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十四年,若干太妃先后离开人世,宗室老人也走了不少,倒是诸王一个个的都还算精神,一时并无离开人世的。
这一年,前朝先是好生闹了半年动静,等到后半年却格外平静,雍正帝显见维稳当先。
在一片平静中,十四年悄无声息的翻了篇,而今已是新的一年。
雍正十五年的正月格外热闹,一则今年正是雍正帝六十大寿之年,除了万寿节当日的庆贺,正月里也摆了百十桌筵席,算是庆贺万岁爷六十大寿之喜;
二则雍正帝正月十五里得了皇曾孙,嫡长子、嫡长孙、嫡长曾孙,一脉相承的嫡长,雍正帝龙颜大悦,亲自驾临昭亲王府出席皇曾孙的洗三宴并当场赐名,名为绵恒。
雍正帝是龙颜大悦了,旁人却百感交集,无他,这一连串的嫡长摆在跟前,而今嫡妻原配就已是气势大涨,往后不会越加没有妾室和庶子出头的机会吧?
对此,眼尖的弘晖表示:尔等还是太闲,都有空胡思乱想了!什么嫡出不嫡出,庶出不庶出,归根到底是能者上、庸者下,若是嫡子不能担负一国之责,那秘密立储制度是摆着玩的吗?
再有他何曾苛待过庶弟和庶子了?那一个个的只比八旗子弟成才多了,这些人是眼睛瞎了吗?
弘晖一时无语,懒待再看诸人神色,专心致志逗弄自己的小孙子去了。
嗯,这不在眼前还好,一在眼前怎就这么别扭?他今年也不过才三十六,如何连孙子都有了?怎么感觉像是在做梦?
算了,别想了,左右当下男子几乎都是在他这个年岁就有了孙子孙女,何必庸人自扰?
流光易逝,热热闹闹的洗三宴终归有结束之时,待雍正帝和皇后起驾回宫之时,宾客尽皆散去,唯余一地污糟。
洗三宴过后,前朝后宫再次恢复了平静,倒是有件事很是引起诸多议论,那就是昭亲王长子永瑚被塞到怡亲王允祥手下打下手了。
不过永瑚并未正式入朝,说是打下手,其实是跟在怡亲王身边长长见识,学学大局观罢了!
在弘晖委婉表示长子能力不足不能入值户部之时,胤禛是这么回他的,“永瑚天资尚算聪颖,虽远不及你,但在皇孙这一辈中已算翘楚,既然都出了上书房,那就索性好好磨砺一番,不经磨砺何以成才?”
当年皇阿玛就是如此待弘晖,而今轮到自个身上,方知身为一国之君,所走的每一步都牵扯甚大,决不能轻易做决定。
是啊,总要让皇位顺顺利利传承下去,子如此,孙亦如此!胤禛如是想着。
在磕磕绊绊了两三个月之后,永瑚勉强适应了户部的繁忙,虽未能插手帮诸多忙,也至少没再添多少乱子,叫雍正帝和昭亲王勉为其难的点了一回头。
“还是不行,这都三个月了,还一事无成,多年所学是叫他忘光了嘛?”身为亲阿玛,弘晖不免毒舌了一回。
胤禛好脾气的作安抚状:“嘛嘛~你别拿永瑚跟你比,到底这世上没有第二个昭亲王!”
在亲眼见过一干儿子、侄子、孙子、宗室等小一辈的表现之后,他已然不会再抱有奢望,长子就是独一无二,如何能复刻出来?
“永瑚已然很努力了,你回去别骂他,朕听说他这些日子就差睡在怡亲王府和户部了,如今这不是渐渐能上手了嘛?到底是头一次当差,怎会不出一点岔子?”
弘晖仍旧心存不满,但并未失去理智,知道这事急不得,便放在心底留待日后再说。
——回头要好好调教调教了,决不能让这孩子丢了自个的脸!
在他沉思之际,胤禛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无奈的摇摇头,方笑道:“别想了,怡亲王诸部之事都颇为通晓,为人又正直诚恳,永瑚交给他,朕放心得很!倒是你,朕昨儿叫人给你送去一堆折子,怎么被你送回了大半?”
“您还说呢,请安折子这等小事,儿臣可以代领,但什么时候文武官员的任免、河工改道与防治、秋闱考官的安排这等军政大事都轮到儿臣插手了?底下人做事越发不尽心了,折子送来的时候也不挑一挑?”
他到底不是太子,更不是一国之君,有些时候该退还是得退,免得什么时候犯了忌讳再惹皇阿玛不高兴!
胤禛手抵额头,无语的闭上双眼,几息之后盯着长子的眼睛无比认真的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没有朕允许,底下人会自作主张将这样重要的奏折送到你的班房吗?”
想过了,但以防万一,这才有了今儿这一遭。
“皇阿玛,您才是大清帝王,有些东西请您紧紧握在自个手中,别轻易交托给旁人,就算那人是儿臣也不能!君权不容侵犯,也不容分享,您别害了儿臣……”
“哎呦,哎呦,别说了,朕听你念叨,这头都疼了!弘晖,朕给你的你就接着,什么时候阿玛送东西给儿子都要顾这顾那了?”
关键您不光是阿玛,还是坐享一国的帝王,皇玛法和理和王伯的先例还历历在目,您可别说您都给忘了!
弘晖还未开口,胤禛就敏锐的察觉出长子在想什么,不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自从登基以来,长子说话做事不免带了几分谨慎,行事间也颇多分寸,人前人后处处以他这个皇阿玛为先,要是放在旁人身上,只会赞其懂事、知进退,但放在他身上,唏嘘、郁闷、沮丧等种种心绪一一涌上了心头。
“朕给你的,你就收着,世人所谓规矩,且由他去,千万不许顾忌重重!在朕心里,你还是那个在朕跟前无话不说、无话不提的大阿哥,而不是所谓的昭亲王。”
胤禛有时候想,岁月真是无情,权势真是害人,逼得长子不得不知分寸,逼得他不得不多思多虑,所幸长子就是言行间多了几分审慎,他这才没有太过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