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善罢甘休

自胤禵回京后,颇感受了一番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往日还是个光头阿哥的时候,没人将他放在眼里,待到凯旋归来,却是车马喧嚣,十四贝子府的门槛险些叫人踏破了去。

至于有些个人口口声声说是愿为效劳,献殷勤的也不在少数,更有明着挑拨他们之间兄弟关系的。

听得多了,他不免生出一个想法——四哥,你这么不受待见吗?

腹诽之余,胤禵难免有所意动,“皇阿玛封我为抚远大将军,又视同亲王爵位,会不会是看重?新君……皇位……”

然而身为生母的德贵妃很快将他骂醒了:“老十四,你都不动脑子想想,这世上岂有父亲老迈、日薄西山却不将继承人留在身边教导的?你帝王心术学了吗?有处理过国事和政事吗?六部有历练过吗?你就会带兵打仗!”

“额娘……”

“别叫本宫额娘,本宫快被你蠢哭了!老十四,你扪心自问,若是你御了极,你能将这满朝文武、天下臣民掌控住吗?前些年的夺嫡之争你也看到了,就连万岁爷那般英明神武的君王都屡受掣肘,以你这性子,说好听点是单纯,说难听点就是愚蠢,底下人说什么你都信,这会不就又被挑动了嘛?”

说到这里,德贵妃语重心长的叹了一口气,语气不免加重起来,“老十四啊,不是本宫看低你,而是你好不容易能一展抱负,开疆拓土、留名青史不比你在这狭小的方寸之地忍气吞声强吗?你年岁也不小了,该知道什么叫有舍有得了!”

胤禵呐呐难言,良久之后才苦笑一声,“额娘,您就这般不看好儿臣吗?”

“本宫是你生母,若是有可能,本宫如何不愿意自己的亲儿子登上皇位?只你遇事就会一味冲冲冲,什么叫隐忍,什么叫手腕,什么叫权衡,你知道吗?”

时至今时今日,她这一生已然圆满了大半,剩下的就只有让老四和老十四这两个儿子亲密无间、再无罅隙!

正是因此,她才难得强势一回:“你往日是如何做的,接下来就如何做!打你出征的那年新君就立下了,你再不甘心、再想垂死挣扎也是徒然无功,甚至反倒会招了新君的眼。老十四,你若想日后还能安心领兵出征,就安分下来吧,算额娘求你了。”

胤禵沉默良久,方才喃喃自语了一句,“那要是新君忌惮……”

德贵妃意味深长的望了他一眼:“不会,只要你一直安分,好日子长着呢!”

难道京里的猜测都是真的?皇阿玛也不是在故布疑阵?要是此人上位,他是不必担心日后了。

只是胤禵到底还有些不甘心,亦步亦趋的跟在了自己的四哥身后,这一跟就是四五日。

处理政事的时候他看着,驭下有度的时候他还看着,跟各部联络接洽的时候他也看着,时日越久他越是沉默,直到腊月初十,他突兀的笑出声来,“四哥,弟弟服了,庸人自扰之,庸人自扰之啊!”

胤禛轻飘飘的瞥他一眼,心道可终于死心了,兄弟阋墙到底是人伦惨剧!

“好了,说完了嘛?说完了就离开户部,这几日前朝弹劾了你多少回,全被皇阿玛留中不发了!皇阿玛虽宽纵一回,但你也不能太过嚣张,现在,立刻,回你的兵部去。”

胤禵讪讪一笑,无端生出了心虚之感,“好好好,四哥,我这就走,这就走……”

“等等,明日二阿哥周岁宴,你别忘了来府上用杯水酒。”

“去去去,肯定去,弘晖嫡次子的周岁宴,我这个当叔叔的如何不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只余一室沉寂!

回头康熙和德贵妃知晓了,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康熙甚至笑骂一声,“个傻小子,怎就这么好忽悠?亏他带兵打仗的本事还算出色,至于旁的,哎,不说了!李德全,你说,这十四贝子到底怎么平复西藏叛乱、又是怎么屡次大胜准葛尔的?”

“想来大将军在带兵打仗上堪称出类拔萃,在旁处就一时无法分心,全面发展的平庸之人哪及大将军这等偏才?九贝勒不也是如此,为您和大清做了多少功绩?”

康熙就等着奉承话呢,闻言果然舒展了几分,“都三十来岁了,还要朕这个皇阿玛替他操心,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啊!”

“您是慈父心肠,各位爷心里清楚着呢!”

“朕年岁已老,又病疾缠身,手上也渐渐失了力气,还有那脚也不中用,不定还有几年功夫,趁着朕还未老糊涂了,便提前为这些个儿子铺好后路吧。”

虽说新君一向兄友弟恭,放心是一回事,尽为人父的责任又是一回事!

李德全言辞激烈的反驳道:“万岁爷,您快别说这晦气话,您定会长命百岁……”

“好了,别说这自欺欺人的话了,人总有一死,纵是秦皇汉武、唐宗明祖那等雄才大略的君王都免不了一死,朕又岂能惶恐怯惧、在史书上留下笑柄?”

这几年日渐萎靡的身子和精神气时时刻刻提醒他,他真的老了!虽心中还有焦虑担忧,但这些年权柄一直握在他的手中,康熙已然过了最惊惧的时候。

“万岁爷……”

“好,不提了,不提了!明日是弘晖嫡次子的满月宴,你再代朕走一趟。”

“嗻!”

翌日,雍亲王府小皇孙同样得了当今的赐名,名为永瑞。

雍亲王府上顿时有人欣喜,有人羡嫉,有人心死麻木,各人各色,构成了人世间的寻常一景。

至于弘晖本人,他的表现一如往常,什么受宠若惊,什么喜出望外,在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来。

“今儿永瑞满月宴,各位拨冗前来,弘晖感激不尽,在此以一杯水酒回敬各位,我先干为敬!”

然后在不知多少人的注视下,他换了弘时的烈酒,又做主给弘晗上了果酒,还让人取来看着就精致合口的点心呈给年岁还小的孩童,至于十来岁的少年,他们的席上同样多了一壶打两广来的胥余饮。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就,为人行事这么周全吗?在场众人第不知多少次如是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