所能,保护百里月周全。
十岁生辰之际,她更是亲自为百里月择定封号,兴建公主府。
然而,百里月或许是忌惮母后,总是与她阳奉阴违,甚至堪为母后细作。
久而久之,她与百里月渐行渐远。
即便如此,在她心中,对自己这位胞妹,仍是有着几分情意。
同为生母不喜之人,她已然活得不人不鬼,于地狱中苦苦挣扎。她总是希望月儿,过得好些。
长乐未央,永受嘉福……如她当年为其择定的封号一般。
“皇兄,月儿手艺不佳,您莫要嫌弃才好。”
百里月说完,自白玉碗中,舀出几勺血燕,先给太监试毒,而后自己吃下几口,才将血燕,推至百里绥面前。
“皇兄,月儿祝您,一路顺风,早日回宫,共度岁除新正。”
百里绥轻叹一声,将那碗血燕渐渐用完。无论过去如何,月儿此时之心,是真挚的。
“皇兄,用些茶水。”百里月又拿过一旁的清茶,为她斟满。
此茶,母后与月儿,方才用过。
百里绥抿了一口茶水,便起身离开未央宫。
直至深夜,海嬷嬷突然跪地,将当年事情真相,详细告知。
“殿下,奴婢日日受良心谴责,如今家人已离世,再无掣肘。奴婢愿以死谢罪,伏愿殿下千岁。”
语毕,海嬷嬷便咽下最后一口气。
百里绥这才恍然大悟。为何母后这般憎恨自己……
原来,在母后心中,她是戕害皇弟的凶手,更是抢夺了本属于皇弟的太子之位。
可是,罪魁祸首明明是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