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有探子得到消息称,敌方援军带粮草已暗中接近营地!”关越猛地起身,拖延至敌方撤兵无望了,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免不了要两败俱伤。
他已经尽量减少冲突,损兵折将非他所愿,但敌方这支军队已为弃子,进退两难,双方必有一战。
粮草是不能让他们送到了。
另一边棠离正带领车马往赵弗营地赶去。
“咳咳咳,大家歇一会儿吧。”棠离本就孱弱,这病恹恹的样子更是让他看起来如不胜衣。
“这时间本就紧张,我们还是全速前进,早些送到为好啊。”领头的正是梁文臣梁大哥。
“无妨,大家歇歇吧。”棠离面色不改。
于是车马队伍原地歇息,过了约莫半盏茶时间,帮众窃窃私语,均有不满。这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到底不会盘算,走了半路就嚷着要歇息。
莫不是不知此行凶险,他若拿命开玩笑,众弟兄也断不相陪。说着,梁文臣站起身就要抗议。
暗处倏地射出一支箭直朝他面门而来,他侧身闪开,抽出大刀大叫:“不好,有人偷袭!”
全部人马都警惕起来,众人持刀而立。棠离这才起身,淡淡吐出几字:“拖住他们。”
而后纵身一跃飞上树梢,瞬息消失在夜色之中。
“妈的,这臭小子,我们被当成诱饵了!”梁文臣啐了一口,暗骂道。
埋伏在暗处的关家军纷纷跳出。
“兄弟们,往后撤!”两股人马打作一团。
棠离素来人淡如菊,不争不抢。只为在世间求一处安身立命之地,便敛了锋芒。
世间至交唯章先生,赵弗二人。赵弗于他有恩,数次在虞州相护,才保得他安然无恙。
如今赵弗身陷险境,棠离压在心底的那一股劲止不住的涌现出来。
为救挚友,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棠离心意已决,来之前自是把崔弋的底细查了个清楚,此人虽为靳国人,但早已被废户籍。恐怕对靳国的恨意更多,加上他来到岳国之后,曾投奔过关越,如今对立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棠离为赵弗支援粮草一事,若崔弋顾念旧情,难保他不会暗中作梗
一早棠离就暗中调出另一支人马,提前出发了。自己再带上这队招摇过境,吸引火力,果然遭袭。不过,那一批粮草恐怕早已运到了。
莫鸢正随问柳要去往战场,问柳忽然停住:“差点忘了,我去书房拿个东西,你在外守好门。”
说罢,大步走向崔弋书房,看样子对此甚是相熟,轻车熟路。
莫鸢应声跟上,在门口站住。
这问柳看样子对此很是熟悉,他们又要去战场,和上次柳青厌去的目的是一样的吗?那柳青厌又和他们什么关系?
想着,莫鸢悄悄凑在门缝边向里张望。
忽然,莫鸢双手被擒颈间一阵凉意。
“别动,崔弋在里面吗?”来人压低声音在莫鸢耳边道。
莫鸢浑身一怔,大脑霎时一片空白。这声音?
“快说!”莫鸢这才反应过来,哑着嗓子道:“不在。”
“七哥,里面有人。”莫鸢大脑混混沌沌压根没听见此人说了什么,只余光瞟见此人带着狐面面具,她心下一惊,更是疑窦丛生。
狐面和祁堇衾?他们怎么会有交集?又怎么在这里?
莫鸢额上渗出冷汗。脑子里乱哄哄的,二人的问话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祁堇衾厉声道:“再问你最后一遍,崔弋去哪了?”
莫鸢忙收回心思:“去战场了。”
自己明明已经传信给他,让他速去战场,这人怎么偏生不信?
“里面的女子是谁?”
“柳门主。”
莫鸢明显感觉身后人一怔,脖子上的刀又凉了三分,隐隐刺痛。
她还要跟随问柳去战场一探究竟,此时身份还不便暴露,莫鸢往后靠了靠道:“我是新来的,只要少侠饶我一命,小的绝无半句虚言。”
此时狐面在祁堇衾耳边一阵耳语,莫鸢隐隐听到:“这人面生新来的信”
狐面,我们不愧是好兄弟,再见面我一定好好谢你,不然以祁堇衾这多疑的性子,恐怕就凉了。
莫鸢闭眼心道。脖子上的刀犹豫片刻缓缓放下,但莫鸢双手仍被祁堇衾牢牢抓在手里。
他扳过莫鸢的身子抵在墙上,两人面对面而立。
此时夜色已深,唯有月色和微弱的灯笼洒下浅光,莫鸢再见到祁堇衾这张脸,面无表情,淡漠如常,她喉头忽然一更,眼里已满是泪光。
祁堇衾眸子颤了颤,随后只当这矮弱的小门童害怕的要哭了,嫌恶的蹙了蹙眉。
他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似是药丸的什么东西,极快的松开另一只手捏住莫鸢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塞了进去。
莫鸢瞳孔骤缩,祁堇衾钳住她的喉咙,把那药丸咽了下去。
莫鸢双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祁堇衾在她耳边道:“此毒甚烈,若你能守口如瓶,绝不欺瞒。三日后我自有办法把解药给你。否则,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莫鸢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祁堇衾此人竟多疑狠心到如此地步?万一你忘了,有事耽搁了,那我不白死了!
莫鸢心里哀嚎,面上强装镇定应是。
“七哥,有人出来了,快走!”言罢,两人已瞬息不见。
莫鸢理了理衣服,深吸一口气。
“走吧。崔弋恐怕都到了。”问柳推门大步走出。
岳国营帐前,兵将列阵,炬火如昼。
“集结所有兵力分三路进攻,我正面迎敌,两位副将带兵两侧进攻!务必不可让敌军窥出我军真正实力!”
“是!”
关越此刻全副武装,此战避不了就正面迎敌,他派出的那一小队人马只是虚招,为的是把粮草拖延住。
但难保敌军另有招数,所以关越下定决心不给敌人片刻修整时机,在粮草运到之前,先发制人,一举出击!
“成败在此一战,万望各位全力以赴,保家卫国,万死不辞!”
“保家卫国,万死不辞!保家卫国,万死不辞!”
夜色已深,大片火把跳跃着明明暗暗映照在众将士们脸上,唯有朔气金柝,寒光铁衣,纵无百万雄兵,此刻的气势也是气吞山河。
谁料此举与靳国赵弗军队不谋而合,棠离暗中送去的粮草已解燃眉之急。
双方皆想着先发制人,于是战况一触即发!
岳国阵前一组弓箭手列队开来,主动进攻趁着夜色一排弓箭乘风而出。只听得咻咻声划空而过,接着一片哀叫声和坠马声。
靳国军愤起,燃火箭射出成滔天火海之势,铺天盖地坠入岳国军队。一下子点亮了战场,城墙上战鼓声震慑四方,伴随着喊杀声,两军厮杀在一起。
所幸夜色掩盖了这一血腥的场面,空气中传来的血腥味和焚烧的气息,愈燃愈烈的火堆映出被鲜血浸成暗红色的土地。
关越身骑铁骑手持长枪,以一敌众宛若杀神。靳国军被压制只得猛攻其坐骑,马一蹄忽的被斩,嘶鸣一声翻倒在地。
关越滚落下马,片刻不待抬起手挡住众敌刀剑。
数招来回已是满面血污,胳膊猝不及防被刀滑过,躲闪不及受了伤。关越已然无暇顾及,一边杀敌一边在混战中找寻敌方将领。
“赵弗!快随我离开!”棠离死死拉着赵弗的手。
赵弗蹙眉厉声道:“将士们皆在前拼命,我作为主将临阵逃脱,岂不令人耻笑!”
“你若还不借此机会假死,脱离靳国控制,日后便是你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
“纵然如你所说也不是现在!”赵弗语气柔和下来:“我不会死的,待此战结束,再议不迟!”
棠离见此缓缓放手。
一轮月渐渐升至半空,西北边塞月甚明亮,火光月光映照下短兵相接,寒气杀意逼人。战事拖延许久,众人皆体力不支,士气衰竭。
双方亦是损兵折将,尸横遍野。
关越正与敌方将领决一死战,敌方好像誓要置他于死地,招招直逼命门。
谁人不知关家世代英烈,代代更出先辈之右,关家军名声越发远扬。至关越这一代,年纪轻轻便有“岳国关将杀神”之称,诸国将领无不欲杀之而后快,赢得“斩杀神”的威名。
关越冷笑不屑,敌将原是一直躲在大军之后,待关越斩杀敌人到精疲力尽之时方才杀出,又招招狠攻,关越一身盔甲早已破败不堪,发髻凌乱,发丝黏在血汗交织的脸上辨不清神情。
敌将大刀破风而来,只见月光下寒光反射,一刀抵在关越面前堪堪被长枪勉力拦住,刀尖在关越面前只方寸之距,两人皆着力于两兵相接之处,关越咬紧牙关,满口鲜血溢出齿间。
眼看生死命悬一线,正此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从暗处飞速而来!
两人皆是一怔,关越抬手推开敌将的大刀,大刀一落乘虚挥过关越下盘,于大腿处滑过,顿时血染了一片。
关越支撑不住单膝跪下,握住一杆长枪。
敌将手捂前胸,大口鲜血洒在地上,倒了下去,背后
是一只破石箭。
破石箭!
“关越!”崔弋拿着一把弓箭飞奔过来扶住关越。崔弋此时半点没有山匪的样子,一如二人初见那时的书生模样,一袭青衣,墨发四散。
他勾唇一笑,恍惚又有几分狡黠:“关将军,你可欠了我三条命了”
“呃”崔弋神色忽然一变,脸上赫然溅了几条血痕。
他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到那指尖如刀,布满幽蓝鱼鳞的手穿透他的胸前,血顺着指尖滴落青衣红血更是触目惊心。
关越呆在原地,一时之间觉得全身都僵住了无法动弹,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瞬间凉了下来。
这是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