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内一时静谧无声,黑影被堵住嘴巴,月桃伏地颤抖不止。
武安王妃与裴清瑶对视一眼,皆惊叹于知鸢的沉稳气度。
寻常女子,甚至是男子,遇到此种情形,至少会不断解释,而此女却不愿多言一句……
少顷,陈老与数位夫子来到裴宅。
“王爷,此模仿确实惟妙惟肖,瞒过不通书法之人尚可,然行家一眼便可瞧出破绽。”
陈老与几位夫子,仔细查看后,严肃地回道。
一句不通书法之人……让厅内众人有些惭愧。
金城地处边陲,对那些附庸风雅的书画技艺,确实不甚重视。
即便是裴清瑶与徐宛宁,她们自幼学习琴棋书画,也只是略通一二,算不得精通。
陈老几年前方才归乡隐居,他乃当世著名的书法大家。因而,他的话语自然可信。
“每个人的笔锋走势,字形字势,点画安排……皆有独特之处。”
陈老说完,又仔细为众人分析了两种字迹的差异。
此时,徐宛宁已心如死灰。她这才明白过来,此女显然是将计就计,设下陷阱引人入套。
月桃根本早已暴露,黑影怕是保不住了……
此时,裴时骁的心终于落定,他小声问道:“那你此前与我写的信,是否也用了调锋之法?”
知鸢依旧沉默不语。那些略显轻浮的书信,自然不能用自己的笔迹。
“好字啊!”陈老蓦然惊叹,“这五月中旬前的几张字体,方是真正的大家之笔!”
言外之意,自五月中旬后,知鸢便开始改变笔迹。
为何改变?自然是要让她的贴身婢女月桃,偷偷取走,陷害于她。
“将此细作押入地牢,严加拷问!”武安王厉色吩咐。
随后,几名侍卫便将因毒发昏迷的黑影,急速拖了下去。
“这婢女……”武安王看向知鸢,“你欲作何处置?”
“敢问王爷,军中对待叛徒,是如何处置的?”知鸢反问道。
“五马分尸!”武安王沉声回答。
“夫人,求您开恩!奴婢也是迫不得已,求夫人看在奴婢,悉心侍奉您大半年的情分上,饶过奴婢这一次。”
月桃边说,边跪行到知鸢跟前,跪地连连叩头。
“知鸢妹妹,”徐宛宁再次上前,轻声叹息,“此婢女应是有不得已苦衷,且她的身契尚在王府,不如交由世子妃处置吧。”
“郡主如何得知?原来武安王府的内务,皆是由郡主打理啊?”
知鸢的一句戏言,让徐宛宁霎时脸色一滞。她此时心慌意乱,早已没了平日的冷静。
武安王与裴时安,皆面色不佳。
林舒苒见状,赶忙起身解释:“是我与宛宁闲谈时,无意说出……”
“此事暂且不论,”武安王打断,看向知鸢,“这婢女既是近身侍奉你,今日又背主,你自行定夺。”
“夫人,那刺客以奴婢父母兄妹的性命相要挟,让奴婢偷取夫人墨宝,诬陷夫人。”
月桃伸手扯住知鸢的裙摆,继续哀求道:“求夫人看在奴婢侍奉您一场的份上,饶过奴婢一命。奴婢日后,定当报答夫人的大恩大德……”
“月桃,”知鸢轻轻抽出裙摆,退后一步,“你亲手做的那些汤羹,若是我再服用一月,恐怕已成痴傻之人。”
月桃闻言,如遭雷击,瞬间瘫倒在地。原来,夫人什么都知道……
“怎么回事?”裴时骁焦急地问道。
知鸢没有回答裴时骁的问题,佯装哀叹一声,“数月来,月桃也算伺候得尽心,不可太过残忍。”
月桃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希望,连连磕头,“多谢夫人大恩,奴婢……”
“那便……杖杀吧。”知鸢轻描淡写的几个字,让月桃如坠冰窟。
“知鸢妹妹,此举未免太过残忍。”徐宛宁劝道,“你并未出事,且世子妃如今有孕在身,不宜造杀孽。”
林舒苒轻抚着小腹,随声附和道:“正是如此,不若将月桃交于我……”
“倘若我今日细作罪名成立,你们会放过我吗?”知鸢反问。
她看向武安王,“王爷,这武安王府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您的命令如同儿戏一般,任人质疑。”
“将此婢女拉出去,当众杖毙!”武安王当机立断。
“王爷饶命!”月桃痛哭流涕,拼命挣扎,“奴婢的家人还在那人手中,求王爷救救他们啊!”
“你的家人恐怕早已不在人世!若是你肯向王爷如实禀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知鸢一语道破。
月桃的痛哭哀求声,渐行渐远,不多时便没了气息。
知鸢面无表情地摩挲着银镯。
无论月桃有何难言的苦衷,下药是不争的事实,背叛之举更是冲着她的性命而来。
武安王起身,看向裴时安,“既然世子妃有孕在身,那府中内务,还是交由你母亲打理。”
言罢,他便甩袖离去。
林舒苒面露酸楚,父王此语,分明是在指责她不善持家……
武安王妃轻轻摇头,宽慰数句,便携众人离去。她需得好生斟酌,阿骁和这位姑娘的事。
面不改色地处死贴身婢女,面对诬陷时,竟如看戏般云淡风轻……
这位姑娘,莫说是她们内宅妇人无法比拟,即便是王爷也不如她心狠。
阿骁,根本驾驭不了她……
“裴湛,多谢当日救命之恩。”
众人散去后,知鸢行至裴湛跟前,轻声致谢。
她特意向叶大夫打听过,那处悬崖人迹罕至,常有野狼出没。
若非有人救她脱险,她恐怕早已葬身狼腹,更遑论其他?
“莫要如此客气,”裴湛紧张得双手不知该往哪儿放,“见死不救,岂是大丈夫所为。”
他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裴时骁,继续道:“我不过是将你带回营帐,多亏二哥同意叶大夫施救……”
“裴湛,”裴时骁冷声打断,“天色已晚,你也该走了!”
裴湛苦笑着颔首,与薛淮等人先行离开。
“关于此事,我……”
知鸢转身看向裴时骁,“裴湛救我回来,叶大夫医治,二爷收留照顾我,此等大恩,我没齿难忘。”
“倘若……若是当初,你醒来见到的是裴湛,也是他照顾你……那你是否会喜欢他……”
裴时骁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将萦绕心头多日的问题问出。
“应该会吧,”知鸢转身,步履缓慢地向后院走去,“我那时初醒,除了一个模糊的名字,对这世界茫然无知。”
“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是全身心地依赖你,将你当作我的全部。”她轻声低语。
或许那时无关情爱,然那种感觉,她至今记忆犹新。
其实,她的话有所隐瞒。若她身边之人,一直是裴湛……或许此刻,她会陷得更深。
裴湛不似裴时骁,那人温柔内敛,心思细腻,不会口不择言,身边亦无那么多羁绊。
裴时骁得到了答案,心中却是愈加烦闷。知鸢此言,仿佛他在其心中无足轻重……
他话锋一转:“婢女下药之事,你为何不早早告诉我?”
“你那时正一心忙着郡主之事,后来又消失数日,无法告知。”
知鸢稍顿一下,又道:“你觉得郡主与今夜的刺客,是否相识?”
“我如今怀疑,此人正是万俟煜府中的剑客。”裴时骁有些犹豫,“宛宁应与之不识……”
若此刺客正是万俟煜府中客卿,那宛宁或许见过。但这于她而言,乃是不堪回首的噩梦。
“你今夜是怀疑我的。”知鸢的语气平静却肯定。
“我……我……”
“罢了,信与不信,无关紧要。”知鸢轻声道,“只是,我离开之前,莫要让郡主前来扰我,我不喜此人。”
徐宛宁看她的眼神,尽管掩饰得很好,但那种憎恨却瞒不住她。
雪貂一事,细作之事,她总觉得,与徐宛宁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