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敬宪皇后乌拉那拉氏宜修,费扬古之庶女,生母孟氏早逝,早年生活贫苦,然其德行兼备、温慧端庄、素有贤淑之名。
康熙三十六年,始嫁世宗,初为侧福晋,四十年诞下太宗,四十六年诞下靖亲王,五十四年奉圣祖与孝慈仁皇后令提为福晋,雍正元年册为皇后,是为元后。
太宗上位,孝敬宪皇后得封太上皇后,昭泰十一年十二月崩逝,享年六十七岁,谥曰:孝敬淑和懿端昭惠庄肃安康佐天翊圣宪皇后,及世宗崩,合葬泰陵,未有从葬之人。
——《清史稿·孝敬宪皇后传》
从少年时期的艰难度日到青年时期的辛酸苦涩,从中年时期的悠然自在再到老年时期的心满意足,史书上短短几百个字眼道不尽乌拉那拉宜修的一生!
亲生父亲视其若无物,嫡母极尽打压、羞辱,嫡姐假仁假义,这世上唯有宜修一人才知当年的日子有多苦!
她能忍到及笄嫁人,忍到嫡姐自寻死路,忍到再无人挑衅她的威严,可以说全凭一股子不甘心撑着,顺带再有那么一点子时运,没叫她半路夭折了去。
早年辛酸不必多提,也不需要再多提!
自从康熙五十四年夺回了原就属于她的福晋之位后,宜修就再也没在半夜惊醒过,待雍正帝上位,夫君看重、嫔妃敬重、儿子孝顺,样样色色齐全。
等她的长子昭泰帝上位后,作为大清最尊贵的女子,更是再未有人给她使过脸色,她这一生苦也就苦了二十来年,余下的都是甜蜜。
只是等过了花甲之年,她就不时回想起早年的辛酸,尤其在人生的最后几个年头,她一时竟想起了自个的嫡母和嫡姐。
“哀家也是有福运,到底熬了过来,觉罗氏那手段阴狠的呦,一出接着一出,哀家当年吃了多少暗亏?哎!当年想活着都难得很,好不容易进了潜邸,柔贵妃又千方百计跟自个的庶妹争夺妹夫……
有些时候哀家都有些后怕,怕皇帝那年熬不过来,依哀家的性子,定是要与柔贵妃鱼死网破的,说不定还会被太上皇迁怒呢!”
说起当年旧事,宜修一时笑出声来,再看那玻璃镜,倒映出一个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看着就养尊处优的身影。
带进潜邸的四个贴身丫鬟都一直留在身边伺候,这些年陆续走了两个,一个出宫养老,唯余剪秋一人一直在宫里伺候,也就是慈宁宫的大嬷嬷——剪秋嬷嬷。
而在太上皇后面前极有脸面的剪秋嬷嬷早不干伺候人的事,平日里也就陪着她说说话,回忆回忆往昔。
“娘娘莫要感伤,都过去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您这福运深厚着呢!那些遭了报应的何必多提?奴婢恨不得呸她们几声,万没有那样磋磨人的道理!”
宜修释然一笑:“立场不同,无法相互理解实属寻常!觉罗氏母女本意也是为了扞卫嫡妻正室的威严,错就错在做得太过分了些、行事也不择手段了些,哀家不幸生为乌拉那拉家庶女,很是过了几年苦日子!
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正是当年一应艰苦成就了哀家今日的尊荣,为这个,哀家说不定还要感谢那等磋磨哀家的人和事……”
剪秋岔岔然道:“娘娘何必替她们开解?娘娘也是嫡妻正室,怎就没像她们那样视妾室庶子如无物、还往死里磋磨?原不是娘娘和老夫人上赶着做妾室庶子!”
“好了,好了,提她们作甚?哀家不提,你也莫要再说!觉罗氏和柔贵妃早已作古多日,往后的大清天下代代都是哀家的子孙,血脉里流淌着哀家的血液,哀家何必跟两个在史书上都不会留下名姓的人计较?”
嘴上说不计较,实则在心里还暗恨不已,无他,这几年大病小病不断,就是早年受了太多磋磨的缘故!
想起昨儿太医诊脉时那支支吾吾的眼神,宜修暗叹一声:也不知还有几年寿数?留下太上皇、皇帝并小四可怎么着?
太上皇后也没支撑几年,在昭泰十一年入冬的时候就病重不起,看着已是日薄西山,没几日好活了。
十二月初十,乌拉那拉宜修于慈宁宫病逝,死在了其夫世宗与两个儿子的前头。
在她临去之前,床榻旁跪了一地儿孙,年岁最大的皇长孙越发出挑,看得她打从心里有些不舍起来。
“妾身到底是看不到玄孙了,陛下,你要多活几年,替妾身亲眼看了绵恒娶妻生子,来日在妾身陵前上柱香,也好让妾身高兴高兴……”
胤禛眼眶通红的抓着宜修的手不放,强忍哽咽道:“说什么胡话?你必能长命百岁,回头还要与朕白头偕老,你忍心舍朕、弘晖、弘晗而去吗?”
宜修微笑以对:“妾身的身子妾身最知晓,妾身是撑不下去了,陛下莫要伤怀!妾身这一生所历坎坷无数,唯有一件事不曾后悔,那就是嫁给陛下并诞下两个孩子。
只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到底浅了些,平生了不少波折,陛下待妾身是很好,但妾身竟还有些不满足,是不是妾身太过贪心了?”
“你何曾贪心过?此生你是朕唯一的发妻,来日到了地底下,朕也只与你一人合葬,朕只盼着来世,你还能与朕再续前缘,弥补今生的遗憾。”
四十来年的朝夕相处,何必再言情爱?他只知道眼前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之人是他唯一的发妻,也是他这一生最重要的女人,是他爱子的生母,是他七十一年的时光中不可或缺之人!
宜修说不出自个到底是想哭?还是想笑?是满足?还是不满足?但她用力的回握了太上皇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弘晖,莫要再哭,男儿有泪不轻弹!人总有一死,哀家这一生算是死而无憾,莫要太过伤心。你皇阿玛、你一干兄弟姐妹、你的妻儿都陪在你左右,莫哭了,好吗?”
弘晖顾不得帝王威严,更顾不得所谓成规,早就哭得声泪俱下,悲痛得不能自已。
“额娘,您别离开儿子,您别丢下我……”此生又要亲眼看着额娘在自己眼前崩逝,前世种种一时历历在目,他人都要崩溃了。
宜修被感染得也掉下了几滴眼泪,又想安慰自个格外伤心难过的长子,于是强撑起一张笑脸,温言宽慰道:“莫哭,额娘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有你这么个儿子,今生母子缘分已尽,来世额娘盼与你再为一世母子……”
“不,儿子希望来世能与您做一世父女,呵护您,爱护您,不叫您受任何欺负!做儿子贴心是贴心,但在您人生的头二十年不能呵护您左右,这是儿子此生最大的遗憾!”
弘晖浑然不觉自个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反正宜修当场红了眼眶,三分不舍霎时转变为十分,双眼紧盯着长子的脸,更是恨不得将长子抱在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
这是她的长子,她最心爱的孩子,她此生的骄傲,让她能说一句“不负此生”的最关键之人!
儿啊,为娘舍不得你,为娘舍不得你啊!!!
虽说今生母子缘分已尽,但为娘到了地底下也要日夜为你祈祷,祈愿为娘的儿无痛无灾、长命百岁,祈愿你诸事顺遂……
千言万语道不尽宜修心中的留恋和不舍,但到了最终的最终,在太上皇、昭泰帝并一干皇子皇孙的注视下,太上皇后乌拉那拉宜修含笑而逝。
昭泰十二年四月,为太上皇后上谥号为孝敬皇后,及世宗崩,累加谥号,是为孝敬淑和懿端昭惠庄元安康佐天翊圣宪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