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距离金城百余公里的陇西县,醉月楼中。
阴暗的房间里,一名白衣女子正蜷缩在地上。她的衣裙上血迹斑斑,模样甚是凄惨。
忽然,房门被推开,一位身着红色罗裙,身披黑色大氅的妖娆女子,缓缓走了进来。
“如何?想好了吗?”她看着地上的女子,漫不经心地开口,声音中透着一丝不屑。
“休想……”女子艰难地抬起头,眼神空洞无神,“我绝不会答应……”
红衣女人嗤笑一声,“倒是有几分骨气!可惜,你一个瞎子,又手无缚鸡之力,还不是任我摆布!”
“给她带下去,好好上药,莫要留下疤痕!”她吩咐一声,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是,秦当家。”丫鬟和小厮们齐声应道。
红衣女子,正是醉月楼的当家,秦蓁蓁。
许久之后,白衣女子被关进一间厢房,门口有几名膀大腰圆的婆子看守。
“殿下,您是否安好……”
女子蜷缩在榻上,喃喃自语,仿佛在向远方的人诉说着自己的思念。
自悬崖跌落后,她便落入河中,一路被冲至陇西县。
原以为是遇到了恩人施救,却没想到竟落入虎口。
如今,她双目失明,流落风尘。若不是挂念殿下安危,她早已以死明志,为殿下守住清白。
整整两个月了,不知长安那边是否已经知晓。她现在无法传信,甚至是不能传信。
殿下说,给他下毒之人,乃是皇后娘娘与长乐公主。
如此一来,太傅府必定已经成了笼中鸟……
同一时间,长安城,太傅府内。
榻上正处睡梦中的苏景辰,此时脸色惨白如纸,额上冷汗淋漓,双手紧紧攥着褥单。
他的口中喃喃唤着:“殿下,殿下快走……知鸢……”
“啊!”他大叫一声,骤然惊醒,猛地坐起身来。
苏景辰紧紧捂着胸口,不停地喘息粗气,他连连摇头:“不对,肯定是哪里有问题!”
“殿下不可能几个月都不给我传回一封书信的……哪怕他再忙,落笔的功夫总会有……”
苏景辰不知想到了什么,匆忙掀开被褥下榻,随意套上衣裳,便偷偷地从窗户翻出,由后门离开。
片刻后,他出现在皇城司副都使凌肃的府邸。
“这么晚了,可是发生了何事!”
凌肃随意披着衣裳,睡眼惺忪地走出来,哈欠连天地问道。
“我总感觉殿下出事了!”苏景辰神色焦急不已,“我方才梦到殿下遇刺,身受重伤……”
“你先别急!”凌肃被他这副模样惊得睡意全无。
“前几日你不是说过,殿下月初已经启程,年节前即回宫吗?”
苏景辰解释道:“父亲说,殿下有书信传与宫中。可是我细想后,还是觉得不对劲。殿下之前无论去哪,都会给我传信的,从未……”
“景辰,殿下此时应该已经启程回宫了。他身边有太子妃,哪能时时与你传信呢!”凌肃无奈安慰着。
“不过,我立刻派人联系随行的皇城司使,确认一下!”他连忙补充道。
“暗卫……”凌肃刚开口,便与苏景辰对视一眼,无奈戛然而止。
殿下的暗卫几乎都是皇后娘娘,自他幼时一手安排的……殿下自己培养的心腹应该全部带上了。
“你先联系皇城司使,我明日夜里再去一趟东宫。”苏景辰说完,又急匆匆地离开了。
凌肃此时也是心有不安,速去安排事宜。
景辰一直是个稳重之人,此次这般实属不寻常。
望上苍庇佑,太子殿下,可莫要出事才好……
金城,武安王府的客院内。
时间已至深夜,薛淮仍在专心地翻阅着书籍。
“醉骨……总会有解毒方法的……”他一边查找一边暗自嘀咕。
薛淮此前,在裴时骁的授意下,从未想过寻找解毒方法。
然而,如今他只想随心而为,尽力一试。或许日后,他真能帮到那可怜的女子呢……
裴时骁救他一命,他已帮世子解毒疗伤。按照约定,年节后他即可离开武安王府,自此逍遥。
薛淮心里清楚,他对知鸢绝非有龌龊心思。
他欣赏世上美丽的东西,自然包括美人,但仅是欣赏,不会采撷。
昔日的他,犹如深陷泥沼的困兽,满身污垢。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对知鸢才多了几分怜悯之心,甚至些许怜惜之意,仅此而已。
这本医籍乃是他师父当年的秘传,上面几乎囊括了世间所有罕见的毒药。
若是这里都没有记载,恐怕……
“见血封喉、冰蛇心、孔雀胆、曼陀罗、七星海棠、鹤顶红、钩吻……以毒攻毒,九死一生……”
薛淮看着模糊不清的字迹,口中反复念叨。
以知鸢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无一生之机,唯有九死……
还有另外一种解毒方法……却是更加残忍……
知鸢并不知道,薛淮已经在为她寻找解毒之法。
此刻,她也在翻阅医书,一些月桃从集市上寻回的野籍。
许久之后,知鸢放下医书,独自坐在榻上,垂眸沉思。
如今已是腊月,再过两三个月,天气渐暖后,她便可以出门了。
闷在屋里将近三个月,她早已不知外面是何风景。
裴时骁午膳后,便去往军营,直至深夜仍未归来。
知鸢觉得,她现在好似除了裴时骁以外,再无可说话之人。
甚至是白芷与南星,最近几日都没有再过来。
知鸢暗自叹息,自己宛如那深宫中被遗忘的嫔妃,每日独坐窗前,祈盼裴时骁的垂怜。
真是可怜可悲又可叹……
知鸢无心睡眠,径自下榻,披上厚实的衣裳,来到书案前,执笔书写。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
“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若安天下,必须先正其身,未有身正而影曲……”
宣纸上,随性书写的字体,行笔潇洒飘逸,笔势委婉含蓄,如行云流水,遒美健秀。飘若浮云,矫若惊龙。
执笔的女子,端坐于书案前,喃喃读着纸上的一字一句,仿佛这些早已刻进她的骨子里,好生熟悉……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书格上,那里摆放着的许多书籍,皆是裴时骁送来的。
《女诫》、《列女传》、《女论语》、《仪礼·丧服·子夏传》、《周礼·天官·内宰》、《新论琴道》、《事林广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