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堇衾脑中骤然像那日空中绽开了千千万万束烟花,一时之间他脑子嗡嗡作响,不知所措。
他抬手要推开莫鸢,却怎么也使不出力似的,莫鸢攀上他的肩却是一推就将他按倒在了草坪上,莫鸢越发得寸进尺,亲着亲着舔了舔他的嘴角,就这样越亲越偏的啃到了祁堇衾的耳垂。
祁堇衾一个激灵,喊道:“莫鸢!”
莫鸢喃喃道:“菌子真好吃”
祁堇衾一怔,扶住莫鸢的肩坐起身来。莫鸢还挂在他脖子上,傻笑着凑上来,祁堇衾快速伸出手挡住。
莫鸢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掌心。
祁堇衾又像触电了似的甩开手,把莫鸢的手从自己脖子上取了下来,又羞又恼的甩开她。莫鸢一下倒在了草坪上。
祁堇衾快步跑到湖边,捧起湖水洗了洗脸。冰冷的湖水触到他发烫的脸让他脑子一下清醒了过来,莫鸢发现自己的身份了?
这身份既然瞒不住就算了,反正自己的身世已经明了,半妖再也不是禁锢自己的身份了。
她说心仪之人是祁堇衾捧起一把水捂住脸,她喜欢的到底是神秘的无所不知的狐面还是她一直见到的真实的祁堇衾呢?
祁堇衾心里觉得,在北海明潭护着她,不过是因为她与莫彦二人于他有恩,助他寻到青丘,解开身世之谜。
从前半妖身份行走人间数百年,早明白了无往不利的世间法则,凡事皆留一丝戒备。
如今两人已互不相欠,各得其所,应该再无瓜葛了吧。
可是,祁堇衾放下手,看着水面,不自觉的抚上双唇
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疑问,为什么莫鸢突然行为如此异常?从吃完饭那时就眼神迷离,神志不清,嘴里还一直叫着菌子
祁堇衾快速冷静的分析着,菌子?野生菌类虽口味鲜美但多带有毒素,莫非是食菌过量致幻?
这么想着,祁堇衾用叶子捧了一捧水回到岸边。
回来就看到莫鸢正乐呵呵的啃着草,祁堇衾把水浇到莫鸢脸上一把拉起她喊道:“莫鸢你醒一醒!”
莫鸢晃了晃头,嘴里还叼着草迷迷糊糊道:“祁堇衾?我那么大个鲜烧菌子呢?”
祁堇衾大惊,伸手覆上了莫鸢的眼睛,捡起面具带上。
莫鸢扒开他的手揉了揉眼:“怎么是你?刚刚明明看到祁堇衾了?”莫鸢似乎清醒了过来,伸手又要摘他面具。
祁堇衾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道:“别动,你中毒了。”
莫鸢一下被唬住不敢动弹,哭丧着脸:“我又没干嘛?怎么就中毒了呢?有没有事啊?会死吗?”
祁堇衾坐下来,握着莫鸢的手腕切了切脉,又翻了翻莫鸢的眼睛,对她道:“张嘴。”莫鸢乖乖张嘴。
祁堇衾心道,果然是食菌过量致幻了,好在毒性不强,已经没什么事了。“以后凡事不要没有分寸,菌子吃太多了,出现幻觉了。”
莫鸢抚了抚胸口,松了口气,反应过来道:“啊——我方才把你认成别人了。”
莫鸢说着在心里也松了口气,好在只是认错了人,没把他认成菌子,刚刚自己可是抱着一个大的鲜烧菌子又啃又舔了半天呢
她抹了抹嘴边的草渣,看来是啃了半天的草坪,真是丢人
“你把我认成谁了?”没料到他突然这么问,莫鸢愣了愣道:“就一个朋友啊”又小声补充道:“和你一样神神秘秘的”
莫鸢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声质问:“你可真不够朋友,都见过两面了,还带个面具,姓名也不告诉我。”
“时机到了,我自会告诉你你可以先唤我狐面。”
“胡面?我还胡饼呢。”莫鸢嗤笑一声。
祁堇衾轻笑许诺道:“我答应你下次见面一定坦诚以待。”
“好,那可说定了啊。”
“不过,我今日把你要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作何交换啊?”
“随你咯,只要我莫鸢能做到的,不伤天害理的事都行。”
“好,那先欠着。”
岳国境内一酒楼厢房。
“阁主看过了,他现今的状况原因有二。一是记忆残缺忘了归隐前的变故,二是心魂受损不全,才导致心智如孩童。”
卫苏神色担忧问道:“那可有法子恢复?”
面前的青衣书生道:“崔某只是代为传话,阁主言记忆恢复倒可一试,但修魂复魄,这世上只有那一物可以。”
卫苏神色凝重起来,望了望一旁
发呆的荀秣,转头对青衣书生道:“那便有劳贵阁阁主能帮荀秣恢复记忆。至于那一物,我再去寻”
青衣书生笑了笑道:“恢复记忆此事倒是不难,但阁主交代了,我们有无阁可是有原则的。”
卫苏顿了顿道:“但讲无妨。”
“卫苏姑娘乃苍山妖王一脉,实力不俗,我们阁主很是欣赏。特邀您加入我们有无阁。”青衣书生面上毕恭毕敬,笑容真诚恳切,但眼中却流露出一股商人般的精明和狡黠。
这言外之意分明是要卫苏以入阁为他所用做交换来为荀秣恢复记忆。
见卫苏沉默不语,青衣书生又道:“阁主惜才罢了,入阁也绝不会干涉卫苏姑娘的任何自由和私事,还能更方便照料荀秣,助他早日恢复。”
卫苏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青衣书生这才起身笑开,俯身道:“请随崔某来。”
荀秣和卫苏跟着青衣书生来到了岳国天师府,青衣书生似是天师的身边人,一路无人阻拦。
他们三人一路来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房间里面却是别有洞天,满是棋罗星阵,两壁挂着黄道四象,七宿二十八宫的图解分布。整个屋内显得神秘又诡异。
荀秣越是靠近就越是不安,他急切的想要离开这里,卫苏却紧紧的握着他的手腕。
“卫姑娘能来此便已是我阁中人了,我等定当尽全力为荀秣恢复记忆。”
“有劳了。”卫苏对帷幕后的人答道。
帷幕后有两个模糊的人影,一高一矮似是阁主与侍童。
“荀秣进来吧。”一旁的青衣书生不知何时手持一段白绫要过来缚住荀秣的双眼。荀秣见此一下甩开了卫苏的手后退一步问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卫苏瞪了荀秣一眼厉声道:“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言罢,施法缚住了荀秣的双手。
“放开我!”
荀秣被青衣书生带进了帷幕后,卫苏双手紧握,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荀秣的身上,自己没法放弃他,也没法放弃这一丝让他恢复正常的希望。
苍山妖王唯一的血脉,重振苍山的希望,血刃仇敌的希望都在荀秣一人身上了。
荀秣双手被缚,眼睛也被蒙住,他一下子仿佛失去了所有安全感,坐在椅子上发出威胁的低吼。
不知眼前的人做了什么,荀秣的眼前忽然是刺目的白光,无数片段涌入脑海让他头痛欲裂,刀光剑影和厮杀尖叫声骤然在他脑中响起,恍然间他好像置身在了火海一般,浑身仿佛被烈焰炙烤
一句话突然窜入他的脑中,分量如千钧万钧在他嗡鸣混乱的脑海里也显得格外清晰,字字锥心刺骨。
“一战火焚苍山,万妖尸骨无存。”
荀秣骤然睁开双眼,白绫化为齑粉散开
莫鸢告别了狐面少年,又回到了千隐山,似乎完全没有人发现她离开了一趟,莫鸢说不出的失落,白日里发生的事又清晰地浮现在她面前了。
果然所有人都是会离开的吧,像是祁堇衾,像是年糕
莫鸢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双瑟的莜竹居,她推开竹屋的门,屋里依旧是原来的样子。桌上还放着一本摊开的书,一盏已经凉了的茶。
莫鸢拿起茶水大口喝完,双瑟正在厨房微笑着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一条奄奄一息的鱼,笑道:“这么急做什么,那茶都凉了。我忙着哪,自己重沏一盏吧。”
听见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仿佛自己从未离开过一样。
莫鸢心中微动,几步跑过去从背后抱住双瑟。头埋在她背后,瓮声瓮气地说道:“双瑟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双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早就料到一般“怎么?出去了一趟突然这么肉麻,发生什么事了?”
莫鸢想起方才的种种,抱得更紧了,双瑟无奈道:“唉!不要再用力了!还想不想吃红烧鱼了?你去把门前柳树下埋的果子酒挖出来,一会儿边喝边说”
“好!”
“双瑟,还是你做的菜最好吃!”
“这也才过了半天不见怎么就阴阳怪气的?”莫鸢顿了一下,仰头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呦呵,一会儿喝醉了我可不送你。”莫鸢摆摆手,将今日之事全数告知了双瑟,末了,长叹一声:“你说是不是相遇就注定着分别啊”
双瑟笑了笑:“你这才经历了个什么啊,迎来送往不是正常嘛,这世上彼此多是过客罢了。”
莫鸢趴在桌子上把玩着酒杯,喃喃道:“好不容易遇到的一只狐妖结果竟是青丘的狐仙少帝,难怪他那么好看呢,原来真是仙子啊”
双瑟敲了敲莫鸢的脑袋调笑:“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动情了?”
莫鸢一下子从桌子上弹起来矢口否认:“我才没有
!他是仙我是妖我们才不该有交集呢”
双瑟斟了一杯酒,语气淡淡道:“世间唯情一字最伤人,可千万莫轻易动情啊”
顿了顿,双瑟撑着手肘虚握着酒杯抬起,侧目看了看莫鸢一笑:“不过啊,你这小丫头还是得经历经历才能长大啊,酸甜苦辣都是人生滋味,顺其自然随心去吧。”
莫鸢定定的看着双瑟,如双瑟这般开怀洒脱一定是过去经历了不少吧。
双瑟注意到莫鸢的注视,仰头饮尽杯中酒,勾起唇角道:“管他是什么呢?你可记住别让自己后悔就够了。”
莫鸢眼神微动,似有所感,顿了顿拿起酒杯给两人都倒满了酒:“我知道了。”
她又笑了起来,眨眨眼睛晃晃酒杯道:“今日你的果子酒就借我消愁一用了!”
“最好是能消了愁,别空折了我的果子酒。”
“嘿嘿,我不客气啦~”
月落星沉,窗上烛火映出二人对酌的身影。
世外纷繁复杂,但在千隐山,在莜竹居永远都是莫鸢心里最纯净的一片天地。
“小鸢?小鸢?”双瑟碰了碰醉倒在桌上的莫鸢,叹了口气。
目光深沉缓缓道:“不出山不入世未必不是件好事,能这般无虑的日子怕也不多了。”说罢,理了理莫鸢额前的碎发,抱起她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