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芙蓉绣坊

“外强中干的破落户!”

“陈小姐慎言”

楚意昭虽然很乐意听到楚怀挨骂,但她到底还是曲阳侯府的人,不能任由别人辱骂。

“慎什么言,我哪里说错了,什么侯爷,还不是只能求我叔叔给他办事”

陈盈月轻蔑的说完,大摇大摆的走出门,临走之前还想撞楚意昭,被楚意昭歪着肩膀躲开了。

她恼的瞪了楚意昭一眼,气呼呼的摔门走了。

什么叫楚怀求她叔叔,楚怀是二皇子党,乐远伯是太子党,这两人怎么能搅合在一起。

左穗言看她脸色不对,出声宽慰道“你别听她胡说,她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为了嘴上讨便宜,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瞎掰扯”

曲阳侯是实打实的功勋侯,乐远伯说白了就是一个入赘的补偿,能有什么东西值得曲阳侯去求。

这话,她不好明说,乐远伯爵位在身,不是她一个晚辈可以议论的。

两人心照不宣就好。

夏宁端上了绣品,现在客人不多,绣坊展示的示例绣品都是夏竹亲手绣出来的。

南绣精细雅致,擅雕肌理,又带着江南特色的温柔生动,花鸟虫鱼,琳琅满目。

夏宁此人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文雅秀气的江南水意,偏又藏着些长风孤烟的恢弘之力。

芙蓉绣坊的正堂挂着一幅彩河落日图

用丝线雕刻出阳光河水的肌理,隐约透着几分生命力。

这幅绣品是夏宁赶了一个月的工期绣出来的,挂上之后,日进斗金,吸引不少的达官贵人。

“果然是南绣,阿明诚不欺我”

左穗言感叹着,手捧一方丝绢,眼睛转了转,她对着夏宁说“夏姑娘,你先出去,我跟小姐妹有话要说”

“你们也出去…”

待侍女都走出后,房门紧闭,左穗言端坐在主位,不言语。

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越发显得房内寂静无声。

楚意昭静静的等待着左穗言开口,纤长的睫毛落在眼下,遮住一片光影。

半晌左穗言笑出了声,用手指隔空点了点楚意昭,无奈道

“你啊,你啊,我真是着了魔了,竟然如此信任你”

“你故意同我交好,又故意让我知晓,真是好有心机,这绣坊怕不是也是你开的吧”

楚意昭笑笑“姐姐好眼力,正是太后赏给我,开着玩的”

“你不必拿太后来压我,我又没怪你”

左穗言轻叹了口气,她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这种人,巴结她还让她花钱。

楚意昭在后宅妇人中口碑极好,她或多或少也听过,有些好印象,但也未曾放在心上

百花宴不足两月,头面衣裙都是重中之重,母亲用陪嫁打了一副赤金宝石,华贵典雅。

但是衣裙就犯了难。

直到昨日她一眼看见楚意昭裙摆上的银丝荷花,轻和雅致,针脚细密,泼墨山水般自然舒展。

今日应约,也是为了求一身合适的宫裙。

那个姓夏的绣娘,拿来的绣样不是牡丹就是百鸟,两句不离艳压,四句不离群芳。她是个傻子也听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与太…”

“姐姐”楚意昭打断她的话“百花宴是何含义,你我心知肚明,姐姐适龄又身份尊贵,怎么猜也猜到了…”

左穗言点点头,心里却觉得有些怪异,楚意昭真的只知道这些吗…

“我也是想赚姐姐的钱,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未来…”楚意昭看着左穗言的眼睛“能够捧场,绣坊水涨船高,我自然跟着受益”

“你这人…”瞧这明晃晃的算计,左穗言忍不住捶了她一下。正好砸在楚意昭的右肩上…

“嘶…”

楚明煦是最小的孩子,又是男孩,受尽宠爱,无所顾忌,幼时玩闹,他的手劲就大,经常一掌拍的她皮肉通红。

如今,更是毫不手软。

肩头处淤紫肿胀,若不是吃了药,她起都起不来。

左穗言见她脸色煞白,发觉到不对劲

“刚刚你就揉了几下肩膀,我这轻轻一碰,你就痛成这样,侯府怎么让自家小姐伤这么严重……”

楚意昭本来不想说,为人处事,交浅言深是大忌,可有时,适当的透露些秘密,也能拉近彼此的关系,

她面色凄苦,粉眸微垂,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小哥看上了府里的表妹”

“昨日,表妹被下了面子,正好我也在场,他就…”

“他就打你了?!”左穗言惊道,柳眉都竖了起来。

楚意昭不语,纤细的指节按着肩,瘦弱的身体,乖巧的可怜。

左穗言看着,信了七分,不是信楚意昭,而是昨日那位看着就不像个省油的灯…

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妹客居在别人府上,除了姻缘二字,她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为博红颜一笑,男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楚意昭眸光微闪,她不指望一两句话就败了楚明煦的名声,可他虐打她的事,也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了…

太子妃和太子朝夕相处,谁知道哪天就提到了。

枕头风的厉害,她可是在初晴那实实在在的领会过…

就算弄不死楚明煦,他也别想安安稳稳的在朝堂立足。

“她真这么说?”身着锦缎的雍容妇人端坐在堂前,神色迟疑。

“母亲,儿瞧着她不像坏人”

左穗言自绣坊回来后,就将与楚意昭的对话告诉了母亲,隐去了肩膀那部分,母亲不喜欢后院不宁的家庭。

丞相夫人思考了片刻,手旁的漆盘里还放着几方斑斓的云锦手帕。

“君子坦荡,小人常戚,将心思说与你听,不加掩饰,也算光明磊落”

“那就定下吧”

左穗言欢快的跑了出去,丞相夫人看着她的背影。

言儿年纪小,没进过太后的慈寿宫,不知道太后对那个孩子的极致宠爱,她可是亲眼见证过。

太后出自定北王府。

定北李家一门三将,个个惊才绝艳,骁勇善征。

但…

李家嫡女入主中宫,

李家父子马革裹尸。

这么多年,太后位高权重,娘家却空无一人,唯一的侄孙还远在定北,难免孤单。

那个孩子跟当年那位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

实在有些太像了。

楚意昭召来竹节虫,拿出一罐药。

启川麻木的抱着,刚转身就被叫住。

“你送完之后,不必回来,去绣坊帮夏竹看店,等我找个合适的掌柜,再把你换回来”

“小姐,我晚上采药,白天还要看店,你是在压榨我吗…”

“是的,快滚”

“呜呜呜呜”

启川淌着眼泪,飞的更快了。

宋启川上一世帮着魏炀挣了那么多功劳,她看着就来气。

赵书贞一大早拿着手令去宫里请了太医令,忙活了一天,楚意昭回来时正好遇到太医令摇着脑袋上马车。

早说了,已经没救了。

“小姐,你在想什么”

“在想,母亲是不是对雪儿太好了”

“会吗…”

夜色沉沉,浓郁的黑中倾杂着凄厉的哭声,楚意昭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听雪院遥遥传来的哭嚎声。

这老妹妹真能喊呐

她手脚都被搅断了都没楚莹雪那么能嚎。

楚意昭睡不着,卧秋也睡不着,尖锐的声线,凄惨的像个女似的,吓得她躺着也做噩梦,还不如起来守夜。

“卧秋”

“哎,小姐”

内室传来喊声,卧秋应了一声往里走

“怎么了小姐”

楚意昭穿着薄薄的棉绸寝衣,隔着屏风说“你去睡吧,不用守着了,那位哭的厉害,我一时半会睡不着”

卧秋嘟囔着嘴“奴婢也睡不着”

楚意昭笑了声,从枕头跟小猪似的,给怀春也带一个”

“谢谢小姐”卧秋欢喜的接过。

何必谈谢呢,在这世上,你与怀春是我最亲的人了。

楚意昭想着,呼吸平稳,幸福的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