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莹雪全身抖如筛糠,拳头紧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恐惧笼罩着,嘴唇微微颤动,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元安帝见此,以为她是害怕,轻叹了口气,转问齐珩,
“人家姑娘说与你两情相悦,要嫁给你”
“朕想听听你的想法”
齐珩心底烦躁,楚莹雪前几天说腹中有了孩子,一个消息砸的他六神无主,只得胡诌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如今,这女人得了赏,却搞了这么一出,他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万一楚莹雪发了疯,将孩子的事说出来。
私相授受,珠胎暗结。
元安帝正在气头上…
楚莹雪死不足惜,可他温润才子的名声也算完了…
齐珩仿佛陷入迷宫中,思绪如乱麻般纠缠不清,犹豫间,余光瞥到了那张清丽的脸。
她看着他,星眸里盛满了厌恶和讽刺。
齐珩心口冒火,憋了口气,她这是什么眼神,若是她早些答应提亲,不就没有这些破事了吗…
时间一点点过去,齐珩站不住,妥协般的行礼,
“但凭陛下做主”
一句话气的元安帝心口疼,既然有情,为何不说,偏偏要等人换过庚帖,大庭广众来捣乱。
众人的目光渐渐古怪,尤其是以秦邃为首的世家学子,眉心都快拢成了山。
世家寒门的关系剑拔弩张,今日齐珩以妻辱之,下了权砚书的面子,他们都能想象到,明日的御桌上有多少以头戗柱的折子…
肃静的主殿内,楚意昭唇边挂着一抹冷笑,
“齐世子与妹妹有情,怎么不早点告知长辈,现在弄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母亲是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私相授受,败坏长辈名声,这就是名扬京城的幽而有芳?”
“楚莹雪,你太让我失望了!”
女子声线清冷,句句掷地有声,犹如一枚穿风而来的箭矢,死死的钉在楚莹雪的心头。
楚莹雪跪在地上,等的心慌意乱,又被楚意昭几句话说的心头冒火。
她与赵书贞又是什么好东西,连世子夫人都不让她做。
道貌岸然的野种…
楚莹雪猛的抬起头,眼中含泪,“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嫉妒我的名声,时时刻刻想找我的麻烦”
“被哥哥训斥了,你怀恨在心,你知我心仪世子,就蛊惑母亲给我定了这门亲”
“一个没有官职的书生,你好狠毒的心啊!”
没有官职的书生…
风急云啸,心间萦绕着狂风暴雨…
楚意昭没有反驳,瞧着楚莹雪愤懑的神情,心情有些微妙。
她恨楚莹雪恩将仇报,恨她满嘴胡诌,恨她三天两头的找事。
可随着重生的日子越来越长,她对楚莹雪的恨意却越来越复杂。
楚莹雪太蠢,蠢的成为别人做恶事的筏子,蠢的看不清眼色,甚至不需要楚意昭怎么出手,她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
就如同现在。
楚莹雪没瞧见旁人奇怪的神色,在她的眼里,楚意昭哑口无言,就是她赢。
嘴角还未勾起,一片粉嫩的衣摆遮挡了楚莹雪的视线。
“陛下,臣女权青斗胆,有几句话想问问莹雪姑娘…”
女子身穿粉裙,面盘如月,嗓音清脆,元安帝刚一点头,她就转头质问楚莹雪。
“马场那日,姑娘与你姐姐同穿蓝衣,你确定,这幽而有芳的名声,说的是你?”
楚莹雪脸色一白,强装镇定的抬头瞪她,
“当然是我,怎么你也要帮着楚意昭对付我?”
“好笑,到现在还要嘴硬!”
“幽而有芳是兰花”
“兰花清幽淡雅,楚姑娘,你上上下下哪一点配得上这个词!”权青冷喝道,
“阿青,不得无礼!”
权砚书起身制止她,眉眼暗淡,
“是我认错了人…”
“堂哥…”权青红着眼,豆大的眼泪流着“不是这样的!”
她快走两步拉过楚意昭,站到中间,楚意昭低着头,偷瞄了眼权青,权家三房的女儿,曾在马场见过一次。
“这才是真正的兰花,楚莹雪是个冒牌的!”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荒唐,惊诧…
楚意昭掐了下掌心,适时的露出不解的神色。
权青直身跪下“陛下,娘娘,西府马会,臣女曾陪伴在徐老太君的身边。”
“那句偈语说的是楚意昭姑娘,可不知怎么的,被吏部侍郎家的吴妹妹错认成了表姑娘…”
“臣女今日见到两人,才发觉弄错了,本想宴会结束后,回府告知长辈,谁知道这位表小姐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堂哥…”
“臣女忍无可忍!!”
元安帝看着楚莹雪那身锦衣,将目光移至她的脸上,问道,“权青所说,可属实”
“你是否为幽而有芳?”
天子雷霆下,楚莹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若说是,事情败露后,她可以说是被姨母蒙骗。
可赵书贞就是实打实的骗婚,名声尽毁,甚至可能罪犯欺君…
若说不是…
她将求助的目光看向齐珩。
皇帝还没给她们赐婚呢…
她不想做妾。
御宴之上,佳肴馨香。
高座上的人静静的等着,半晌,下方传来微弱的回应,
“是…”
玉瓦琉璃,倒映血光。
良久的沉静后,一声暴喝打破了平静。
“大胆!”
青瓷茶盏从高座处飞悬砸下,嘭的一声炸开在楚莹雪的额角。
元安帝震怒,楚莹雪还没反应过来,温热滑腻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连喊都没喊出声,就被左右羽林,塞住嘴,拖了出去。
“关押大理寺,严查!”
…
两面红墙,迎朝阳而入的百紫千红,裹着披风,像被太阳晒蔫了的花。
楚意昭垂着头,视线中是雪色绣鞋和路砖。
鞋底磨擦着粗糙的砖石,推动着人不断往前走,倾斜眩晕的感觉令人着迷。
到达宫门时,董琰婉担忧的看了她一眼,楚意昭笑着摇摇头“别担心”
坐上马车后,楚意昭微微松了口气,掌心汗涔涔的,长时间的抓握,掌纹处陷进污浊,泥泞不堪。
帝后眼皮子底下玩心眼,稍有不慎,便会将自己赔了进去…
还好…
“小姐,倩阳郡主托人送来个匣子”
怀春捧着个宝匣进了马车。
“倩阳?”
百花宴只邀请未婚女子,她一个命妇怎么跑到这来了。
怀春手中的宝匣,外为梨花木,通体镌刻着喜鹊压海棠,大颗冰翡镶嵌在盒顶,价值不菲。
怀春道,“来人说为宴上人出言不逊赔罪”
楚意昭皱眉,为了陈盈月?
匣盖一翻,宝匣内的东西差点晃瞎了楚意昭的眼。
“这…”
拳头大的绿宝石,静静地躺在中间,匣底铺着两层闪着暗光的金条。
“哇,怪不得奴婢拿着这么沉”怀春惊讶道,
楚意昭将扣下来的金条拿在手里掂,眼睛不停的瞥向那颗大宝石。
绿纹泛青,应该就是姚城特有的青绿松石。
传说中女娲补天用的绿彩。
这么大一颗价值万金也遑可论。
上次广音寺一别,倩阳没有找过她,她还以为倩阳放弃了。
如今为了个陈盈月,竟送了这么大的礼。
这是怕她生气?
“嘿嘿嘿嘿嘿嘿嘿”
楚意昭咧着嘴。
医者仁心,她怎么会为了区区陈盈月就生气呢,
想要孩子是吧,生一串!
“我那大师兄,天天嚷嚷着要修金观,把这金条送到天清观去”
“给倩阳祈福”
“是,小姐”
…
星光隐入黑帘,海棠不知在何处摇动,散发着迷人的清香。
楚意昭跪在院子中,室内烛火通明,人影交错,依稀可闻喧哗叹气的声音。
门里走出来一个人,绑着胳膊,眼神呆滞。
楚意昭身上的雪锦不知何时变成了普通白裳,大片的血花绽开在胸前。
月光下,半边面容上染着血,丝丝缕缕的盘成个罂粟状的花纹。
清丽出尘的仙,入了魔,妖冶诡丽。
“别站在我面前”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