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长安,黎山别苑内。
百里月自寅时苏醒,便怔怔地坐在地上,宛如失了魂魄,丝毫不顾那一处伤口。
她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支金簪。景辰曾赞过,她戴此金簪,甚好……
原来,景辰不是觉得她戴得好看,而是这只金簪,作为武器,甚好……
百里月缓缓起身,环视着温馨喜气的寝殿。这一切,皆是她背着景辰,亲手布置。
她走向大红喜服,轻轻抚摸着上面的鸳鸯刺绣,不禁潸然泪下。
“我违抗母后之命,偷偷将你救下藏于府中,寻最好的大夫为你治伤,甚至不惜灭口……”
“整整五个月,我悉心照顾。你不让我近身,我便让太监伺候,从未强迫你半分。”
“哪怕你心如铁石,也该让我捂热了吧?为何,你要如此待我?你下手的那一刻,竟无丝毫犹豫……”
“太子皇兄薨逝前,是不是如我此时一般……被自己身边人背叛,原来是这样痛彻心扉……”
红烛熠熠的寝殿内,唯余百里月的喃喃自语声,萦绕在耳畔。
“来人!给本宫追!天涯海角,也要将人追回!”
百里月擦干眼泪,沉声吩咐。她是嫡公主,自然有自己的心腹,哪怕母后也不知晓。
如此,还要多谢太子皇兄,曾用心为她考量……
此时,陇西,醉月楼中。
昨夜方才离去的天枢,突然折返。
“你是说……我兄长还活着?”景岁睁大眼睛看着天枢,声音轻颤。
“苏公子无事,目前已离开长安,一路南下。想必四五个月,便可绕道赶至此处。”天枢立刻回答。
苏公子为殿下之亲信,自是知晓其秘密联络之法。
“景姑娘,是否要将你的消息,传与苏公子?你兄长定然甚为担忧……”天枢询问。
“暂且不要,”景辰轻声答道,“兄长此行本就一路艰险,若知此事,只会徒增忧虑。”
天枢略作思索,颔首道:“那便等苏公子抵达,再说不迟。我先行离开,你多保重。”
“等等……”景岁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提醒,“你到金城后,可试着寻找与殿下相似的女子……”
她随即解释:“此次,殿下伤势定然不轻,或许会扮作女子……以避皇后之人追查。”
天枢眉头微皱,虽然觉得此种可能性不大,但还是点头应道,“放心,我会留意的。”
言罢,他翻窗而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景岁长舒一口气,点到为止即可。
如今,殿下已有消息,兄长亦安然无恙,局势渐明。
唯愿上苍庇佑,他们早日团聚,皆能平安无虞……
金城,裴宅,绛雪阁内。
夜幕渐深,清晨便回府的男人,仍未离开。
“此处过于狭小,你还是随我一同回主院吧。”裴时骁无奈开口。
“我已换了一张新的梨木床榻,寝被褥单枕头皆是新的……”他低头小声嘀咕着。
“这儿挺好,”知鸢坐在窗前,静静望着朦胧夜色,“二爷,其实我的意思你都明白。”
“明白!你就是觉得我不洁!”裴时骁愤然起身,“我与宛宁清清白白,怎么就不洁了!”
“宛宁初回之日,因惧蛊毒无意抱了我一下。昨夜我只为她缓解疼痛,仅触其外衫,仅此而已!”
裴时骁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我既无纳妾亦未寻欢,何以在你口中,竟变得如此不堪!”
“那你呢?你在我身下承欢时,心中所想又是何人?是那个景辰吗!”他终于按捺不住,怒喝一声。
知鸢闻听此名,怔愣一下,旋即回过神来……或许是在她毒发或昏迷时,不自觉地唤了景辰。
“我虽记忆消散,但过去想必有家人或朋友,甚至是心上人……然如今,我确实无从知晓。”知鸢回道。
她轻叹一声,“至于我们行鱼水之欢时,我身侧、心中之人皆是你。只是如今,已物是人非。”
“何来物是人非之说?”裴时骁缓缓蹲下,握住知鸢的手,“小鸢儿,我会尽快迎你入府。日后,我们便如前两个月一般,可好?”
他出征归来的两个多月,他们未曾有过一次争执不快。日日夜夜,二人如胶似漆。
然而如今,他已将近一月,未曾与小鸢儿共赴巫山……
“裴时骁,我所求的感情,是一份独一无二,是你无法给予的。”知鸢缓缓开口。
“我可以……”
“你不可以,”知鸢轻声打断,“郡主与我,你会因愧疚先考虑她。你家人和我,你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们。”
“你并没有错,无论是出于友情还是亲情。我亦自认无错,此生若无法得到唯一,那宁可不要。”
知鸢静静地凝视着裴时骁。
这个男人,是她重伤苏醒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她对其心怀感激,有所依赖,也曾心动过……
尽管曾经有过伤害,但只要裴时骁稍加哄劝,待她稍好一些,她就会逐渐忘却那些不快。
然而,当裴时骁在她和徐宛宁间,选择放弃她时,她才幡然醒悟。
这个男人,纵然她心生欢喜,也不能再留恋了……否则,她只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彻底迷失自我。
更何况,倘若她真的是那个身份,便更不能动情,沉溺于情爱中……
“小鸢儿,你怎知我做不到?”裴时骁起身,将沉默的女子紧紧拥入怀中。
“那从今往后,你不要再理会郡主之事,哪怕事关生死。裴时骁,你可以做到吗?”知鸢轻声问道。
裴时骁脸色为难,眉头紧皱,无奈叹息:“小鸢儿,此事真的不行……请你不要让我,陷入不仁不义之地。”
意料之中,知鸢并未觉得奇怪。
她挣脱裴时骁的怀抱,起身径自走到床边,轻言:“夜色已深,你且回去歇息吧。”
裴时骁沉默良久,才缓缓躺在知鸢身旁,却不敢再有任何举动。
知鸢闭上眼睛入睡。此乃裴宅,她自然无法干涉,主人家的去留。
但自此以后,他们二人,再也不会有床笫之欢。
再等等吧……一步一步,她总会慢慢恢复的……
三日后,武安王府内,夜色渐暗。
武安王与裴时安,已于今日傍晚回到金城。
“夏家五人,前几日已在附近河底捞出,皆是被一剑封喉,凶手应是位剑术高手。”裴时骁说道。
“万俟煜府中有一客卿,是北齐数一数二的剑客。但据探子回禀,此人在月前已死,且无人知其真正模样。”他接着说。
“可恶!”武安王拍案而起,“王府内竟有细作内应!无论为何,背叛绝不可饶恕!”
若因家人便被要挟,沦为内应,那简直愚蠢至极!
正所谓斩草除根,即便是达成细作要求,又岂能保住家人性命!
“继续查!本王就不信揪不出这个细作!”武安王怒声吼道。
一旁的裴时安沉思片刻,开口道:“爹,此事尚有诸多疑点。细作不去探寻消息,为何盯着王府子嗣?”
如此,倒是像有私怨……
武安王皱起眉头,“不管是因何缘由,竟敢在我金城撒野,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禀王爷,二爷府邸方才抓住一名刺客!”一位王府侍卫匆匆而入,跪地禀报,“此人剑法与夏家五人的伤口完全一致。”
“速去查看!”
武安王拂袖而去,裴时安与裴时骁紧随其后。
此刻,裴时骁的心中有些慌乱,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