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羲遥自然不会让我去繁逝,他将我按住坐下柔声道:“薇儿,你现在这样,繁逝那种的地方怎么能去呢?朕让御医去为孟庶人诊治便是了。”
我摇摇头:“皇上,不去看过臣妾不放心啊!”我哀哀道:“那样的地方,不是诊治就能好的。”
沈羲遥沉默半晌,我看出他心底的犹豫,但他终于开了口:“朕去看一眼,想来她们就不会再阳奉阴违了。”
我抿了抿唇:“也唯有此了。”说罢对蕙菊道:“你去请李御医到坤宁宫来,只说有宫人病了。”
蕙菊“诺”一声赶紧下去了。
我抬头朝一直静立一边的怡昭容道:“昭容妹妹,本宫不放心,你替本宫陪皇上去一趟可好?”
怡昭容忙福了身道:“能为娘娘办事是臣妾的荣耀。”
我看一眼沈羲遥,他没有异议。不久蕙菊回来了,我便让她随沈羲遥与怡昭容同去繁逝。
沈羲遥叮嘱我不要忧心,又让馨兰去传万御医来请脉。我趁他走出去的片刻悄声对怡昭容道:“本宫送你个君恩常在的机会,能不能把握的住,就看你自己了。”
她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我只含笑不语,她终没有再问,跟上沈羲遥离开了。
我想,怡昭容这般聪明,一定是个会把握时机之人。
万御医请过平安脉后便告退了,临行前嘱咐道:“夏日多雷雨,娘娘小心不要被雷惊到。”
我笑盈盈道:“本宫会小心。”
万御医点点头,无意道:“臣来时见南边天际隐隐发黑,想来今日会有一场暴雨呢。”
我淡淡一笑道:“是啊,是有一场暴雨。”
雷声轰轰如平地扔下巨大的炮仗,一声接一声,我立在寝殿满瓶彩朱漆雕花长窗前,看瓢泼大雨在眼前织起一重又一重屏障来,“哗哗”的雨声伴了“隆隆”的雷声,还有不时闪过的一道道闪电,令人触目惊心。水汽隔了窗棱扑到面上,微微的凉。
“娘娘,娘娘,您怎么站在这里!”馨兰从门外进来见我站在窗下,半身衣服都微微湿了,忙道。
我回头朝她微微一笑抚抚肚子:“无妨的。”
馨兰可不依,硬是扶我坐在贵妃榻上,又唤宫女端进五色甜羹c银耳百合汤c玫瑰酥饼c薄荷凉卷c八宝甜柿饼和金菊佛手酥。这是我午睡起来惯用的茶点。
馨兰望一眼床上整整齐齐的被褥问道:“娘娘没有午睡?”
我拿起一块甜柿饼咬一口才道:“睡不着。”
馨兰微微叹了口气:“也是,柳妃娘娘此举实在不合情理,连带着惊动了娘娘,恐怕皇上会责怪她了。”
我只是吃着饼不说话。
她盛一碗银耳百合汤给我:“柿饼甜,娘娘用碗汤润一润吧。”
我朝她笑笑:“也有一个多时辰了,怎么蕙菊还没回来?”
馨兰道:“这雨来的突然,想是到哪里避雨了。娘娘若担心,奴婢差人去看看。”
我点点头:“雨这样大,你带人带上蓑衣和伞去找。”
馨兰刚退到门边,就听她惊呼一声:“蕙菊你回来了?娘娘刚还问起呢。”
蕙菊脆生生的声音在殿外响起:“皇上怕娘娘担心,便要奴婢先回来回话。”
我扬声道:“快进来吧。”
蕙菊进来时,在地毯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我见她头发衣衫皆湿,不由皱了皱眉道:“怎么淋成这样!赶紧去换过一身衣服来,小心着了风寒。”
蕙菊跪在地上:“谢娘娘体恤。”不一会儿便换了一身干衣服进来。
“皇上和怡昭容没淋到吧?”我关切地问。
“雨来的突然,皇上和昭容多少淋到一些。好在汀兰阁就在近旁,皇上他们进去避雨了。”蕙菊答道:“张总管在汀兰阁里找到一件蓑衣,皇上让奴婢先来回话。”“那就好。”我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头发还有点湿,擦一擦。”又看看依旧下个不停的大雨对馨兰道:“让小厨房熬些姜汤来,记得熬得浓浓的,等下送去汀兰阁。”
馨兰“诺”一声下去了。
我示意蕙菊近前道:“可成了?”
蕙菊神色平静,语气严肃:“回娘娘,成了。”
我不放心又追问一句:“都成了?”
蕙菊微微一笑,那笑容令人平静。她的声音温和婉转,抚慰人心:“回娘娘,都成了。”
我缓缓靠坐在贵妃榻上,轻轻抚胸,长长舒了一口气。
当日沈羲遥没有来坤
宁宫,傍晚时分有圣旨传达六宫。
“怡昭容护驾有功,擢升为正三品怡妃,协理后宫事务。”同时,还有孟庶人死在繁逝的消息。
如同平地惊雷,又如油锅里撒盐,整个后宫一下炸开了。不仅后宫,前朝也十分不平静。毕竟“救驾”一词太过令人震撼。
不久后,宫里开始传言,孟庶人因家族获罪对皇上不满,在皇上探望她时意图行刺,指望改天换地之后孟家能逃脱满门抄斩的罪责。不想怡昭容不顾一切挡在皇上身前,受了点轻伤,皇上身边的侍卫英武,一剑斩杀了她。
人人道怡妃晋位理所应当,又道怡昭容运气好陪皇上去繁逝,才遇到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从此君恩常在,又有玲珑公主在身边,从此无忧无愁了。
但这个传言并没有持续多久,慢慢地,一种新的说法更加迅速地流传开来,而且被传的有鼻子有眼,令人不信服都难。
这个传言中,皇上听说孟庶人病重,念及旧情去繁逝看她。不想正巧撞见她与侍卫在屋中形似亲热。怡妃良善,咳嗽以做提醒,他二人惊慌不已,孟庶人又拒绝御医为她诊断。皇上起疑欲近前查看,那侍卫突起行刺,好在怡妃抢先挡在皇上身前替皇上挨了一刀,之后守在门外的侍卫进来斩杀了二人。之后御医在确认二人死亡时发现孟庶人竟有近三个月身孕,而她进入繁逝已有五个月了。
又有细节,说的一板一眼,什么那侍卫临死前挣扎着爬到孟庶人身边哭嚷着自己没用,不能替她报仇,只盼阴间相逢来世再做夫妻;什么那侍卫行刺皇上的匕首是当年孟庶人盛宠之时皇帝钦赐,刻了她闺名“丽婉”的玄铁匕首,独一无二。
怡妃的伤养了一个多月终于好了。这一个月来,沈羲遥虽日日来看我,却不提当日之事。隔几日他也会去看望和妃。但夜里除了在养心殿便是召怡妃侍寝,一时间怡妃风头无两。
怡妃的册封典礼待她痊愈后才举行,不过因前方战事不得不从简,只由皇帝与我亲手颁发金册金印,再聆听教诲便好,并不大宴后宫。
所以再见她时,已是一个多月后了。
这一日早间下了场细雨,一扫连日来的炎热,怡妃来时天高气爽,蓝蓝的天如同上好的琉璃瓦般明澈,令人心情舒畅。
蕙菊将龙凤珠翠织金真红大袖衣霞帔与彩凤织金红罗长裙用龙涎香细细熏了,我只穿一件月白寝衣坐在床上,近七个月的肚子已经十分明显。我看一眼妆台旁按矩稍后要戴首饰,又抚了抚肚子,不由摇了摇头。那托盘中有绕珠翠金凤冠c赤金飞凤红宝石步摇一对c大小宝石花树十二根c垂珠滴金镶和田白玉花钿二十四支,每一样都会压得我抬不起头来。而那身皇后凤袍上遍镶各色宝玉石,穿起来也十分沉重。我此时的身子是断断承受不住的。
我对一边仔细摆弄首饰的紫樱道:“一定要戴这样多?”
紫樱听出我的担忧来,解释道:“这是娘娘您亲自册封的第一位高位的妃嫔,穿戴隆重一来彰显您皇后的至尊身份,二来也会令怡妃觉得受到重视。毕竟按规矩,三品以上妃嫔的册封大典,命妇需进宫恭贺,还会赐宴。如今这般简单,娘娘再不显出对怡妃的重视,怕她心中有想法啊!”
我叹了口气无奈点了点头,又歇了半刻,唤她们为我梳妆更衣。
紫樱一边为我匀面一边道:“娘娘不要担心,万御医会在一边侯着”她又微微笑道:“好在娘娘一直坐在凤座上,怡妃叩拜之后训诫几句便好,不会很久的。”
我点点头:“到时本宫会小心的。”又叮嘱她道:“小厨房开始准备菜肴了吧,午间皇上和怡妃会在坤宁宫用膳的。”
紫樱的笑容如三月春风:“娘娘放心,玉梅前一日就开始准备了,都是皇上和怡妃娘娘喜欢的。”
我便不再说话,闭上眼任由她们为我妆扮。其实今日我妆扮得如何都无所谓,毕竟,主角不是我,也不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