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十一月

刚才夏荷送走的年轻妇人,正是她去世几年的嫡亲妹妹秦云容。

六年前,她刚刚被先帝选中,成为了太子妃,家里为她庆贺,宴请族中亲友,请来了有名的戏班子唱曲热闹。

因为是宗族宴请,便没有太过约束闺阁女儿,让她们也隔着屏风,在凉亭处另开了两桌,一起听曲吃席。

那时候的皇后,炙手可热,是族里最尊贵的女孩儿,日后也会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妇人。

人人奉承着她,丫鬟婆子们一边盯着旁人,不要冒犯她,一边帮着她招呼那些她看顾不过来的旁系姐妹,便已经忙不过来了。

宴请过后,皇后见妹妹神色有异,只以为她是因为在席上被冷落了。

后来,她被宫里出来的女官教授规矩,约束着,又嫁到了太子宫里,少见家人。竟是一直不知道,自己亲妹妹,安城侯嫡女,一颗芳心落在了一个戏子身上!

母亲不忍心对妹妹严厉,在太子宫泪水涟涟,求她出面。

可是,一心陷入情爱的少女怎么会听从家人的劝告,她甚至把所有阻碍她的人当做她的敌人。

她们在太子宫里大吵了一架,等太子侍妾杨氏闻讯赶来劝和时,皇后突然意识到了。

秦云容追求的爱情,不止是她自己的年少无知。若是让陛下、太后知道,安城侯嫡次女,太子妃的嫡亲妹妹,喜欢上了一个戏子,还为了她与家里争吵。

往后,她该怎么面对太后,怎么管理太子宫嫔妃,怎么面对太子侧妃?

皇后气急败坏,见秦云容不知悔改,忍无可忍。递信让安城侯府找个为父母祈福的托词,把她送到庙里冷静两年,等把那个戏子处理掉了,再让她还俗。

皇后打算的很好,却没想到秦云容进了庙里,却与那戏子私奔了。后来安城侯对外宣称次女病逝,皇后还想着,没了家族庇佑,她总不会再折腾出什么来了吧。

可没想到,这不过五年,她竟然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看着倔强的妹妹,皇后不是不难过,她好生同她说,让她回家,以和离归家女子的身份记在族中其他人家名下,以后不要再随那戏子奔波,不要再让父母难过。

可她呢?眼中似有动容,面色却依旧决绝,直言拒绝了皇后的好意,还说她们不明白真正的情意。

月色萧萧,朱维桢去永乐宫的路上,正巧遇上了永福宫的宫人着急忙慌的跑着,险些冲撞了御前的小太监。

陈新厉声呵斥他站住,还不等陈新问话,那宫人便慌忙跪下,扬声道:“陛下,李宝林不好了。”

“她昏了许久,明顺仪怕出事,让人为她寻了太医。太医说,她就在这一两日了。明顺仪想请您拿个主意。”

陈新皱眉而立,转身看向皇帝,朱维桢摆了摆手,并未逗留。

陈新把那宫人撵了回去,宫人萧萧瑟瑟的起身,转身回了永福宫,再也没人问李宝林该怎么办了。

朱维桢背着手,踏着夜色往永乐宫那边走,现在还是南平四年,他的寝陵还没开始动工,更不要说陪葬的妃陵了。

李宝林若去了,以她的品级,也只能在外头,随意找个地方,安置下葬了。

朱维桢走到永乐宫门口,见仪妃在宫门处等着,他快步上前,开口说道:“日子越来越冷了,日后在殿里迎驾便是,也不必等在宫门口吹冷风了。”

仪妃笑着应了,同他一起进殿,两人一起去看了大皇子,才坐下说话。

夜晚喝茶难以安眠,仪妃让人上了羊乳,笑着说,“这还是云嫔推荐的,说荣安公主爱喝,早上能喝一碗。”

荣安被云嫔养的白白胖胖,能吃能睡,朱维桢也见识过小女儿的胃口,他笑着喝了半杯。才和仪妃歇下。

第二日清晨,冰霜附在窗外,到处雾蒙蒙的。朱维桢今日还要早朝,他起身后,未在永乐宫用膳,径直回了乾清宫。

路过御花园时,却遇到了早起的许美人和贺美人,她俩趁着朝阳还未升起,竟在御花园里采菊花。

看着贺美人手里的墨菊,朱维桢摸了摸自己身上冰凉的披风,忍不住出声提醒:“天气寒凉,你们快回去吧,可别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