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想明白要从第一个病人入手,归云便立即着手查找身上有特别印记的人,一百多个病人,都一一看过没有发现。
荣轩道:“第一个病人算得上是散播的种子,或许还没病症也未可知。”
归云和泓澈都深觉有理,便又派人开始在受疫比较严重的几个城镇之中查找。此番查找又过了半月,没有找到身上有特殊标记的病人,却又找到了数十个不愿去往朝露湖的火疫病人。但既然已经发现了他们,又怎会坐视不理,连拖带哄还是把人带了回来。
朝露湖的病人不减反增,先前的一小片地方已经不够用了,就又在湖的沿岸搭起了许多帐篷,人潮眼看就要和朝露湖一样大了,远远望去灰蒙蒙一片。
正在此时,黎昕和元杰也回来了。归云每日留守朝露湖照顾病人,泓澈四人在各个城镇间穿梭,继续查找感染火疫的第一个病人。
在这期间又有十几个病人病发死去,众人皆是忧心忡忡。
元杰啃了一口手里的馒头,道:“这下怎么办?眼看就要一个月过去了,还是毫无头绪,该死的病人一个都没少。”
火光把他的脸映照的红彤彤一片,满脸的愁容遮都遮不住,向归云的方向望了一眼,小声嘀咕道:“干嘛胡乱下什么保证,自己给自己上紧箍咒,真是干嘛你,我说的不对吗?”
一旁的泓澈拿胳膊肘捅他,提醒他不要再刺激殿下了,元杰却被他捅的烦了声音陡然提了起来。
几人都惊了一下,急忙转头看归云的脸色。他们都知道元杰的意思,可是这么多天了,归云仍是一遍一遍的保证“我一定会救你们的,请放心。”“已经快找到线索了,请放心。”
放心放心,放什么心!该死的人一个都没有少!
这几天人群里又有了小声的议论,什么“殿下就是空口白牙乱说的,他就是在安抚我们。”这些话都是轻的,有更过分的张嘴就是辱骂,好像传染给他疫病的人是归云,好像他们这些人都杀了他全家刨了他祖坟。
他们其实心里都在想,如果没有保证什么多好,人们安心等死,而他们尽自己所能就行了,这不也是做了好事,救死扶伤么?
归云没有凑在火堆前,而是靠在一棵树干旁,隐在火光之后的一片阴影里,众人都看不到他的表情,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许久归云才动了动转过头来,正好看到离自己最近的蓁蓁一脸担心的望着他,那样子好像把最后一口吃的掉在了泥地里,委屈巴巴又不知所措。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说:“对不起。”他们陪在自己身边时间最长的像泓澈已有七年,最短的黎昕也已经有五年了,他们想什么他会不知道吗?虽然自己无怨无悔,但终究是对不起他们了。
众人悚然,无法接话。殿下从来没对谁说过对不起。
朦胧的夜色中归云笑了一下,说:“但是我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也会那么说。我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啊。”
元杰道:“殿下!你”
迂腐不化,愚昧至极!
归云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伸手制止了他,继续道:“我知你意思,可是,难道我没做什么保证,就能超脱出来的看待他们的生死吗?我不能,我做不到。从踏入朝露湖那天起,我从来没有想过病人死后我如何全身而退,我想和他们共进退,直到最后一刻。我想救他们,哪怕付出性命,我绝不后悔。”
众人皆是漠然,谁都没有做声。他们忘记了,他们的三殿下向来都是天真的。罢了,谁让他除了天真还有善良,若不是他的善良他们几个又怎么能活到如今呢?
林间呜呜的风声擦叶而过,干燥的柴枝被火焰烧的噼啵作响。
蓁蓁伸出小手想握住归云的手,想了想又转而拉住了归云的衣袖,笑道:“蓁蓁永远追随殿下。”
她眼中映照着熊熊的火焰,热烈又专注,星河灿灿不及万一,归云不觉一呆。
泓澈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追随什么追随?你是能打架还是能治病?”
元杰拿着棍子捅在火堆里。好像那里面藏了什么刺客,直捅的火焰燃起阵阵火星飞溅。
“小丫头不知所谓。”
蓁蓁脸涨的通红,却厉声辩解道:“我知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殿下就是这样的圣人,我跟着他决计不会走错路。”
荣轩也忍不住看过来:“小小年纪懂得倒挺多。”
蓁蓁道:“都是殿下教我的。”
荣轩道:“是吗?还交了你什么?”
蓁蓁被她们说的有些羞恼,凶巴巴道:“不告
诉你了。”
大家兴致勃勃,你一句我一句逗弄起小孩子来了,说的好不热闹,最后连黎昕都加入了进来。
归云拦了几句没拦住,只好拍了拍蓁蓁的头,安慰她道:“别理他们,他们就是这么爱胡闹。”最近大家太辛苦了,难得有个说笑的机会。
归云其实也不忍心破坏了气氛。
蓁蓁看着归云月光下柔和的面容点了点头,脸红了。
第二日天光刚刚微亮,天空中徐徐飞来一只纸鹤。那纸鹤由金纸折成,通体金光闪闪,与成人手掌大小无异,可飞行千里,是龙青山专用的通信纸鹤。
纸鹤飞来缓缓落在归云肩头,归云正在检查一位病人的病情,察觉立即站了起来,进了林间。
纸鹤打开金粉落于地面,自行成字。这是炎灵发来的消息,第一个被诅咒的播种人找到了,这是等了将近一个月传来好消息,归云立即带了泓澈赶去福平镇与炎灵汇合。
第一个被诅咒之人是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男人,大概四十多岁,头发蓬乱胡子拉碴。胸口上生着一棵长约寸许的肉芽,红如鲜血,肉芽下面还生着淡淡的火焰印记,犹如树干的枝叶衬托着这棵肉芽。
只可惜被炎灵找到的时候,这个人已经死去多时,无法掌握更多的线索。
归云观察了半天,除了胸口的印记再无其他特征,一时有些束手无策。
炎灵道:“猜猜我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归云一愣:“难道是他不该出现的地方。”
炎灵点头道:“不错。此人是在永乐城中被发现的。”
归云身形一僵,又听炎灵继续道:“他应是从元河逃难来的百姓。在城中死了多时无人收殓,便被送到了城北的义庄。”
归云立即道:“那是谁送去的?送去的人呢?”
炎灵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轻声道:“皇城之中的百姓无一人受染。”
归云广袖之下的手微微有些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师兄。”缓了缓才道:“能不能先别把这件事传扬出去。”
炎灵道:“恐怕不能,今天跟我去拉此人回来的几个青年都知道了,我可先做安抚,但恐怕瞒不住几日。”
归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