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阳的致命伤在后背,自右肩到尾骨,横亘纵长,深可见骨。
应是有人持刀从后方高高砍下。
纤细的身子差点劈成两半。
左脚底,伤的也不轻,血肉翻飞,棉布袜黏在伤口上。
除此之外,还有剐蹭淤青数不胜数,
追杀、抛尸…
楚意昭心中的荒谬感久久未消。
处理完伤后,楚意昭取来了灵芝给倩阳吊着。
是生是死,全看天命。
怀春问,“小姐,要不要通知乐远伯府”。
楚意昭摇摇头,“明日再说”
前两日刚知道陈楚潇外室的事情,今日倩阳就出事了,也太巧了些。
昏暗幽寂的院里,一袭青衣的男人跪在房前,眉目冷毅,右手包扎的棉布上染了血,他恍若未觉,一双沉眸紧紧盯着正房。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一个嬷嬷走到了他面前,不满道,“二公子何必如此,烧香拜佛哪知道会遇上山匪,老夫人昨日也吓得不清,刚喝了安神药睡下,二公子快走吧,别搅扰了老夫人休息”
男人不语,动也未动。
那人又说,“不是已经让人去找了吗,二公子跪在这里,逼迫老夫人,难道想担一个忤逆的罪名?”
似乎哪句话戳到了男人,他抬头,深夜里幽邃的眼眸如古潭般寒凉。
陈楚潇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
“我要倩阳”
…
浓雾清晨,魏星离到的时候,楚意昭还没醒,他将手里的新枝递给怀春,
“找个瓶子插起来,放在你家小姐能看见的地方。”
那日病发,未能回应她的情。
今晨起时,院里的早梅冒出头,孤寥寥一枝,冰骨清寒。
好看极了。
他就掐了带过来。
魏星离目光跟随着那枝玉白的早梅,眉眼温柔,仿若浸于融融春水中。
此间折花不尽,冷月无穷。
望卿垂怜…
白梅娇蕊,独枝傲然,清冷冷的绽放在青瓷瓶中。
楚意昭睁开眼的一瞬间,以为在做梦,哪来的花?
怔瞬片刻,她反应过来,
“世子来了”
“天刚亮就到了”怀春伺候她梳洗。
楚意昭瞧眼天色。
嚯,太阳晒屁股了。
昨日爬山又打蛇,她现在小腿和手臂酸胀的不得了。
“倩阳的事,世子可有说什么”
“世子说此事重大,要入宫告知陛下,他临走前让奴婢转告小姐,陛下大方,若知道小姐救了平西王的独女,定会重重有赏,让小姐多要一点赏赐,不必客气”
“…”
想的太长远了。
人还半死不活的躺着,就想着讨赏了…
素手翻飞,青丝成髻。
怀春问“小姐今日用银簪?”
铜镜中倒映着桌上的白梅独枝,楚意昭眸光流转,秀丽清俏的面颊上,浮起一抹笑意,“孤枝清苦,将妆奁里的梅竹垂姿步摇找出来,为我簪上”
怀春瞧她浮粉思羞,难得一副女儿家的小姿态,眼底也多了几分笑意。
小姐天生爱笑,幼时乖巧可爱的不行,小小的粉团子最喜欢被人抱,坐在人怀里,便咯咯笑个不停。
老夫人说她是含着人间烟火气降生的娃娃。
可自那日夏夜,楚意昭伏在她怀里痛哭后,黏黏糊糊的小姑娘突然变得冷冷清清,以往连吃饭都要人陪着的孩子,现在可以一夜枯坐到天亮。
她自小就在楚意昭身边伺候,主子的性格习性,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楚意昭常劝人,多思耗血气,浅眠耗心神,自己却日日愁如老妪。
好在遇到了世子殿下。
怀春从妆奁的最后一层,拿出了精致清雅的绒花步摇插入斜髻中,流苏摇颤,衬的美人流光溢彩。
在怀春眼里,小姐对魏世子似乎有种特别的感情和信任。
在魏世子面前,她松弛生动,小小的黏糊劲儿,是天光道人去世后再没有出现过的。
她说魏世子脾气差,像个罗刹,每次见面都提心吊胆的害怕丢了小命。却偏偏几句话就能将魏世子惹的生气。
把人气狠了,就眼神怯怯,低声诉着饶命,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逗弄的人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
小姐总说最怕魏世子,可怀春觉得,她一点也不怕…
楚意昭起身,身形款款,摇摇晃晃的梅竹步摇,恍若湖心漂泊颤动的孤叶扁舟。
午时三刻,楚意昭抬头看天,心里嘀咕,真是杀头的好时辰。
“小姐”常念一脸惊恐的跑过来,束发的发带散落在肩上,“小姐,救命啊!”
楚意昭瞧他这样子,衣衫凌乱,像个被欺辱的良家妇男,忙问“怎么了?”
常念满脸恐慌,双手交叠捂着胸,“刚刚奴才去买包子,碰上一个女罗刹,她…她…她强抢民男!!”
?
还真是…
楚意昭上下扫量他,身旁的巧玉噗呲一声笑出来,“强抢民男,你?你除了脸长的好看一点,浑身没有二两肉,人家抢你做什么,比猪还便宜…”
“谁说没有二两!我有!”常念顺嘴反驳道,“她就是为了我的二两肉!”
响亮的声音,回荡在院落中,枯藤上的飞鸟叫了两声飞走了。
楚意昭:“…”
倒也不必说的如此骄傲…
巧玉涨红了脸,抬手打到他的肩膀上“小姐面前,胡言乱语什么!”
她手劲大,一巴掌打的常念龇牙咧嘴,常念自知说错了话,也没再还口,只一直叫着委屈,
“我是说真的,那个女的膀大腰圆,拽着胳膊就把我往车里拖,说让我做她的小郎君,我都不认识她是谁,屁的郎君…”
“幸亏我机灵,舍了外衫,才逃回来…”
常念声音颤颤,被刚刚的事吓得不轻,他长的清秀,宋启川老是打趣他,去清风馆做个小倌,能得不少赏。
这下真让那臭虫的乌鸦嘴说着了…
楚意昭秀眉微蹙,这上京城还从未听说过有当街抢人的,难不成那个人已经到了?
“可看清那女子的模样?”
常念愤愤,“一个母夜叉”
“啧”楚意昭训道,“好好说话。”
常念想了想,“身量高,皮肤黑,浓眉大眼…胸前戴着个金如意…”
“连如意都看清了,你眼神可真好”巧玉轻哼。
常念炸毛“你什么意思!那么大块金子,我又不瞎,怎么可能看不到。我被人家调戏,你不帮我报仇就算了,还讽刺我!”
“我…我怎么帮你报仇”巧玉被他说的面色通红,“而且…从古至今,没听说过,男人被女人调戏的…”
“你是说我骗人!!”
“好了,别吵”楚意昭出声打断两人。
金如意,这么明显的特征只有她。
张将军的女儿…张如意。
算算日子,她也进京了…
常念耷拉着脑袋,扒拉自己烂成布条的袖子,这可是新做的冬衫,没穿两次就成这样了…
可恶的母夜叉!
他正气着,上方传来一道轻缓的声音,
“常念,走,我带你去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