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奇怪的妇人

“赵大夫,你快看看我儿子,昨日里一直咳嗽,我都快急死了”

年轻的妇人抱着孩子看诊,楚意昭和董炎婉坐在盲角处,外面看不进来,这里却可以一眼看到赵大夫的病人。

小孩四五岁的样子,吃的肥头大耳,壮乎乎的,不禁让楚意昭想到了牛宝那个孩子,也是这么个年纪。

心中黯然,不免多看了几眼。

孩子体胖爱动,苗条的妇人抱不住他,只得用力的箍紧手臂,扭转间,一抹碧绿映入楚意昭的眼底。

“那个镯子…”

“她那镯子,水头真不错”

董琰婉也看到了,赞道

楚意昭疑惑,“这种品质,一个农妇怎么会有?”

“农妇?不见得吧”

董琰婉来了兴趣,一个个指给她看,

“你瞧,那白玉耳坠,上好的羊脂,那孩子身上穿的可是南锦,百两一匹,尤其是他鞋头上镶的绿松石,那是姚城特有的青松绿”

“整个上京城只有倩阳郡主和越王府的世子殿下才有这样的极品”

楚意昭的脑子乱糟糟的,就像蓬松凌乱的麻绳,一团团的将某个角落缠住。

“你怎么那么清楚”

董琰婉道,“我大嫂跟倩阳郡主是好友,小侄子出生时,郡主送了块婴孩拳头大的松石,可把我父亲高兴坏了,猴似的蹦了三天…”

两人说笑间,妇人已经走了,楚意昭想不通,也没将这事放心上。

“小姐,那个小哥已经洗刷好了”

常念颤抖着双爪,绝望的仰着头。

楚意昭白了他一眼,“回去到怀春那领赏”

“得嘞,小姐您请~”常念顿时喜笑颜开,狗腿的弓着腰。

董琰婉捂嘴笑“阿明,你这下人真有意思”

走过廊道,有扇小门,平日是赵大夫休息的小房。

此时,身穿布衣的青年安静的坐于椅子上,双手放在腿面,手腕很细,嶙峋的骨头锵着,不高,有些驼背。

低垂的眼看到两只精美的绣鞋,反射性的站起,将自己弯成了个鹌鹑,

“见过贵人”

楚意昭略有些意外,御笔题碑的张艳秋,年少时竟是这副模样吗?

如铁匠手中弯曲变形的铁条一般。

“不必多礼,你身体可好些”楚意昭关心道。

张宴秋头垂得更低了,“宴秋已无大碍,谢贵人挂念。”

他声音清亮,让楚意昭想到他的年纪——十九岁。

幼时父母皆亡,讨过饭挨过打,大一些便伏低做小,伺候权贵。

如此恶劣的环境,却能十六岁中秀才,十九中举人,若不是有腹痛的毛病,弱冠之年即可蟾宫折桂。

这样的人,腰弯的再低,她也不敢全信。

此时,楚意昭非常庆幸给了银子…

五十两买个榜眼,不亏。

楚意昭惊讶道,

“宴秋?我听过你的名字,还压了五十纹银呢”

张宴秋猛地抬头,楚意昭看清了他的脸。

长相端正,挺鼻厚唇,眼睛因惊讶微微瞪大,倒是不丑,就是脸色不太好,腊黄。

“是小姐您吗”

他的嗓音激动的发着颤…

“我能中…”

楚意昭嘴角微扬,脸都不红的顺嘴扯道,

“当然,越王府的世子殿下在广音寺祈福时,夸赞过你,我正巧听到了”

“君子之意在于平,平则人心平,平则天下平”

“是您写的吧”

张宴秋愣住了,他没想到幼时的狂悖之作,还能有人记得。

“小人惶恐”

“有何惶恐的,你有这个本事,我也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楚意昭倏尔转了语气,“我瞧着你像是在遇仙楼做工?”

“是,掌柜的仁厚,愿意收留小人,只是现在…”

张宴秋脸色变得局促不安,发生这样的事,遇仙楼绝不会再收留他了,尤其是…

楚意昭静静的看着他,“那就好,否则你得罪了齐世子,孟阳长公主可不是吃素的…”

腰间被抵了下,董琰婉责怪的看着她,这话怎么能胡说,楚意昭恍然惊醒,连忙捂住了嘴巴,

“我不是那个意思,先生别多想,反正马上就要放榜,先生得中,自然不惧这些”

怎么可能不惧?张宴秋在遇仙楼或多或少都听过这位的传闻,嚣张跋扈,睚眦必报。

孟阳的名字就如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

他不怕挨打,但是不能打残打死…

他还想当官呢…

欲哭无泪,这该死的肚子,张宴秋脑子转了个圈,立刻跪下来,

“求两位贵人庇护,小的自小便没了爹娘,能到上京城读书不容易,谁曾想身体不争气,出了这事”

求两位小姐可怜可怜小的,小的不想死啊”

董琰婉拍打了下楚意昭,无声责怪,看你把人吓的…

楚意昭俏皮的眨了下眼,活像个戏弄人的小女孩。

她看向跪在地上的人,眼底涌动着不明的暗潮。

“好啊,那我就救你一命”

“你说你,吓他做什么”

出了医馆,董琰婉埋怨道,

广信侯的母亲病重,长公主夫妇带着人去了天清观求医问药。

这种时候,绝不会行打杀之事,况且齐珩又没受伤,顶多也就训斥几句。

“万一呢…”

董琰婉无奈的摇摇头,又好奇道,

“那张宴秋真那么厉害?”

楚意昭看她,“当然,不信你去问世子殿下”

“不不不,我信我信”

“信就好”

京中贵妇小姐的社交,有时比朝中的官员来的有效,这就是枕边风。

元安帝近些年来,重寒门轻世家,上一届的前三甲有两位都是取自寒门,如今身居要职。

秋闱之后,不止举子忙读书,朝内各派官员也在忙着拉拢门生。

楚意昭带着董琰婉,就有这个意思,若要打压二皇子,朝内必要有自己的人手,她人单力薄,除了施恩没别的路走。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若要得到未来权臣的庇佑,就要在他微末时种下种子。

张宴秋年少,心思敏感。

她一闺阁女子,随口说出一介布衣的旧文,不好解释。

以越王世子的名头将话送出去正好,这个煞神,位高权重又有威信,刺头孤僻又不爱搭理人。

哪个愣头青敢在他面前乱说。

楚意昭,真聪明。

良王府的诊金被怀春偷偷的带了回来,除了银票万两,还有各式珠宝锦缎十箱,全都藏到了太后赏赐的院子里。

笑的楚意昭见牙不见眼。

明面上,良王府又送了纹银千两,一进门就被楚怀要走了,楚意昭登时就拉了张驴脸…

楚怀似笑非笑的看她,“瞧你那抠搜样,真以为本侯不知道你那些小动作”

楚意昭心内一震…

“太后给你的生辰礼,是两张地契吧”楚怀轻哼,“你倒是嘴严,若不是本侯去问,你还想瞒着”

楚意昭登时松了口气,

就这…

“那是太后,给女儿的礼物,有什么好说的”

“上次大哥二哥给我的生辰礼就被雪儿拿走了,谁知道这次会不会又被抢走”

她阴阳怪气道,“雪儿是妹妹~你做姐姐的,给个房子怎么了,反正你有两张~”

楚怀皱眉“放肆,怪腔怪调”

他问,“这是谁说的”

“母亲,大哥三哥四哥都这么说”

“三哥还说,我要是再欺负雪儿,回家就把我腿打断”

自从知道是楚怀捡了她回来,楚意昭就不装了,很奇妙。

有种心照不宣的坦荡。

“不会…”

楚怀手中的茶盏冒着热气,雾蒙蒙的笼罩着深邃的眉眼。

楚意昭听到他说,“你是侯府小姐,这府中的一切都是你的,除了我,旁人说了不算”

语气似乎认真又坚定。

楚意昭站在院中,迎着烈阳,强烈的光刺的她眼睛生疼。

楚怀一定认识她的亲生父母。

楚意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