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陈桂英一把年纪了,平常随便擦个桌子就叫嚷着腰疼腿酸,现在抡着竹扫把追着余沐歆满屋子跑。

余沐歆瞄了眼敞开的厨房溜了进去,本想着将门反锁了,结果那锁头不知道坏了多久,根本合不上。

眼瞅着陈桂英的扫把抡到了眼前,余沐歆眼尖,转头的功夫就看见了灶台上拿麻布盖着的案板,余沐歆将布掀开,露出了下面的东西来。

“好啊,这三个白馒头跟两碗炖鸡蛋藏着不拿出来,就给我们吃野菜粥棒子面饼,奶,你这也太偏心眼了吧。”

余沐歆说着端起了案板,陈桂英连忙收了手里的扫把,生怕上面的灰土掉下去弄脏了这些东西。

陈桂英掐腰喘着粗气,指着余沐歆道:“你赶紧把东西给我放下,这个家我做主,我想给谁吃什么就吃什么,轮不到你一个晚辈挑三拣四的。”

那些东西是陈桂英特意给大房的余云国余云超留的,马丹霞本来坐着看热闹,眼下见余沐歆拿起了案板,不乐意了。

马丹霞斜倚在门框上,冷哼一声,“有你一份吃的就不错了,大侄女儿,做人得懂得知足。”

余沐歆冷声道,“大娘,你自己做人还没做明白呢,就少在这儿教育我了,明明就是自己自私自利,当我是小孩子呢这么好骗,往常奶把吃食藏着掖着,我权当不知道是我心善,但我也不是傻子,今天既然我看见了,那就必须有我们二房一份。”

“我呸!”陈桂英使劲往地上啐了一口,“有狗屁!你也不看看你们姐弟一窝歪瓜裂枣,再好的东西吃进去也是个浪费,将来能有个屁的出息,没良心的腌臜菜,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余壮实还活着的时候,就因为最笨憨厚,没少被陈桂英嫌弃,再加上余盘根又是个嘴甜的,陈桂英一直都下意识的偏心自己的大儿子。

现在余壮实自己没本事,走了霉运死了,剩下几个孩子还要赖在家里吃喝,平白养活着四个孩子,陈桂英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大善人。

马丹霞也附和道:“就是,你们一家本来就走霉运,万一也跟你那短命鬼爹妈一样早早没了,白吃这么多粮食。”

话音落下,一直坐在堂屋里一声不吭的余书铭微微谈起了头,他看了眼马丹霞,扶着椅子的手暗中紧了紧。

“好啊。”余沐歆也不急,浅笑着将端着案板的手松开一支,“反正我也吃不了,那咱们都别想吃。”

马丹霞看着她的动作,立即想起了下午余沐歆摔杏儿的画面,心疼的连忙喊道:“等一下!那什么……妈,要不今天的就给余沐歆他们一半吧。”

说着,马丹霞凑到陈桂英耳边,将下午的事儿说了一遍。

但陈桂英虽然还是有些不乐意,但眼瞧着余沐歆手里有‘人质’,只能勉强点点头。

余沐歆顾虑着他们说话不算说,扬声把余书军跟芸芸喊了出来,让他们将馒头炖蛋端到屋里吃。

“奶,往后余云国余云超哥俩有的,我们也必须有,否则我就天天这么闹,咱们谁也不想好。”

“啥玩意儿?”陈桂英顿了顿,一股子火气自肺里涌了上来,“腌臜东西真是给你脸了,这白面馍也不见得天天有,给云国兄弟俩留下来够不容易了,你还想分一半?”

“都是余家的人,我凭什么不能要求分一半?”余沐歆停了半秒,接着道:“奶您要不想分吃食,咱们就分家,做奶奶的心眼偏到脚底板上了,还做什么一家人,早散了早干净!”

陈桂英喘着气将扫把放到地上,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像是绽开的菊花,“翅膀硬了是吧,好啊,分家是吧,今天晚上你们姐弟就收拾东西滚出这个家门。”

“今天可不行。”

余沐歆端着案板从陈桂英身边走出厨房,将案板搁在了饭桌上,这才道:“分家就得按照规矩来,属于我爸我妈的那份,一文钱都不能少。”

陈桂英听了这话干脆脸色立刻黑了,“你那短命鬼爹妈……”

“可以。”陈桂英话没说话,就被马丹霞拦住了。

马丹霞一改刚才的不悦,捏着嗓子接着道:“既然要分那就分个彻底,明天就让妈把家里钱粮票都拾掇拾掇给分了,往后分了家,有啥事儿可别再来求着我们。”

“没问题。”

任务完成,余沐歆也懒得再跟她们废话,抓起桌上两章棒子面饼进了屋。

等余沐歆走了,屋里只有余书铭这么个外人,他搓着手指,站起身出了门。

陈桂英揉着心口,喝了口水有些不悦看着马丹霞,“老大媳妇儿,什么时候轮到你当家了?”

马丹霞连忙走过来,替陈桂英顺了顺后背。

“妈,余沐歆那丫头片子啥也不懂,咱们家里到底有多少家当还不是您最清楚,等明儿个您说多少,她都得认。今儿余沐歆也不知道抽什么邪风,脾气古怪的很,万一真闹大了,这邻里乡亲都得来看咱们家笑话。”

余盘根一听分家也来了精神,讨好的给陈桂英盛了碗粥,“丹霞说的对,其实咱们早就该分家了,没了老二,他那一窝孩子将来也肯定不会孝顺妈,还得靠我们家云国云超,妈你可得拎清楚远近亲疏,东西少给他们点。”

有大儿子哄着,陈桂英这才算消了点气,“放心吧,我还不明白这些个?你妈我管家这几十年,谁算账也没我清楚。”

余壮实连忙道:“就说是啊,妈您要是搁在几十年前,那就是女英雄,我瞅着咱们全村这些个老太也就妈你脑子最灵活,云国学习好,就是遗传了妈。”

“可不是嘛,我还听说咱妈年轻时候那是数一数二的漂亮哟……”

在余盘根夫妻俩的奉承中,陈桂英这才渐渐高兴起来,“去,把燕虹喊出来,咱们一家吃饭。”

前段日子卢红旗的毛纺厂里分配新的家属院,卢红旗跟其他工人一起住在厂里,余凤菊跟闺女卢燕虹这才来乡下借住几天。

虽说是借住,余凤菊心疼陈桂英还要养活一家子人,直接拿了十斤粮票过来,陈桂英跟马丹霞巴不得她们母女俩再多住几天。

今天余凤菊进城看卢红旗还没回来,卢燕虹也不知道在屋里干什么。

“妈,你今天去学校,还不知道燕虹的事儿吧。”马丹霞说着,将村里人人传卢燕虹跟赵东亮半夜私会的事儿说了一遍。

陈桂英听完就恼了,“燕虹多好一闺女,孝顺懂礼,我看就是余沐歆嫉妒卢燕虹。”

马丹霞虽然也对卢燕虹没意见,而且还眼巴巴等着余凤菊送粮票,可一想到余凤菊回来后,陈桂英一门心思讨好她,心里就膈应的很。

“燕虹是挺好的,但这事儿到底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我看还是等凤菊回来让她解决吧,咱们就当不知道,也省的惹燕虹不高兴。”

陈桂英一听有道理,再者说,她相信卢燕虹是个好孩子,回头当着人面跟赵东亮掰扯清楚,村里人自然也不会瞎说了。

见陈桂英点了头,马丹霞这才去敲卢燕虹的门,“燕虹,吃饭了。”

“来了。”

卢燕虹是趁着外头闹的厉害才特意进的屋,她将写到一半的信纸塞到枕头下面,又用手压了压,这才起身。

*

第日。

余沐歆目送沉默寡言的余书铭去上了学,盯着两个弟妹吃了跟大房两兄弟一样的早饭,这才出了门。

今天上午不用上工,余沐歆直接走去了村里大队。

书里里坝村的大队长是赵东亮的父亲赵老三,当年选举的时候,其实是周丽跟赵老三两个人竞争,可赵老三暗地里行贿了不少乡民,再加上周丽又是个女人,不少人都觉得女人始终不靠谱,这才叫赵老三捡了便宜。

而赵老三贿赂的那些乡民,其中就有陈桂英。

大队办公室虽说叫办公室,其实就是几间砖瓦房。

余沐歆刚一进队长办公室,就看见屋里周丽正对着一摞文件修修改改着。

余沐歆:“周姨,忙着呢。”

周丽抬头见是余沐歆,搁下笔就站了起来,“沐歆妮子来了,赶紧做,姨给你倒水。”

余沐歆连忙拉住了周丽的胳膊,“周姨您别为我忙活了,我看您这平常工作内容就够多的,您实在是辛苦。”

“好妮子,我这是为人民服务,累是累点,心里高兴,来喝茶。”周丽说着还是替余沐歆倒了茶递过去。

余沐歆接过陶瓷缸,浅笑道:“谢谢周姨,我今儿来其实是有件事儿想麻烦周姨。”

周丽先是蹙了蹙眉,随后笑道:“妮子,你是我们家猪蛋的大恩人,只要是不违反原则的事情,你就直说。”

“周姨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就是来找你报个名,咱们大队不是招会计呢,我也想进城考考。”

周丽本来以为余沐歆是想来求自己办事儿的,一听是会计报名,这才松了口气。

但同时她心里愧疚自己小心眼,居然这么误会余沐歆。

顿了顿,周丽担忧道:“报名没问题,我把名字报上去就成,但是这考试可困难的很,你……”

“周姨,我知道我的水平,就是想去试试看,万一呢。”

周丽噗嗤笑了出来,“成,可不是还有万一呢嘛,来来,先把表格填了。”

余沐歆也没解释,把表格填好后,在办公室扫了一圈,忽然关切道:“周姨,你这儿这么多工作要处理,怎么没见赵队长过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