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长恨
一缕长发随风拂在程嬴的脸上,他像是从梦中方才惊醒一般,眼睛骤然一动,转过身,四肢匍匐在地上,如一只忙乱的狗,慌乱的在地上将那些散落下来的法器尽数收拢到自己的怀中,灿烂明亮的金龙寝衣上沾满了颓败的灰色,堪堪好将那腾飞的金龙染黑,原本的青云端在此刻也像是泥水潭。
“长生,长生……”
偌大的宫殿之中,飘荡着的低语像是被邪魔附身的鬼魂。
程浩快步走出宫殿,殿外众人只低着头,没有一个人敢看他,像是完全不知道今夜有人来过一般。
程浩走了几步,随后顿住,转过身看向那位姑姑。
她是唯一一个从始至终都弓着身子,不卑不亢立着的人。
程国上前,她微微后撤一步,做出恭敬状来,“三殿下。”
开口的声音仍旧沉稳有韵。
“姑姑是阿姝的ru母。”
“是,这是老奴的福气,能够照看公主幼时,为主上尽忠。”
“姑姑亦是阿姝的母亲。”程浩继续说道。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却并没有半分的迟疑,全是肯定。
显然这句话不是在询问。
“殿下,莫要听宫内小人谗言,流言蜚语,听多了,会脏了殿下的尊耳。”
“这是什么流言蜚语?分明是我亲眼所见。里头的那位皇帝,我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姑姑如何不知,我如何不知?便是这程国的百姓又如何不知,何须旁人来说?”
月色下,女人始终低垂着眉眼,平静地看着地面,看上去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姑姑当年乃是张将军的女儿,将门虎女,五岁上马,七岁射箭,不求傲视巾帼,但要压倒须眉,怎么如今看着自己的女儿为他的亲生父亲所凌辱折磨,也能够守在门外,不发一言这么多年呢。原先我只当姑姑到底是女流之辈,当年遭天子强逼,醉酒宠幸了姑姑却又因为气姑姑私下托人将自己的名字划出选秀名单之外的事而不给姑姑名分,一辈子当这守殿的奴才,经历此事,我只当是姑姑当年的天纵豪情尽数消失不见了,却不想,姑姑竟然是隐忍、擅藏之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姑姑是个有心性的。”
话音落下,女人缓缓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程浩,眼底的奴颜谄色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狠厉与算计的神色,那眼神像是一头正在计算着是否可以将眼前的危险一口咬死的野兽,仿佛下一秒,她就会忽然朝你扑过来,要了你的命。
“姑姑想错了,我不是姑姑的敌人,太子背后有世家支持,二哥背后有外邦势力,珠儿嫁给了李家子,那就是李家的人,也算是太子一党,姝儿与姑姑心气高,想要的不止一个公主的称号,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当年姑姑叫姝儿爬上我的床牙,窃取我身上的秘钥之时,可曾想过,我天生抗药性极强,寻常的迷药,最多只能叫我昏迷片刻之数。”
他步步紧逼,看着女人的眼睛,“姝儿与盛景修在哪里,我这是在救你。盛景修不是你们可以靠着威逼利诱,或是色y那些小手段就可以拿下的。趁现在未及惹怒他,告诉我人在哪里。”
“姑姑应该要清楚,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女人微微眯起眉眼,神色冷而凝重,在天上的浓云遮住月色的那一刻,女人也恰好笑了起来,半张脸掩映在灯火之下,半张脸浸润于黑暗之中,极阴极阳,显露出一种狰狞的诡异。
“三殿下是聪明人,老身从来便说,太子虽此刻占尽天时,可终究这天下是要到三殿下的手中的。想要窃国,唯有拿捏住三殿下,我姝儿才会有一线可乘之机,果然,一切尽如我所言,分毫不差。”
程浩心里莫名开始觉得不安起来,并且这种强烈的感觉随着时间的一分一秒的流逝变得更加浓烈起来。可是他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只能催促道。
“快些告诉我,姝儿与盛景修在哪里,便是此刻,你们还有机会。我保证,大离的势力,不会为我一人所占用,之前姝儿与太子联合算计我的事情也可以既往不咎。”
女人却是冷笑,并不说话。
程浩终究忍无可忍,心里莫名升腾而起的慌乱感消磨掉了他最后的理性,他上前,不顾周遭侍从的目光,一把抓住了女人的衣领,压低的声音在这个月夜听起来危险又压抑。
“我最后问你一次,想活命就告诉我,盛景修在哪里!”
“我知道三殿下自诩知道天下事,可老身在这宫里多年,能够于程嬴这个昏君的手里活下来,把姝儿照顾大,避开后宫暗杀,前朝阳谋,种种人心,并非只是靠一时的运气。”
“我姝儿媚骨天成,这是她的利器,也是她的命。”
程浩便知道,她们打的还是这样的主意。
“你疯了!你以为盛景修会对她有丝毫的怜悯么!盛景修不是寻常之辈!怎么可能为一时美色所惑,更何况……”
“更何况他还有一个与他伉俪情深的妻子是吗?”女人的脸色没有因为程浩的话而有丝毫的颤动,反倒是越发笃定一般,开口说话的声音连最后的半丝不决也消失不见了,“当年你不也自诩天之骄子么,在旁人的眼里,你你同样不会为美色所惑,可最终呢?呵,你们到底还是个男人。”
程浩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将肚腹里瞬间被激出来的话尽数咽下,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是我,盛景修是盛景修,我没有时间在这里跟你废话,讲一些浅显的道理。盛景修在哪里!”
女人却是根本不管程浩的逼问,仍旧自顾自地说道。
“盛景修是有一个与他情深的妻子,是个麻烦,可是你当年不也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同样,叫她们消失就好了。”
说完,女人脸上的笑意瞬间扩大,十分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