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开始,弘晖有种莫名的紧迫感,花在练字上的时间也更多了。
至于阿玛宽慰他的那句‘你一个小孩子写的字再不好,也没人会笑话你的’,他只当做没听见。要是他是真正的小孩子,可以接受阿玛口中预想的结果,可惜他不是啊!
不要小瞧一个活了三百年的老鬼的自尊心啊!
可惜现实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打击,那就是他的身体条件没能跟得上脑子。才加练了半月不到,他就因为右手痉挛被紧急喊停了。
不仅如此,他还挨了阿玛和额娘的联合训斥,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先是额娘的眼泪攻击:“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要强?光顾着练字,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你若再这样下去,额娘可怎么办…”
阿玛紧随其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这十二个大字你要记牢了!阿玛知道你一向聪慧,可是也要注意循序渐进,你若是为了读书练字伤了自己的身子骨,叫你额娘知道会有多么伤心!”
“呜呜…弘晖,你四月里才病了一场,身子都还没好全,怎么能又像从前那样拼命努力呢?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额娘宁愿你平庸一些,也省得你再为了读书伤了自己的身体。”
弘晖心想,那绝对不行,平庸之人不能护额娘你一世无忧。
不过眼下还是先认错吧,他是怕了阿玛和额娘联合起来教训他了,“阿玛,额娘,儿子错了,儿子再也不敢了。”
胤禛能看出儿子不是真心认错,直接给他指出来了,“你自己想想合不合算?统共加练了半个月,结果这一场痉挛就得歇个七八天,等你右手好全了再拿起笔,这些日子练出的手感全都化为乌有了。”
弘晖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做错了,脸上一红,诚恳地向阿玛和额娘道歉认错。
胤禛还不罢休:“等你身子好了,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这十二个大字抄写百遍,并且不许赶在一起抄写。翻年后阿玛会领你去挑选谙达,不能光顾着读书,而忽略了武艺。”
然后他又转头对着宜修叮嘱道:“以后你仔细盯着,不许弘晖在书房里连续待超过一个时辰,他每日活动身子骨的时间也至少要有一个时辰,不能再纵容他了。”
宜修深为赞同四爷的决定,她对弘晖的作息也早就看不过去了,又没人逼着儿子上进,他至于这么废寝忘食吗?
“是,妾身一定亲自盯着,不叫弘晖再有这等损伤身子骨的行为。”
其后,海棠苑里定下了章程,大阿哥进书房超过一个时辰就要提醒他一声,或是用用点心,或是喝杯茶,或是活动身子骨,或是下局围棋,反正不能让大阿哥整日读书练字。
弘晖拗不过自己的额娘,只能选择遵从,他最怕额娘流眼泪了,这会叫他想起来自己死后额娘求不得的悲惨一生。
他的右手痉挛只花了五天就彻底好了,而后写字的手感果然有些生疏了,叫他懊悔自己之前的行为真是得不偿失。
此时都已经进了十月,眼看过几日就是颁金节了。弘晖这几日没读多少书,而是在跟阿玛安排的林嬷嬷学规矩。
十月十三颁金节,皇玛法在太和殿大摆筵席,阿玛有意带他前去见见世面,所以特意安排人教导他规矩。
皇玛法是一国之君,手掌生杀大权,弘晖这等皇子皇孙是不能在他面前有任何逾矩之处的,否则就是失了圣心。
在学规矩的时候,额娘比他还要紧张,“弘晖,你到了宫里就要懂得分寸,不可肆意行事,去太和殿的时候更要万事都听你阿玛的。额娘宁愿你不要去讨得皇上欢心,而是要规规矩矩不被你皇玛法不喜。”
因为他要进宫,所以额娘也会跟着一起去,到时三人会在永和宫里分道扬镳,各自有各自的去处。
“额娘放心,儿子心里有分寸,再说阿玛、十三叔以及十四叔都在,他们定会看顾儿子的。”
宜修面上放下了一些担忧,心中却一直在忐忑不安。嫡姐就要生下嫡子了,她的弘晖若是再被皇上不喜,四爷的态度会不会也跟着改变?
她知道这是杞人忧天,不过四爷都能做出将嫡母觉罗氏接到府上照料嫡姐生产的事,可见他心里有多看重嫡子!
“额娘,额娘,你怎么了?”
额娘这段日子怎么有些心不在焉的,是阿玛?还是嫡额娘那里有事?
宜修三言两语岔开了,没有继续说下去,“额娘没事,许是处理府务有些累了,弘晖不要担心。”
后来弘晖还是知道了府上发生的事,他有一次打从前院回来,远远就瞧见了人,但郭罗玛嬷好像没看见他,径直往主院去了。
“额娘,郭罗玛嬷怎么来了?是来看望嫡额娘的吗?”
觉罗氏是额娘的嫡母,按规矩来说,弘晖确实应该称呼她为郭罗玛嬷,而额娘的生母孟佳氏早逝,等于说他没有嫡亲的郭罗玛嬷。
宜修手中拿着账册,注意力有些涣散,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她是来照料你嫡额娘生产的,前几日就被你阿玛接来了。”
那就没事了,觉罗氏就算照料的再妥帖,也备不住嫡额娘的身体条件不行。自幼沾染麝香的身子怎么可能孕育出健康的子嗣呢?
不过额娘怎么瞧着有些不对劲,弘晖决定试探一下,“额娘,嫡额娘再有两个多月就要生了吧?”
宜修愣了一下神,语气有些低沉,“嗯,你嫡额娘正月里就会给你添个二弟,弘晖总算是有弟弟了!”
难道府医的医术这么高明,都能看出嫡额娘腹中怀的是阿哥还是格格了?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额娘对二弟这个嫡子的存在似乎耿耿于怀。
“额娘,别担心,儿子的前程儿子自己去挣,不去羡慕旁人。”
宜修浑身一震,弘晖是听懂了她的话吗?“都是额娘想岔了,还是弘晖有志气,额娘也是瞎操心。弘晖放心,额娘再也不会胡思乱想了,任凭她们母女如何得意,额娘也不会放在心上了。”
原来额娘是被觉罗氏排揎了吗?身为庶女,天然就在嫡母面前低人一等。
过去这几年,弘晖曾见过几次,觉罗氏是如何矜骄狂傲,不把额娘放在眼里的。如今嫡额娘多番吃亏、受阻,觉罗氏这个生母岂会不给自己的亲生女儿出头?
想到觉罗氏那等目中无人的态度,想到额娘在其面前忍气吞声了二十年的耻辱,弘晖强行忍下为额娘做主的想法,现在还不是时候!
额娘,这次你且先忍着,等再过半年,儿子看还有谁敢在你面前横行霸道?
“额娘只要管管家,再管管儿子就好,嫡额娘的事自有她的额娘操心。”
宜修笑了笑,领会了儿子话中的意思,不再胡思乱想下去,转而开始处理府中事务。
这才对吗!额娘这辈子就要轻轻松松地活下去才好。
看着额娘专心致志、雷厉风行的样子,弘晖似乎看到了后来那个打理后宫、母仪天下的景仁宫皇后的影子。
这倒也是,自额娘管事以来,府上的风气有了很大的改变,下人、丫鬟等都各司其职,再没有之前那种混乱的局面。
嫡额娘管家太过柔和了些,一味注重打赏而忽视了惩罚,纵得下人越加放肆,时有推诿、欺上瞒下、阿谀奉承之举。额娘就不同了,她管家注重的就是一个‘严’,上下皆要按规矩办事,赏罚有度、奖惩分明。
只看阿玛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就能看出,他这个贝勒爷对如今府上的状况有多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