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随便走,顾轻舟也就不管导航,往空旷偏僻的地方开去,为了更好的兜风,他还开走了沈逸那骚包的敞篷车。
洛洛惬意地闭上眼睛,将胳膊搭在车窗上,感受着云城的风。
她的头发不短不长刚好齐肩,此时被风吹得凌乱,顾轻舟看了她一眼,伸出手帮她绕到耳后,下一秒又被风吹起。
洛洛悄悄勾起嘴角。
“什么时候剪的头发?”他回国前最后一次看见她,她还是长发。
“回来的前一天。”洛洛始终闭着眼,没有去管肆意飞扬的头发,“夏天头发太长,难受。”
他的声音依旧轻柔,“那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洛洛这才睁开眼睛看着他,顾轻舟已经收回手,专心地开着车,察觉到她的视线,他笑着望了她一眼,眼里是她熟悉的温柔。
“你回来的那天晚上。”她狡黠地眨了眨眼。
合着那天她早上刚依依不舍地送他上飞机,晚上就也跟着回了云城,然后这些天还若无其事地骗他说她在毕业旅行的路上。
顾轻舟哑然失笑。
“洛洛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
“没有。”她回答的干脆利落。
她不愿意说,顾轻舟也没有追问,自然地扯开话题。
“过几天我就要去上班了,可能会有点忙,但消息还是会看的,某人可不能一整天都失联。”说到这,顾轻舟捏了捏她的脸。“你知道,我会担心的。”
这个姑娘可是有前科的,之前在国外就忙得不可开交,时常一天下来,连条消息都不回,吓得他好几次亲自堵在门口看到人才放下心。
“好。”她答应起来也是干脆,就像之前认错,认得诚恳,结果转过头照犯不误。
夜晚的街道上没有什么车辆,他也半伸出左手感受着风从指缝穿过,“那趁着我还有功夫,作为云城本地人,这几天要不要带我好好玩一玩?”
听到这话,洛洛将脑袋也靠在了胳膊上,望向了车窗外,顾轻舟开车的速度不快,但眼前的景色还是不断地从眼前掠过。浮光掠影,抓不住片刻的留白。
她声音轻轻的,像是要随着风散去,“我也很久没有回来了,云城跟之前有点不太一样。”
顾轻舟察觉到她的异样,换了只手开车,右手盖在她的手上,大拇指慢慢摩挲,带着安抚的意味。
“离开云城的那天我也剪了头发,比现在还要短一点,只不过等遇见你的时候头发已经长长了很多。”洛洛收回视线,转过头朝他比划了一下长度。
顾轻舟想了想那个样子,眼前却浮现他见到她第一眼时,她快要齐腰的长发。如果他没有算错,他遇到她应该是她出国的第二年。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洛洛的头发长得好像很快。”
她点了点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凑近他问道:“那你呢?你喜欢我长发还是短发。”
“都喜欢。”顾轻舟笑着说,余光瞥见她不满的撅起嘴,又补充了一句,“因为都很漂亮。”
洛洛不屑地转过头,嘴角的弧度却暴露了她的心情。
顾轻舟眼里的笑意也在加深,他没有说谎,他记得他第一眼看见长发的她时的惊艳,也记得昨晚,她从墙上跳下来轻甩了下头发露出那张未施粉黛的脸时,他心里不受控制的悸动。
只要是她,他好像都没有办法不去喜欢。
到了江家门口的拐角,顾轻舟顺从地停了车,两个人都没有立刻下车。
随着顾轻舟缓缓靠近的动作,洛洛熟练地闭上了眼睛,意料之中的吻却迟迟没有落下,她不解地睁开眼,就陷入他深邃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温柔的笑意,仿佛可以包容所有。
他的吻轻轻落在她的眉心,带着万分的珍重和爱惜。
“洛洛,你也在这里,我很高兴。”
抛开其他的所有,她在他身边,他是真的很高兴。
明明晚风微凉,洛洛却感觉自己眼睛发烫,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主动伸手钩向他的脖颈将他拉近,抬起头吻向他的唇。
这就像打开了某个开关,紧接着,一发不可收拾。
等他们结束各自分开调整呼吸,又是好久之后,洛洛随意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刚要打开车门,却看见远处呆若木鸡的某个人。
江辰宇也没有想到他鬼混回来,就会在家门口看见这一幕,当下只能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
这是他一个未成年可以看的吗?他在心里怒吼。
而洛洛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开门的动作。
“你和江辰宇关系还行?”顾轻舟也注意到了那个朝他怒目而视的小孩。
想到昨晚他算是昨晚洛洛唯二愿意搭理的人,虽然有点不知尊卑,居然直接叫姐姐的名字。
洛洛面无表情:“不熟。”
顾轻舟却笑了,他再清楚不过洛洛的性子,如果真的毫不在意她连搭理都懒得搭理对方,但他也没有拆穿她,而是摸了摸她的脑袋。
“明天见。”
然后他就看着她点点头转身离开,路过江辰宇时毫不犹豫的擦肩而过,惹得那小孩气愤地追了上去,嘴里不停地嘟囔。
江辰宇眼睁睁看着洛洛从车上下来,慢慢走到他面前,然后冷漠和他擦肩而过,搞得他犹豫着刚要摆出的笑脸直接僵在那里,他气不过这样的忽视,立刻就追着跟了上去。
“江洛,你看不见我吗?为什么不和我打招呼,还有,你和顾轻舟是什么关系?”他追在她的身后喋喋不休,她越是不搭理他,他越是固执。
突然洛洛停住脚步转过身,吓得江辰宇差点刹不住车撞到她身上,惊险地止住脚步讪讪地看着她。
洛洛:“你是在帮谁问的?你的姐姐吗?”
“什么?”江辰宇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爸爸妈妈想要撮合他们两个,不是,我不是要替她问的。”虽然被她这么一提醒,他的确想到了,如果江洛和顾轻舟真的是那种关系,那江安然该怎么办?再加上她们这错综复杂的身世……
江辰宇顿时感到头疼,大人的世界就是复杂。
“那么。”洛洛冷笑着勾起嘴角,“你凭什么会觉得我会回答你的问题。江辰宇,我们是不是会打招呼的关系,你不清楚吗?”
她说出这句话后,江辰宇整个人当场愣住,直到她漠然地转身离开,他还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
他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晚上。
她们两个齐齐落水后,江安然发了一场高烧被送到了病房,他站在病房里哭着跟江安然说,他这辈子只会有一个姐姐,那就是江安然。
等他走出门,却看见站在门口的江洛。
她也是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里是无尽的冷漠,然后一言不吭转身离开,一走就是三年。
留他一个人站在那里,陷入巨大的茫然和无助。
到底是个小孩,记吃不记打。三年的时间太长了,长到江洛这次回来,他已经差不多淡忘了那个晚上,所以才会因为她没有跟他招呼而气恼地追在她的后面。
洛洛走出去没几步,又看见了站在拐角处的江安然,她应该听完了刚刚完整的对话,洛洛也没有在意,脚步不停,在经过她身旁的时候听到她的声音。
“江洛。”江安然艰难地叫出她的名字,低着头说:“辰宇他还是个孩子,你要怪的话就怪我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她们两个人都听得懂。
洛洛的脚步只是微微一顿,然后什么都没有说,继续往前走。
她对于不在意的人向来懒得多费什么口舌。
在这个真假千金错换人生的荒唐故事里,洛洛其实并没有像其他人以为的那样伤心欲绝,又或者说,只要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
洛洛回到江家的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她站在那个富丽堂皇的房子里,看着她所谓的亲生父母和顶替了她人生的江安然,只觉得内心毫无波动。
在母亲去世后就被送去孤儿院的洛洛,从小就受尽世态冷暖,最是懂得察言观色。她一眼就看得出来,虽然江先生和江夫人都是温和的人,但他们看她的眼神只有平静。
甚至考虑到江安然的感受,他们脸上连喜色都没有装出来,这个家里并没有人期待她的到来。
既然这样,她也不会给予她的爱意。她这样的人,自私又吝啬,只有对方主动靠近她,主动表达爱,她才敢张开她的怀抱。
而洛洛这一生除了母亲之外,唯一两次坦露出柔软的内里都被伤的鲜血淋漓。
一次是江辰宇,这个与她血脉相连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他们长得很像,她可以在他的脸上找到熟悉的轮廓,只是他笑起来时有她没有的天真和单纯。他是这个家唯一一个会主动靠近她的人,他会大声地叫她洛洛姐,会将自己喜欢吃的零食分享给她,还会时不时跑到她的房间里找她玩。
她没有办法拒绝一个天真热情的孩子,也没有办法拒绝他给予的善意。
只是上天对她实在算不上仁慈,那个冬天她从水里出来,但那股冰凉刺骨的寒意再也没有从她身上消散过。
还有一次就是顾轻舟。她在异国他乡遇到的温文尔雅的男人,她理所当然地爱上了他的温柔和体贴。只是,这场感情,他不过是一时兴起,她却为此送出了所有的爱意,和她有且仅有的那一点信任。
最难堪的是,故事的最后他和她最讨厌的人走到了一起。
洛洛回到房间后,安静地坐在床边很久,久到系统都生出不该有的担忧,作为出色的任务执行者,阿年能够每次都完美地完成任务,很大一部分归功于她可以最极致地融入到角色中,这也就代表那些人物本身的情感也会给她带来影响。
冷冰冰的系统出于他对人道主义这个词汇的理解,刚要在她脑子里搜索治愈音乐循环播放,就看见她回过神,掏出手机打起电话,在接通电话的瞬间毫不客气地发出指令。
“顾轻舟,我睡不着,你念诗给我听。”
冤有头债有主,当然要找罪魁祸首发泄了。再加上,这个世界里,比起男主角的长相,阿年更爱的是他那带有英伦腔的嗓音,低沉磁性,是非常好的助眠工具。
顾轻舟察觉到她的异样,却体贴地没有多问,而是顺从地拿起床头的诗集。洛洛睡眠不好,自从发现他念诗哄睡可以让她睡个好觉之后,这就成了他们的习惯。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变得迟缓深重,他的声音也逐渐放低。
“Mine eye hath played the painter and hath steeled , 我眼睛扮作画家,
Thy beauty \' s form in table of my heart ;把你的肖像描画在我的心版上。
………………
Yeteyes this cunning want to grace their art ,可是眼睛的艺术终欠这高明,
They draw but what they see , know not the heart .它只能画外表,却不认识内心。”
作者有话要说:哄睡工具人√(私心觉得读诗的男人很性感)
最后的诗是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第二十四首,梁代宗先生的译版。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完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