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吴豫终于怒了,“你个妖道,本官是一城长官,你不跪拜便也罢了,竟妄想用几句混话教本官做事,犯上不敬,本官现在便可拿你回府衙,大刑伺候!”
他端出架子,楚意昭倒高兴了,她靠在桌边,翘起腿,“其实贫道自小家境优渥,长大后又得了几个了不得的靠山,不太擅长共情穷苦,对于世间不平事,也没有那么多打抱不平的想法。”
“贫道更擅长,或者说…”
楚意昭不好意思的笑笑,笑意浮在浅眸处,轻轻的吐字,“爱好…以权压人。”
话落剑出,寒剑轻鸣,横于吴豫颈侧。
凉意横袭,吴豫面色突变,“这是江阳城,杀了本官,你们跑不掉。”
“跑是跑不掉。”楚意昭拿出一枚玉佩,环以灵芝卐字纹,居中浮雕隶书令字,背琢平西王府,彰显身份。
她随意的将玉佩丢过去,吴豫手忙脚乱的接住,翻来覆去的看,“平西王…”
楚意昭勾唇,出门在外自然要带傍身的东西,这玉佩是令舒回京时给她的,装个样子好使,没什么用。魏星离虽嘱咐,遇事先杀后埋,万事有他兜底。
可家里有一个疯子足够,再多就得乱套。
“贫道没有其他诉求,两个字,翻案。”
吴豫捧着玉佩,他看出这玉佩没有调度作用,可这实实在在是平西王府的东西,官大一级压死人,侯爵亲王更是不讲道理。
颈边的重剑压着,这姑娘带着身手不凡的侍卫,还这么狂妄,指不定是哪位王侯家的小姐贪玩出游,惹不起…
吴豫软了语气,犹豫道,“不是下官不给办,翻案需要证据,无证怎么翻…”
楚意昭抬眼看他,直凛凛的眼神看的人发慌,
“阿萝脸部的伤痕,是被重物捶打造成,圆钝有力,是人的拳头。头骨是人身上最坚硬的部位,能将头骨捶至塌陷,施暴者不会是醉酒到神智不清的人。”
“刘子掌骨有伤,应是此骨击打头骨,导致骨裂,骨头断裂的疼痛足够使一个昏迷的人瞬间清醒。
可阿萝腹部的衣裙,却残留着掌骨处淤血的拳印,这说明,不管刘子此前是否醉酒,他都在清醒的状态下施过暴,甚至致人死亡。是故意谋杀。”
楚意昭起身,“这些伤情,稍微熟练一点的仵作都能查出来,可你先入为主,查也不查,就落案收宗。”
“怎么,你只是一部分人的父母官?
“这身皮,你若穿不好,登科在即,有的是人穿。”
“别别别。”
吴豫惶叹一声,慌手慌脚的站起,“小…道长,下官办,下官立刻去办,这事确是下官失职,明日…噢不,下午,一会儿,
此事不大,若真如道长所说,刘子罪有应得,不难。”
楚意昭无语,“你还真是…”
真是被上级压破了胆子。
事情已解决,楚意昭收回玉佩,婉拒吴豫请她吃凉菜的邀约,离开了食肆。
陆林想抱剑,又放下,“小姐,吴豫御家不严,失职失察,咱们回去告他一状,准能将他拉下来。”
楚意昭摇头,“威胁人是威胁人,没必要因为这事赶尽杀绝,这世上哪有完美无瑕的官,他能想到治刘子的嫖罪,已经比大多数官员细很多。”
再说,临别前,瞧魏星离那个样子,估计要出手对付中宫,魏炀怕是会从中得益。一城主位空置,不知又要便宜了谁。
好的坏的,不如老的。
正想着,陆睿手里攥着张纸,顶着两搓毛,跑过来,一颠一颠的。
楚意昭轻啧,“那头发,怎么不能好好梳一下。”
陆林道,“那是他的发型,宝贵的很,动了会生气。”
憨子生气,怪吓人的。
两人说话间,陆睿颠过来,将手里的纸递给楚意昭,“诉状。”
楚意昭没什么意外的接过,抚平。
墨迹歪曲凌乱却不失风骨,状词凌厉,字字珠玑,满满当当的冤屈愤怒,简洁有力,宛若一记利剑,戳人肺腑。
楚意昭叹道,“写的不错。”
陆林提醒,“谢公子曾是京都学堂文诗策论考察的头名,与秦公子不相上下,不然,陛下也不会轻易赦免他的罪。”
流放之罪,哪有搬三个月石头就被免的,归根到底,是皇帝惜才心软。
“只是,他不是不告吗,怎么又告了。”
楚意昭收拢起状纸,“以前有顾虑,如今…”
如今,什么也没了。
她心念一动,抬脚往回,“走,请吴大人吃个便饭。”
停滞的雪,近至傍晚,散散落落的又飘下,瑞雪纷飞,吴府内移栽的冰阳花,恍若意识到什么,混圆的蕊珠干瘪脱落,满院的花,败黄枯萎,令人眼烦心乱。
“没找到?!”
肥硕的身躯倒在椅子里,蒋石旭怒目生火,原本正常的五官扭成一团,显得有些狰狞,
“那女人死了,他能去哪?!”
“爷倒是不知,他还有这本事,竟能从从知州府邸将人掳走。”
仆从在旁劝道,“少爷,那谢习文好歹也曾是世家的公子…总有两条后路…”
蒋石旭嗤笑,眼底压着淫邪的光,“他要是有后路,也不至于被本少爷搞这么多回。”
“他娘的,娼皮子,敬酒不吃吃罚酒,等爷找到他,定要扒了他的皮!”
“你要扒谁的皮…”
吴豫踏着暮光走进,面色冷沉。
蒋石旭略微慌了下,片刻又镇定下来,“管的着吗,你不去给我妹妹找大夫,跑我院子干什么。”
“干什么?”吴豫心底气的发狂,面上冷笑,“你自己干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竟敢拐卖白身?!你知不知道贩卖人口是死罪!”
蒋石旭自椅子弹起,又顿住。
眼珠子一转,觉察出不对。
他不是傻子,平日纳妾逛窑子,吴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没管过。
今天突然发难…
难不成那小娼皮真找到了靠山?
他心下慌张,面色却不以为意的梗道,“什么拐卖,是那暗娼将她夫君卖给了我,我可是花了足足二十两银,要杀,也是杀那小娼妇。”
反正死无对证,他不承认,吴豫也奈他不得。
吴豫咬牙,“苦主的诉状都递到本官这了,你还要狡辩!”
“你自己看!”
他将手里状纸狠狠甩到蒋石旭脸上。
“你!”
蒋石旭捂着脸,斜眼瞪向吴豫,眼瞧对方脸色不对,他忙拾起诉状,囫囵看完,火气直冲脑门,他黑着脸撕碎状纸,悍戾往地上一掷,“放屁!”
“那狗崽子还敢告我!忘了被爷干的嗷嗷叫的时候了?!”
“我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