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走廊里说着话,急诊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马政委连忙迎了上去:“怎么样?没有生命危险吧?”他眼神灼灼,满含着浓浓的担忧。
紧随马政委之后,其他人也都一脸紧张的盯着军医,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军医朝老头点点头:“没事!”
“没事就好,哎呀,没事就好,这人要在军区里出事,我们这些人可就....”老头脸上一阵后怕,不过很快就被轻松替代,“没事就好!”
其他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人没事就好,林孝中也跟着轻松不少,她要是因他而死,他这一辈子怕是过不去了。
“不过,”军医想想又补充了两句,“情况不大好,她身体极其虚弱,血压很低,贫血,营养不良,我们这里是军医院,主外科,我就只查出这么多病。”要去省城大医院仔细检查,应该还能查出不少。
“她现在这样,最好还是查查。”军医看那村妇模样,估摸着又是一个可怜人,类似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还有吃老鼠药的,这位看着比吃老鼠药的还惨,他就“隐晦”的提醒了一下,
“我刚才已经给她挂了葡萄糖,等会应该就能醒。”
林孝中听到军医说萧圆营养不良,面上有些不自在,他恍惚想起她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早饭呢。
大家又是一阵沉默,周大姐叹了一口气:“等她醒了再说吧!”说到底,他们只是外人,等她醒了,看她自己怎么个态度。
马政委如今知道人没事,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再看老头还在这里,就劝道:“师长,你去忙吧,这里有我们呢。”
老头看了看,也觉得自己如今在这里没甚用处,朝周大姐交待了几句就走了。
林孝中看着萧圆被推进了病房,他跟周大姐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回去,周大姐看他个罪魁祸首这么干脆的就走,忍不住想骂人,可再一想他一个大男人待在这陪房也不合适,于是嫌弃的朝他摆手,让他赶紧滚蛋。
林孝中都要走,马政委再留着也没必要,于是两个人一起往外走。
在医院的走廊里,马政委就劝战友:“孝中,你这脾气也改改,这次运气好,萧同志人没事,要是....你身上的这身绿皮估计就得被扒干净了,你还是改改你那破脾气吧。”
真要弄出人命,不光是他,连带着红军,全都得脱了军装,运气好,能去个县城的派出所当个小公安,运气不好,那就只能回乡下种地了。
想想就亏死。
林孝中没有接马政委的茬,反而转过头定定看着马政委:“老马,我真的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吗?”
马政委叹气:“孝中,你怎么还不明白?这根本就不是忘恩负义的事情,你被萧同志套住了,她就是觉得咱们得着实惠、得着好处了,她却被...被红军给蹬了,心里不平衡,心里有怨气。”
“刚好你脾气又硬,对人凶巴巴的不说,还误会人苛待你儿子,人家正委屈着呢,你那么干,人家能不恨你么?”
两个人脾气都不好,针尖对麦芒,就打成这样了,哎哟,早知道,他就不让人上孝中家去了。
林孝中有些出神:“老马啊,我怎么觉得她不是这意思呢。”
马政委以为他想到死去的那些人了,就拍拍战友的肩膀:“孝中,别想了,打仗怎么可能不死人?萧同志替他们可怜,也是替她自己可怜,我们的立场不同,她对我们有误解,很正常,可我们自己得明白,我们只是运气好才活了下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不过,我们确实有些膨胀了,人家骂的也不全错,才胜利没两年,一个个就抛弃糟糠,找城里小姑娘.....但这个,跟我们俩没关系,你就别多想了。”
林孝中眼神还是有些恍惚:“老马,其实好多次午夜梦回,我还经常梦见二蛋、大牛他们,他们像是在跟我说话,可我又听不清....”
马政委听到熟悉的名字,鼻子一阵发酸,他一把揽住战友:“走,跟老哥喝酒去,我那还有一瓶茅台。”
林孝中摇摇头:“不了,我得回家熬粥去!”
马政委以为他是给家里的一双小儿女做饭,就没再提喝酒的事,孝中也是可怜,两口子好不容易熬到解放,终于不用分散两地能好好过日子了,偏偏又遇上难产.....
两个人刚走到卫生院门口,就碰到匆匆赶来的孙红军,马政委眼神有些复杂,真要说起来,今天这事全是红军惹来的,可他没法责怪他,他简单跟他说了情况就离开了。
林孝中一回到家,就听见楼上小闺女的哭声,他匆匆上楼给她换了干净的尿布,发现她还是哭,只得抱着小闺女下楼冲奶粉。
他找了半天,都没找着奶粉,最后只得上楼找儿子,他抱着闺女在儿子门口敲了半天的门,才见哭的红肿的儿子打开房门,让他憋着一肚子的气一下瘪了。
林孝中一边哄着闺女:“先别哭了,马上就喂你吃奶,”一边哄着儿子,“你妹妹饿了,你赶紧把奶粉拿出来。”
林川看饿的哇哇哭的妹妹,耷拉着脑袋下楼。
.....
“太多了,你放的太多了!你再舀就没了,没了!”林川看他一下舀那么多,在边上急的哇哇叫。
林孝中被吵的脑门青筋直跳:“放的少了,你妹妹吃不饱。”
林川急的了不得,就想过来抢奶粉袋子:“没了,你再舀就没了,没了,她就没的吃了,她要饿死了。”
林孝中一手抱着闺女,一手舀奶粉,本来心情就不好,再看儿子老在边上捣乱,也火了:“你再捣乱,小心我揍你信不信?怎么这么不懂事!没看见你妹妹饿的直哭吗?”
林川挺着小胸脯往前一站:“你揍吧,你揍死我吧!你不是亲爹,你快揍死我吧,揍死我,我就能找我亲爹去了。”
林孝中气的将奶粉袋子往桌子上一扔:“你是老子的种,你要找谁当亲爹?”
林川看着桌子上溅出来的一点奶粉,忙跑过去用手沾着舔进自己肚里。
林孝中看儿子那样,又是心酸又是心疼,还有点想发火,他一把将儿子扯到一边:“别吃,脏,别吃了,脏啊!”
林川一边挣扎着,一边迅速的用手沾着剩下的一点奶粉。
林孝中看儿子死活不听劝,强拉着他离开了桌子,他这会顾不上哭的嗷嗷叫的闺女,他半蹲着看着儿子:“你想吃奶粉,家里不是还有好些,你犯的着....”
他有些说不下去,鼻子酸的厉害,他眨了眨眼睛,将眼中那点泪意强逼回去。
林川拼命挣开林孝中的手:“我才不喜欢吃奶粉,奶粉都是她吃的,我没有偷吃,我一勺都没偷吃过,我不吃她的东西。”
林孝中看着儿子在那拼命否认,就跟此地无银三百两,他是一点都不信的,他板着脸:“吃了,就吃了,我又不会怪你,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你撒什么慌?”
林川脸涨得通红:“我没有撒谎,我从来不撒谎。”
林孝中气的不行,嗓门也跟着大了起来:“你不撒谎?你不撒谎,你刚才在那舔的是啥?嗯?我少你吃少你喝了,你至于那么着吗?”
林川眼中慢慢布满泪水:“我,我,我”他真的没有偷吃过,他就是觉得奶粉撒了可惜。
林孝中见儿子哭成那样,缓和了语气:“哭什么哭?我又没怎么着你,快把猫尿收起来。”
“好了,快别哭了,我上次不是买了好几袋,你想吃就吃呗,老子这点奶粉还能供得起。”林孝中走到儿子跟前,伸出手想拍拍他的小肩膀安慰他。
结果还没碰着,就被儿子躲开了。
林川用胳膊揩了一把泪:“我没有偷吃她的奶粉,”说着用手指向在那哇哇哭的小妹妹,“是她自己吃完的,吃完就没有了。”吃完就真的没有了。
说完,就蹬蹬的上了楼,连一楼书房的门都忘记关了。
林孝中看着儿子的背影叹气,又看看怀里的哭的哇哇的闺女,只得先给闺女冲奶粉,冲好奶粉喂了闺女,将闺女搁在沙发上玩,他则忙着去熬粥。
他掀开锅盖,原先锅里的粥已经全都没了,干干净净,他朝儿子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就去书房那边盛米。
看着早上才买的那一袋大米,林孝中感觉有些恍惚,明明几个小时之前,还什么都好好的,结果几个小时之后,就成了这样,唉。
他甩了甩头,就去柜子里找粮食,找了半天,也就一点点小米,还有些调料,以及将将还剩一坛底的酱萝卜,其他什么都没了。
他不信邪,又仔细找了一遍,没有,他匆匆上楼去闺女的房间里找,没有。
他砰砰一阵砸门,儿子不开,他就使劲砸,在他准备将门踹开的时候,房门打开了。
他顾不上听儿子的叫嚣,在他屋里一通翻找,各个角落都找了,连床底下都找了,连柜子顶上都找了,没有。
他还是不信邪,他从楼上,跑到楼下,将一楼的各个角落都找了,包括原先的保姆房,包括洗澡间,包括客厅的沙发底下,角角落落都找遍了,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颓然的坐在地上,凄然一笑,难怪儿子舍不得吃呢。
他还真是个混蛋啊!
林孝中在脑中回想着半年来发生的一切,保姆是有不对的地方,可只要他能多上点心,是可以早点发现的。
还有家里的粮食,他要是隔三差五看看,不等粮食快见底就提前买好,儿子也不至于.....
关键是,人家萧同志才来一天就发现了,他却....
想到萧同志,林孝中顾不得惆怅,赶紧起身,人家被他气得还在卫生院里躺着呢,他忙走到一楼书房将剩下的那点小米都淘洗煮了。
林家这边一团乱麻,躺在卫生院的萧圆那边也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