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亲王府岁月静好,前朝却是波澜暗涌。
四月底,甘肃提督师懿德上奏准噶尔部策妄阿拉布坦进犯西藏一事。
此事一出,康熙大发雷霆,“狼子野心,狂悖狡诈,背伏朕之厚恩,着将军席柱并吏部尚书富宁安带兵前往,甘肃提督亦带兵星速救应,不得有误!”
西北用兵之事由此正式宣告开始!
不过许是策妄阿拉布坦太过狡猾,也可能是大清福运不够,直到年底,都没有平息西藏的兵乱。
康熙自然心情不好,雪上加霜的是,新年头里,他的嫡子胤礽染上一场风寒,被太医下了“二阿哥心内郁结,需要安心静养”的诊断。
他担心之余还曾去过几次咸安宫,都没被放进去,倒是胤禛父子被放进去了。
是的,不止胤禛一人,弘晖也跟着去了一次咸安宫。
这回是胤礽指明要见老四的大阿哥!
那日正好是正月初六,弘晖出了上书房就往旁边的乾清宫正殿走去,待与阿玛汇合之后再次前往咸安宫。
咸安宫位于西华门附近,位置偏远,人烟稀少,看着就十分冷清。
一路上弘晖就没见到多少太监、宫女,直到进了咸安门的范围,只见三步一侍卫,五步一巡防,偌大的咸安宫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皇玛法,您有必要这么夸张吗?怪不得二伯会心情郁结!
不等他暗自腹诽多久,稍抬脚的就进了一处寝殿,然后一眼便看到了瘦成了个皮包骨头的二伯的面。
听说大伯的腰身都胖没了,没想到二伯竟是瘦成这样,啧啧啧!
“侄儿见过二伯。”
胤礽本是盯着窗外出神,这会顺势回望过来,苦笑一声:“你们来了?都坐,我这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还请担待。”
胤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微顿片刻方才回道:“二哥身子可有转好?皇阿玛他……”
“四弟,别说了!”胤礽霎时拉下脸来,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他四弟胤禛的一二风采,“你替我转告他一声,我不给他添麻烦,他也不要来给我添烦扰!”
本来他就再没希望重回储君之位,更没可能坐上皇位的宝座,妻儿又有四弟照应,何不如由着性子一回!
至于为何没可能坐上皇位的宝座,那得要问问眼前的四弟和侄子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幽禁于咸安宫的这四年,他什么想不明白?此时此刻,他这个废太子恐怕是朝中第一个了悟到四弟父子“可怕”之处的人!
说他们“可怕”不在于他们有多诡计多端,而在于他们跟其余争储的皇子不在一个层面,老四父子用一个接着一个功勋织成了一张又一张网,将皇阿玛的心套牢锁紧,眼里渐渐只剩下他们父子。
想到这里,胤礽不无幸灾乐祸——皇阿玛啊皇阿玛,亏你自诩英明神武,竟不知不觉落入非老四不选的境地。
其中缘故,无他,不过是考察来,考察去,任何一个皇子皇孙都无法与老四父子相提并论罢了!
这也是他指明要见老四家的大阿哥弘晖的缘故!
“弘晖,过来,与二伯说说弘皙和弘晋他们。”
弘晖向前走几步,恭恭敬敬的坐到了床榻边,“二位堂兄都已离了上书房,如今住在京中府里,听说日子还算舒畅,子息也还算繁盛。侄儿前几日还在皇玛法那里与弘皙堂兄见了一面,据说刚添了五阿哥。”
身上没有差事,又是光头阿哥,这也叫过得好?胤礽暗自嗤笑,到底没有说出来!
咸安宫各处都是皇阿玛的人手,他还不想连累自己的两个儿子,虽然那两个孩子早就被他连累进去了。
“好好,弘晖啊,你这两位堂兄性子老实,处境也艰难,你能替二伯照看一二吗?毕竟我能相信的也只有你们父子了!”
这话好像别有深意啊!弘晖微微眯起双眼,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半倚在榻上的二伯一眼,迎面正与他的眼神撞到了一起。
嗯,确实别有深意!
弘晖粲然一笑:“二伯放心,弘皙堂兄和弘晋堂兄与我自小相识,在力所能及的时候,侄儿自会照看一二。”
“很好!老四,你有个好儿子,真叫二哥羡慕啊!”
什么意思?二哥这是放弃了争储吗?
胤禛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作谦虚状:“二哥过奖,弘皙和弘晋也是好孩子,二哥何必羡慕弟弟来?”
“……”胤礽笑而不语。
“二哥有什么要带的话,弟弟帮你带去府上。”
胤礽沉思良久,慢条斯理的说道:“也好,劳四弟帮为兄带几句话,一则嘱咐福晋安心养病,待她痊愈之后照看好府里,二则嘱咐弘皙和弘晋安分行事,不得擅自结交朝臣!此外,为兄亲自抄了五十卷的《地藏经》,你若有空就走一趟孝诚仁皇后陵,替为兄上柱香吧。”
胤禛倒是有些疑惑:“二哥所托,我都答应了!只是二哥怎不在去年年底交托此事?正月里不好外出,若要得空,那得二月开春之后了。”
“先时没抄足数,供到皇额娘跟前的决不能有任何瑕疵!二月就二月,我不着急。”其实他是嫌皇阿玛碍事,想单独奉到皇额娘灵前,才在年后交托给四弟。
“二哥放心,弟弟一定为你办妥此事。”
胤礽轻笑一声,却没留人的意思,“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
主人家都赶客了,父子二人只能依顺,肩并着肩离了咸安宫。
不过他们还不能出宫,先要走一趟乾清宫,毕竟来的时候,康熙就千叮咛万嘱咐过了,“事关胤礽,有何消息即刻来报!”
至于康熙得知今日之事后又是如何辗转千回的,那不必多提,他到底生出了一丝慈父心肠。
是不是应该将胤礽放出咸安宫?总不能一直这么圈禁下去吧?但是那样,下一任新君会不会忌惮打压胤礽这个曾被立为太子的嫡子?
还有老大,他不孝,朕不能不慈,圈禁到死过于残酷了些。
胤禔啊,那是朕心心念念多年、好不容易才立住的长子,他与胤礽相争,到底有朕纵容之错。
寒冬腊月的夜晚,康熙辗转反侧,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