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七月十八,西王母诞辰。
或许,裴时骁牢记誓言,亦或,徐宛宁如今生不如死。
这两日,他除了派人送东西,未出现在知鸢面前。
然而事实上,每至深夜,他便偷偷来到知鸢的屋外,默默站着,直到晨曦微露,才悄然离开。
知鸢尚未恢复内力,裴时骁又武功高强,她自然难以察觉。
武安王妃与裴清瑶知晓孕事,特地上门规劝。女人的话语,总是更能触及内心深处的柔软。
因而此时,知鸢心生一丝犹豫。
她在想,要不要将孩子生下,留在武安王府……
每年此日,白塔寺皆举行一年一度的祈福大会。
辰时刚至,寺内已是人山人海。
知鸢、孟音、白芷与南星,四位女子一同来此。翩翩蓝衣的薛淮,则作为护花使者,陪同在侧。
裴湛本欲一起出行,却因某些突发状况,只能提前结束休沐。
“你这肚子怎么一点也没大?”孟音纳闷地问。
世子妃孕期不足五月,肚子却高高隆起,宛如双生子一般。
知鸢尚未说话,薛淮便解释:“三月本就不显,知鸢的身形高挑,愈加看不出来。”
“姑母与表姐,还有世子妃,今日皆来此祈福,表姐月底便要回去。”孟音又道。
她实在不愿与她们一起同行,规矩礼数太多。而且,世子妃似乎总是提防着她。
少顷,众人来到寺院后山,欣赏风景,稍作歇息。
“这里最是幽静,我与裴湛,无事便会过来此处,喝酒闲聊。”
薛淮给知鸢擦了擦石凳,又递给她几个新鲜的野果,笑着开口。
知鸢笑了笑,“在寺院喝酒闲聊?你们倒是挺有雅兴。”
“这是什么?”薛淮围着菩提树转了一圈,“似乎是剑痕?好功夫啊!看起来有些像那位少侠?”
知鸢上前看了一会,“此人的剑法快狠准,没有任何花架子,专为一剑杀人而练。”
她越看越觉得熟悉……怎地这么像她呢!
她随手捡起一根锋利的树枝,沿着那些熟悉的剑痕,划了几下。
“说的不错,”薛淮表示赞同,“那位少侠杀人如切瓜一般,好几十名江湖杀手,大半都是他解决的。”
“那位少侠为何会帮你们?”白芷忽然问道。
薛淮的脸色有些古怪,“我当时也纳闷的……但是少侠说,仅凭直觉。我怀疑,他是看上我的脸。”
毕竟,裴湛当时受伤,且没有自己白皙俊美,少侠总不会看上他。
那位少侠长得也好看,剑眉星目,清冷俊秀,就是话太少。
“有人!”知鸢突然靠近薛淮,压低声音,“我暂时不知人数多少。”
话音未落,只见数十名黑衣人从天而降,二话不说,直接朝着知鸢攻来。
薛淮连忙将知鸢挡在身后,与黑衣人展开了激战。
几人中白芷与南星不会功夫,孟音只会几招花拳绣腿。
知鸢迅速将三人拉至一旁,手腕一动,袖中的淬毒利箭射出,直插黑衣人的胸口。
六名黑衣人轰然倒地,她随即俯身捡起长剑,加入打斗。
知鸢的身姿矫健,剑法凌厉,招招致命。但对方人数较多,她空有剑招,逐渐落于下风。
知鸢且战且退,带着孟音等人后撤进树林。她一边杀敌,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突然,她听到一阵细微的声响,抬头看去,只见一名黑衣人悄悄上树,准备偷袭。
知鸢一剑刺向黑衣人。黑衣人躲闪不及,被长剑刺穿喉咙,当场毙命。
“小心!”薛淮终于赶到,猛然射出袖箭,最后一名黑衣人倒地。
“幸好有你给的袖箭,否则,我们今日难以脱困。”
他边说边为知鸢把脉。还好,没动到胎气。
白芷与南星,还有孟音,此时又惊吓又愧疚。知鸢怀着孩子,方才还一直护着她们。
“不对劲,这里动静不小,却无一人前来。”知鸢面色凝重,心中突然有股不祥的预感。
武安王妃与世子妃,以及郡主,今日皆来祈福,侍卫自然众多。
除非她们也出了事……
与此同时,武安王府,书房内。
“这些人根本不像是刺杀,似乎在拖延时间……”
“调虎离山!”裴湛话未说完,便被裴时安突然打断。
“那些人的目标,不是刺杀我们这几个裴家男人,那一定是女眷……”
“向明!立刻带人随我出发!急行白塔寺!”
裴时安话音未落,一旁沉默良久的裴时骁霍然起身,边大步往外走,边扬声下令。
母亲与大嫂,长姐带着颜儿,今日皆去白塔寺祈福。
遭了!还有知鸢……
同一时间,白塔山,山腰处。
知鸢一行人沿着小路,安全离开白塔寺,抵达山腰时,恰好发现了世子妃的马车。
王府侍卫正在与一群黑衣人激战,林舒苒护着高高隆起的小腹,被几名婢女围在中间。
“知鸢,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下手利落,与方才不同。王府侍卫众多,且援兵马上就到,世子妃应无事,我们帮不了。”
薛淮藏于密林中,小声说道。他与知鸢刚脱险,无力救别人。
“明白,”知鸢微微颔首,“我们若出去只能送死,现在离开。”
然而此时,惊慌失措的林舒苒,恰好看到了粉衣的孟音。
“后面林中,裴时骁的夫人在那,你们莫要伤我!”她突然高喊一声。
黑衣人一听“裴时骁夫人”几字,瞬间如打了鸡血一般,腾出半数人,转身杀入密林。
林舒苒满脸泪痕,浑身颤抖。此时此刻,她已无法理会,婢女与侍卫的异样眼神。
她腹中之子,是她与世子期盼整整八年的孩子,决不能出半点差错。
孟音,只是王府表小姐,且有侍卫保护,即便受伤,也不会过于严重。
她是母亲,保护自己的孩子,只是本能,没有错的……
知鸢与薛淮被迫加入打斗,其余三人则听话地藏身树后,免得再拖后腿。
薛淮所言不错,这些黑衣人不似江湖人士,更像训练有素的将士。
知鸢按下手腕的银镯,带有麻药的数支银针,只能让黑衣人行动受制。
她与薛淮,一路被黑衣人逼至陡坡断崖,林舒苒亦被逼至此处。
“知鸢姑娘,我不知道是你,我不是故意出卖你们的……”林舒苒此时几近崩溃。
“闭嘴!”薛淮忍不住,怒喝一声。
知鸢睨了林舒苒一眼,艰难地举剑抵住黑衣人的大刀,而后踉跄一步。
不好……小腹竟然开始抽痛!
薛淮此时已经伤痕累累,甚至站立不稳。王府侍卫皆以保护林舒苒为首要任务,知鸢独木难支。
突然,几名黑衣人刀气纵横,脚下的泥土陡然崩塌。
林舒苒惊叫一声,坠落断崖,却在刹那间伸手拉住知鸢的手臂,将其一同拽下。
“知鸢!”薛淮毫不犹豫纵身跃下。
断崖不高,于寻常人无碍,但对有孕之人,无疑是灭顶之灾。
裴时骁策马疾驰而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
紫衣女子与白衣女子坠落断崖,紧跟着一道蓝色身影跃下。
裴时骁大惊失色,脚踩马背,飞速闪身过去。
知鸢在坠落的那一刻,条件反射般的用双手护住小腹,恰好瞥见裴时骁飞身而来。
然而,当她身体骤然坠地,额头撞到石块时。
只见,裴时骁双手接住了林舒苒,二人安全落地。
知鸢缓缓闭上眼睛,额上鲜血滑落至眼角。
她的双手,仍然紧紧攥着小腹处的衣衫。
鲜血在月白色的衣裙上晕染开来,如盛开在黄泉之畔的曼珠沙华,散发着绝望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