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19)
陆小凤年?少时就出?来闯荡江湖,不?久后他就闯出?名声,再等到他成为“四条眉毛”陆小凤时,他就已经?经?历过各种各样跌宕起伏的大?事件。
便是最近一两?年?中,陆小凤就先?后遇到了金鹏王朝旧事,楼兰宝藏传闻风波,红鞋子组织余波,还有就是如今遇到的这桩竟是牵扯到造反这样可诛九族的滔天大?案。
可陆小凤觉得?从没有哪一桩案件有现如今这桩,让他那么心神俱疲的。
他会这样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个滔天大?案,要知道他也?只是在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第?一次在太和殿上对?决,发现‘叶孤城’是个假叶孤城时才将零零碎碎的线索串联起来,进而发现叶孤城和他同?伙大?内总管王安等人的天大?阴谋,而是因为这个滔天大?案的起因到结果,都牵扯到了陆小凤最好的朋友。
一个是西门吹雪,一个是祝长生。
前者是陆小凤清楚他和叶孤城于紫禁之巅一战,必是会二者存其一,这如何不?让陆小凤耿耿于怀;而后者,虽然后者加入其中,让西门吹雪还有叶孤城都免于死在决战中的不?可期命运,可偏偏这也?将另外一个让人很难接受的事实?,摆在了他的面前。
祝长生是当今天子。
或者更准确来讲,祝长生只是当今天子演出?来的一面。
这个更准确的认知,让陆小凤心中就像是压了好几块沉甸甸的石头。
陆小凤不?知道自己这是因为被蒙骗了而难受,还是因为祝长生,他那位可爱极了的朋友只是一个被虚构出?来的人物而感到悲哀。
可能两?者都有,只是他分辨不?清出?哪种情感占据了上风。
陆小凤望着身着明黄龙袍的天子,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他本就不?是个爱拖泥带水的人,现如今有什?么疑问就该破罐子破摔的问个清楚明白,可看着天子与祝长生截然不?同?的气度,陆小凤只觉得?如鲠在喉,再多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想听到答案,可又怕听到答案。
最终还是天子先?开口打破南书房里的沉默,他道:“王安已伏诛。”
陆小凤一愣,旋即就反应过来天子说的王安是谁,自是他在宫外曾经?遇到过的王总管,大?内总管王安。
说起来陆小凤在先?前深陷麻烦中时,就循着线索查到了怡情院,并在那里撞见一个来青楼的太监,顺便还牵扯出?了孙老爷的死因。之后又因为这一连串看似不?相关事件,陆小凤最终在之前太和殿上发现‘叶孤城’是被人假扮的后,串珠成线发现了这下?面隐藏的天大?阴谋。
如今再来看既然叶孤城和天子有过照面,那天子知道他们造反的事情也?就无可厚非。那大?内总管王安既然参与到谋反中,天子自是不?会饶了他的,如今他伏诛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现在的关键并不?是理清这造反一事中的头绪,而是天子他为何开口说得?第?一句话却是这个?
事实?上,陆小凤都没有发现在天子没有提起祝长生的事,而是说起王安时,他已经?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大?概是如今觉得?短痛不?如长痛吧。
将陆小凤细微神情都尽收眼底的顾青,半垂下?眼帘继续语气寻常地说:“念在他曾贴身服侍过朕十数年?的份上,朕赐了他全尸。”
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陆小凤再次深深感觉到天子和祝长生的不?同?。
还有就是,陆小凤总觉得?天子的语气不?该是这么平淡,虽然他不?是很清楚王安这个大?内总管到底是什?么生平,可光看他假传一句话,就能把?天子从文华殿引到南书房,就知道他往日定?是能得?天子信任,否则南王也?不?会选中他来做皇城的内应。
且不?说王总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选择背叛天子,可如果他自己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刀子,还是下?是死手的那种,他绝对?做不?到像天子这样神情自若,仿佛在说“明日御膳吃什?么”般。
这座皇城它可是座吃人的怪物?
“至于南王,朕的皇叔——”天子没有急着往下?说对?南王的判决,他仿佛想到什?么,顿了顿后才开口道:“谋逆造反本是死不?足惜的大?罪,只父皇曾留下?来密旨,若皇族人造反留其性命只贬为庶民。”
陆小凤挺惊讶的,大?行皇帝当初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留下?这么一道遗旨的?
天子说完已从御案后走了下?来,来到御案下?摆放着给平日来奏事的大?臣们用的椅案旁,径自坐了下?来,他又指着几案另一侧的椅子让陆小凤也?坐。
君有命,而臣民莫敢不?从。
陆小凤原本的思路就此被打断,当下?深深俯身,心中苦涩道:“草民谢皇上隆恩。”
这般后他才坐到那张椅子上,而且还如坐针毡。
说来陆小凤本就是个洒脱不?羁的人,而他平日里也?都是在向来不?拘小节的江湖中飘荡,又朋友遍天下?,到了哪里都是最受欢迎的、也?是最自在的那一个,可现如今在这座巍峨的皇城中,陆小凤再是有自由自在的心,也?不?得?不?收将了起来。除了伴君如伴虎外,还有陆小凤已深刻地意?识到在他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是能他和谈笑风生的祝长生,而是九重天之上的天子。
这如何能不?让陆小凤觉得?无处安放?
好在这时候天子又开口说话,这在很大?程度上转移了陆小凤的注意?力。
天子道:“说实?话,朕一点都不?意?外这道密旨有用到的一天。”
年?轻的天子说这句话时,还露出?个不?知是讥诮多一些还是悲哀多一些的笑。
陆小凤本就觉得?大?行皇帝会有那么一道遗旨,就必定?会有他老人家这么做的根由,而现在当今再这么一说,自把?陆小凤的好奇心全都勾了上来,于是他斟酌片刻后道:“皇上可是早已知晓南王的异心?”
“你是指父皇在立下?这道密旨时,就曾暗示过朕吗?”天子摇了摇头,“朕想父皇之所?以会立下?那道密旨,是因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说来朕的皇祖父共有七个长大?成人的儿子,其中最受皇祖父喜爱和器重的是成德太子。原本如无意?外,在皇祖父百年?后,登基为皇的该是成德太子。只不?过后来一场宫变,成德太子英年?早逝,同?时丧命的还有朕的三位皇伯父,皇祖父的儿子中所?余者就只有父皇,太平王和南王。”
天子将皇家不?算秘闻的秘闻娓娓道来,语气仍旧寡淡的很,听起来像是站在客观的立场上来讲,可等再说下?去时语气里带上了笑意?,“其中父皇和南皇叔的关系较好呢,在去年?朕的万寿节上,南皇叔从朕的贺礼中便有一件是昔年?父皇曾亲手赠予他的一块玉珏。”
“现在看来,不?可谓不?是世事难料。”
天子叹道,可这笑意?还有这声叹都让陆小凤心拧了起来。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古来便有,而那座人人羡之的龙椅下?,就不?知道是多少人的血和骨堆积出?来的。为了它,骨肉相残,兄弟反目,同?室操戈,刀剑相向的比比皆是,即使他们本是血亲,该是最亲近之人。
“愿后身不?复生王家”,又岂非只是一句空谈?
陆小凤忍不?住抬眼去看天子,天子已垂下?眼帘,使得?那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锋锐散了大?半,只留下?一分本就有的稚气。
陆小凤这才恍然意?识到天子,他和祝长生一样都只是刚二十岁的年?轻人。
可他和祝长生呆在一起时,一直有这样的认知,平时都不?自觉的照顾他,但跟天子在一起时,陆小凤更多的还是认知到这是背负着江山社稷,心怀黎民百姓的九五之尊,而年?轻的天子,就在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这一天经?历了亲信之人的双重背叛!
陆小凤更不?自在了。
这时天子睁开了双眼,他目色清明,眼底仿佛有深不?可测的漩涡,将眼角眉梢的稚气遮掩得?全无踪影,让见到他的人只会认为天威重重。
而他此时觉察到了陆小凤的不?自在,亲和无比道:“是朕的疏漏,忘了叫人奉茶来,还是说陆小凤你更喜欢喝酒?朕知道你是无酒不?欢的,朕这儿有上林春的竹叶青,又一村的女儿红,泸州的大?曲酒,便是你想尝鲜,也?有属国朝贡给朕的波斯葡萄酒。”
陆小凤确实?崇尚“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若是平时他也?很想见识下?何为“葡萄美酒夜光杯”,可现如今有人这么慷慨地招待他,他却心中只剩下?苦涩一片,因为不?管是上林春,还是又一村,都是他曾领着祝长生去过的酒馆,便是泸州大?曲他也?跟祝长生在说起美酒时列出?来过。
天子现在这么如数家珍,又是什?么意?思呢?
陆小凤心中特别不?是滋味,在心中苦笑后道:“草民喝茶便好。”
天子沉默了半晌后才道:“既如此,朕便让人上茶。”
陆小凤低下?了头,仿佛对?地板上铺的波斯地毯起了莫大?的兴趣。
一时间,南书房中落针可闻。
那边自有汪直亲去沏了茶,是天子惯常喝的六安瓜片,不?过现在对?南书房外面候着的人来说,是什?么样的贡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都那么久了,天子和陆小凤到底在说些什?么?
当然了,对?首辅商辂商大?人来说,国丈才是最重要的。
还有就是对?司空摘星来说,他现在的心情和陆小凤的是有更多重叠的,毕竟他和祝长生近距离接触过,而其他人都没有,他们也?只是认为无剑剑客祝长生只是天子闯荡江湖的“化身”而已。
而就是因为有过近距离接触,所?以司空摘星现在才心情特纠结,加上又担心陆小凤,他就沿着南书房前的道路来来回回地走,走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明明他从外表上看过去就是个随时都能厥过去的老先?生。
老实?和尚被他转的心神不?宁,只有开口叫住他,又因为是在皇城重地,老实?和尚就只有压低声音道:“你能不?能停下?来?你走得?和尚眼都要花了。”
司空摘星幽怨地看了一眼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实?和尚:“你以为我想。”
老实?和尚道:“那你想别的。”
司空摘星撇撇嘴:“比方说?”
老实?和尚想了想说:“要不?你想太和殿屋脊上第?四个白衣人又是谁,再不?然你就想想西门庄主和叶城主他们两?位,他们现在已变得?和和尚一样了。”
这提议好像真的管用。
司空摘星也?看到了第?四个白衣人,可他从前从没有见到过他,再有他既能在没有缎带,且还能那么及时来到太和殿的情况下?,他的身份就很可疑了。
再有老实?和尚说的后半个提议,司空摘星懵了片刻才意?识到老实?和尚说的“一样”,指得?是什?么一样: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头发全没了,现在变成了光头!
说来若没有老实?和尚这么提醒,司空摘星还真没意?识到这一点。之前他们的关注点都在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与天子的对?决上,便是下?了太和殿来到南书房,他们都去重点关注南书房里的陆小凤和天子,就是没把?重点放在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现在的发型上。
而现在实?实?在在的正视到这个问题后,司空摘星控制不?住他自己做了个情景再现——
明月高悬,它看起来越发圆了。
这一轮圆月就那么悬在天空中,它的皎洁光辉倾洒下?来,洒在了太和殿的屋脊上。
而此刻天底下?两?个最惊才绝艳的剑客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他们俩就立身在太和殿屋脊上。他们虽然没有拔剑,可剑气已是惊人!
再看他们两?人,同?样是白衣如雪,同?样是乌鞘长剑,同?样冷冰冰的面容,同?样的眼神锐利,以及同?样的脑袋锃光瓦亮,在太和殿屋脊上铺就的琉璃瓦映衬下?,反射起了皎洁的光芒。
也?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和明月照相辉映,对?影成三月!
司空摘星这么联想完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沉寂了好半晌后,偷王之王才对?老实?和尚说:“和尚,我以后再也?没办法直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了,都是你的错!”
老实?和尚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门,对?他这样的指责一头雾水。
司空摘星已撇过了头,他现在连老实?和尚的光脑袋都没眼看。
此时天上明月已经?开始西斜,天气也?渐渐变凉了。
汪直已送了茶进去又出?来,面对?南书房外众人的各色眼神,他却权当没看到,只敛眉束手站于一旁,等着南书房中天子的再次吩咐。
再有即便汪直不?在意?天威,想和这群江湖人透露什?么,可他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在他进去奉茶时,无论是天子还是陆小凤他们都没有在说话,只是南书房中的气氛着实?称不?上轻松写意?。
南书房中,气氛确实?不?惬意?。
天子骨节分明的手放在青花瓷杯上,似在摩挲瓷杯上的纹路,而陆小凤也?没有要端起茶杯,来喝口茶的意?思。
陆小凤清楚的知道,接下?来他们要谈的就是关于祝长生的,这件事他们总是要说个清清楚楚的。
“其实?朕总觉得?你也?是朕的朋友……”天子这时候开口说道。
陆小凤猛地抬头看向他,他这时候分不?太清楚天子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说他到如今还把?自己当成朋友吗?还是说祝长生和当今天子根本就不?是一个人?陆小凤嘴里直发苦,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有等着天子继续往下?说。
天子把?手拢在身前,龙袍上的正龙栩栩如生,象征不?可谓不?尊贵:“父皇深感夺嫡之苦,登基后便立誓不?让同?室操戈的景象再重演,于是初年?后宫中只有中宫娘娘,也?就是朕的母后。父皇一心只盼嫡长子,不?多久朕的母后确也?有妊,父皇大?喜过望,可事上哪有十全十美之法,数月后太医诊出?母后怀的是双胎。”
陆小凤凝视着天子,他不?是没想过祝长生可能确有其人,但只不?过并不?能出?现在人前,比方说是当今天子的双胞胎兄弟,不?然这没办法解释为何他们两?个人只有长相一样,性格却截然相反。
可如今听天子真这么说起时,陆小凤的心脏却砰砰砰地跳得?很快,他觉得?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原因无他,天子他的神情太过于平静了。
“本朝皇室从没有过双胎,且太医当时并无法确定?母后怀的双胎,他们性别如何,若是同?为帝姬或是龙凤胎便还好说,可若是同?为皇子的话,那更非父皇愿意?看到的场景。父皇当时左右为难,到底这是他期盼已久的子嗣。”
陆小凤虽知道最终答案,大?行皇帝必然是保下?了先?皇后那一胎,不?然就没有当今的天子,可听天子这么平淡的讲述着,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天子半垂着眼帘,眉目间看起来全是淡然,他继续往下?说:“就在父皇踌躇间,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本被诊断怀了双胎的母后,再又一次由太医请诊时,太医却是只诊断出?了一个胎动?。”
天子说着看向陆小凤,眼中有了奇异的光彩,“母后十月分娩后确实?只诞下?一个胎儿,也?就是朕,先?前的双胎一说也?就被定?义成了那批太医的误诊。”
陆小凤只觉得?倒抽了好几口凉气,浑身都开始发寒。
天子又转回头,目光悠远也?不?知是在看什?么,缓缓又道:“父皇是这么认为的,然而朕的母后却是在生下?朕后,整日整日的哀恸,不?过数月便抑郁而终。”
“而朕在三岁时便被立为太子,十七岁登基为新君,这一过程相比于先?朝时的跌宕起伏,确实?可称得?上平顺至极,可朕却在想或许父皇不?希冀发生的同?室操戈,早在最开始时就发生过了。”
天子说着还笑了笑,可陆小凤怎么都笑不?出?来。
“陆小凤你知道吗?”天子再度转过头来说着,边说边眨了眨眼睛,在陆小凤看来,他竟然奇异地觉得?天子这一动?作,让他看起来格外纯良,有点像祝长生,又听天子往下?说道:“从没有人和朕说过当年?的事。”
陆小凤不?自禁地握紧了扶手。
“朕只是知道。”天子歪了歪头道,“曾经?的曾经?,朕就在想如果他当时活了下?来,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一定?不?用在父皇的期盼下?长大?,不?用被朝堂上的倾轧影响,不?用知道世间炎凉。”
“长生他是在朕在十岁时被父皇第?一次罚跪太庙时出?现的,你不?知道当时朕有多高兴,朕当时就发誓朕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兄长,将他护在朕的羽翼下?,便是父皇也?不?能把?我们再分开。长生这个名字便是朕为他取的,取自‘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天子虽然在说令人欣悦的话,可他脸上的神情再哀伤不?过,而陆小凤已经?不?愿意?再听下?去了!
天子因为当年?的“同?室操戈”进而衍生出?难以名状的愧疚,这样的愧疚经?过了数年?的发酵,已成为了天子的心魔。心魔挥之不?去,就用另外一种方式出?现在天子面前,虽说这个“心魔”他单纯,拥有着人世间所?有美好的品格,可对?天子来说明明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存在,却将他当成真正的存在,还费劲心血为他营造出?一个真实?的身份,然而这么一来,这一切又如何不?只是天子的妄念,放不?下?的执念。
而这时候陆小凤也?已经?明白了为何天子会说“其实?朕总觉得?你也?是朕的朋友”,这不?是说他还把?自己当朋友,又或者说他就是祝长生,而是说祝长生和陆小凤是朋友,知道祝长生存在也?把?他当做真实?存在的天子,也?把?陆小凤当成了朋友。
想通了后的陆小凤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只天子却在他开口前说话了:“陆小凤,朕想郑重拜托你一件事,好吗?”
这一刻天子再没有了太和殿上一力降十会的威武,也?没有了说起皇室相煎太急的云淡风轻,他竟是流露出?了几分软弱的神情,虽然不?是很明显,可对?陆小凤来说触动?是很大?的。
陆小凤艰难的开口:“皇上请说。”
天子祈求他道:“不?要让长生知道。”
陆小凤此时此刻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他脑海里乱糟糟的,可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的,在他彻底反应过来前,他已经?郑重点了下?头。
天子旋即露出?个第?一个真心的笑。
就在外面的人等得?月色淡去时,南书房里终于了动?静,陆小凤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全须全尾,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神情有些郁郁。
等看到焦急地等他出?来的朋友们,陆小凤心中才有一股暖流流过,心中却不?由得?想起在天子放他离开时,对?他说的那句“朕由衷的希望你能继续和长生做朋友,你是他第?一个朋友”。
而且天子这次并没有希冀能得?到他的回应,因为在说完这句话后,天子就已经?从原本的座位上起身,再度回到了御案后,重新变回了一国之君,九五之尊。
在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上,孤零零的只有天子一人。
天上宫阙有琼楼玉宇,只高处不?胜寒,何如在人间?
陆小凤在心中叹着气,快步走过去,朝着迎向他的朋友们走去。
过了片刻,便有大?内侍卫送他们离开,等离开紫禁城这座城中城时,陆小凤不?由得?又回望了一眼,心里已经?决定?等明天就离开京城,或者去江南看看花满楼,或者出?海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终归是想把?这段时间的所?有情绪都抛掉才好。
陆小凤、司空摘星、老实?和尚、木道人和独孤一鹤离开了,可西门吹雪、叶孤城和商辂商大?人,以及没有出?现在南书房外但真的存在的两?个人物还没有离开。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他们俩就先?不?说,反正他们现在还在相顾无言呢,还是来说说为天子操碎了心的首辅大?人吧。商大?人也?是为天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中秋节的宴席都散了,他都没有赶着回家陪家人,而是紧赶慢赶地来到南书房外,就等着天子接见,确定?下?国丈的真实?性。
他这么忠心耿耿,天子不?好辜负,于是在送走陆小凤片刻后,天子就召见了他。
商辂商大?人还没有出?声,天子就已看穿了他的想法,道:“朕知道商卿家要问什?么,莫不?过是问朕的岳父何在?”
这是自然。
天子轻轻颔首道:“朕的岳父就在这里了。”
天子说着就指向一个方向,商大?人满怀希冀地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可他并没看到什?么精神矍铄的老先?生,反而是看到了一团雾。
一团雾!
等等,这里可是南书房,又怎么会有雾出?现?难道是自己老眼昏花了?不?过商大?人没机会再往下?想,他就被人点了穴道,然后被妥善送回商府,如今看着那一轮明月还没有完全落下?,还是有机会和家人一起赏月吃月饼的。
嗯……就是不?知道商大?人能不?能静得?下?心?
可往好的方面看,最起码商大?人这下?知道了国丈大?人,他是有实?体(……)的,虽然实?体只是乍一看是一团雾。
咳。
实?际上,等商辂被遣送出?南书房,那团雾就现出?了原型。
玉罗刹似笑非笑地看着当今,“陛下?可实?在是本座见过的最能舌灿莲花之人。”
“教主这般夸奖的话,朕可不?敢当。”顾青此时已恢复了他最放松的姿态,哪里还有先?前和陆小凤交谈时哀默的姿态。也?是,在陆小凤眼中他从一开始就不?确定?朱佑棠和祝长生是同?一个人,可对?玉罗刹来说就不?同?了,玉教主在见到顾青第?二面时,就确定?了他们俩是同?一个人,所?以顾青就实?在没有必要在他面前伪装。
而顾青这话,让玉罗刹笑得?更灿烂:“哦?。”
他倒要看看这家伙还能说出?什?么三四五六来。
顾青还真的能辩解出?一二,以及说出?个五六七八来:“教主认为朕是在信口雌黄,是在舌灿莲花,是在说一个完全虚构的故事?可朕想告诉教主的是,朕刚才同?陆小凤所?说的故事中,可实?实?在在是基于了真实?。”虽然大?部分都是虚构的。
玉罗刹挑起眼尾:“最开始的同?室操戈?本座愿闻其详。”
“说来教主你可曾听说过连体人?”顾青慢条斯理地问道。
玉罗刹倒还真听说过,而且他还曾看到过文字记载,中原一位史学家干宝所?著的《搜神记》中就有过这样的记载,说西汉年?间:“长安有女子生儿,两?头、两?颈、面俱相向,四臂,共胸,俱前向,尻上有目,长二寸”,所?以他就点了点头。
顾青见他点头了,也?就免去自己向他解释什?么是连体人的口舌:“虽然朕同?陆小凤说的‘同?室操戈’,和连体人并不?是同?一回事,但教主知道这回事就行了。”
玉罗刹:“……”
顾青轻轻了嗓子,在玉罗刹发飙前开始正经?起来道:“这连体人是在女子坐胎形成双胎时,双胎在母体中并没有完全分开,进而出?生后双子一体,却并不?同?心,乃两?个独立的人;而‘同?室操戈’又可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双生胎其中一个扎根不?稳,在母体内便被母体利用某种方式吸收殆尽,使得?双胎只余扎根稳定?的那一个,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一种情况;至于另外一种——”
顾青却没立即往下?说,而是端起青瓷茶杯不?疾不?徐地啜了一口茶,看得?玉罗刹直把?凤眼眯起。
卖关子也?不?待这么卖的,好吗?
等顾青放下?茶杯,玉教主就轻哼一声,示意?他赶紧往下?说。
“另外一种则是其中强壮的那个胎儿为了争夺母体养分,会对?弱小的那个胎儿下?手。这种情况下?,前者是将后者包裹进自己体内,以更好地供养自己。这么做,倒不?是说前者杀死了后者,而是当最开始强壮的那个胎儿出?生后,他的兄弟会继续寄居在他体内的,而且还会反过来吸收他的精血赖以生存。”顾青说着冲玉罗刹露出?一个惊天地的笑,伸出?自己的手臂,轻声道:“教主要不?要亲自见识下?这种情况?”
玉罗刹虽然眉目不?动?,但他的瞳孔却紧缩了。
“哈哈!”顾青忍不?住笑出?声,“教主不?会真的相信朕同?陆小凤说的话了吧?”顾青和陆小凤说的本来就是基于部分现实?,但此现实?非彼现实?,而是真实?的生物学知识上构建出?了个不?脱离朱佑棠本身经?历现实?的故事,所?以什?么“胎中胎”在朱佑棠身上都是莫须有的。
玉罗刹:“……”
意?识到被诓的玉罗刹身上的大?红袍猎猎作响,可顾青神情自若得?很,还优哉游哉地说:“教主如今在功力上和朕差一截,又何必这般自讨苦吃?”
唉,瞎说什?么大?实?话!
顾青不?说还好,他一说玉罗刹就更火冒三丈,“陛下?把?阿雪伤成这般模样,又有什?么好说的?”
“教主是指西门的头发?那确实?是朕故意?的,再怎么说他们来我家上房揭瓦,朕总得?给点教训,若教主实?在恼火,那不?如……”顾青顿了顿,装模作样的思考一番,尔后他接着说道,“不?如朕另外赏赐西门一箱帽子便是。”
玉罗刹:“……”
“再说朕那么做,不?是经?过了教主你的首肯吗?”顾青一推二五六道。
不?过顾青说的也?不?算全都是假话,都说了一个谎言最好得?三分真七分假嘛,而这件事是这样的:
顾青在太和殿屋脊上先?一击“了结”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他们进入鬼门关,然后又用浑厚无比的内力把?他们从鬼门关拉回来,也?就是让他们从鬼门关走一遭这一做法,其实?在这之前已经?征求过玉罗刹的意?见,更甚者还在玉罗刹身上做过实?验,不?然就以玉罗刹这爱儿如痴的个性,他在太和殿外不?炸裂才怪呢。
说来玉罗刹早在八月初就追随西门吹雪到了京城,西门吹雪执意?要和叶孤城比武,玉罗刹再怎么苦口婆心都没用,所?以他就转过来,到紫禁城来骚扰顾青这个贤婿。
顾青本也?没想着让西门吹雪或是叶孤城在紫禁之巅死掉,而且他想找个陪练的,要知道他的“大?海无量”从被他创出?来,也?只使用过两?次,还不?是那么熟练嘛,而玉罗刹功力深厚,作为陪练再合适不?过。
这么一来,他们两?个算是一拍即合,再后来就想出?了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话说回来,玉罗刹见顾青这么厚颜无耻,怒极反笑:“陛下?真是好口才呀。”
顾青神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玉罗刹继续笑得?身后百花盛放:“又怎么了?”
“朕在想教主对?朕这么严苛,可是那所?谓的‘岳父看女婿,越看越不?如意?’?”顾青微微叹口气道。
玉罗刹还当是什?么呢,只不?过玉教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他那好贤婿道:“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颇为让朕在意?。”
玉罗刹很平心静气的说:“说。”
顾青就说了:“教主觉得?西门在经?历生死劫后,会不?会看破红尘出?家为僧?”
玉罗刹:“……!!”
这确实?个很严肃的问题,而且玉罗刹自己心中都没谱,谁让西门吹雪在决战前就俨然一个苦行僧呢。
而西门吹雪会奉上性命和荣辱来紫禁之巅,或许只不?过是想有一个可爱又值得?尊敬的对?手,或许也?是为了追求更进一步的剑道。可不?管怎么说,当一个人大?彻大?悟后,总是会自认看穿过去加注在身上的桎梏,进而想要脱离这桎梏,看破红尘皈依三宝,不?过是其中很寻常的一种做法。
更何况现在顾青都把?头发给剃掉了,不?是更省却了其中一步吗?
总之,顾青这个推测让玉罗刹很堂皇,堂皇到他都不?顾的跟顾青扯有的没的,而是化作一团雾去南书房偏殿去找西门吹雪了。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从太和殿屋脊上下?来后,就被安置在南书房偏殿,他们俩确实?在生死之间有了更多的感悟,进而找到了往后追求的更高的目标和信仰。
等他们俩睁开眼睛,四目相对?后却都是无言的,或许在未来他们还会有真正的一战,但现在他们最该做得?就是于剑道上更进一步。
玉罗刹就是这时候闯进来的,他倒是还记得?没有现出?真身,还用他历来那团雾包裹着他自己,在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俱没有反应过来前,他就对?西门吹雪说:“阿雪,你不?能出?家做和尚!”
完了玉教主又加了句:“也?不?能喜欢男人!”
叶孤城继续无言。
西门吹雪也?是,而且身上的剑气比之前更为惊人,仿佛整个人已经?和他的剑合为一体,可这样的冲天剑气对?玉罗刹没有半分影响。
玉罗刹从前都习惯了,这会儿他还在这冲天剑气中想到他进来时,看到他家阿雪和叶孤城四目相对?,似有无声胜有声默契的画面,还有南书房里那不?怀好意?的天子,于是就装作若无其事的姿态说:“阿雪,你是不?知道,之前我们的皇帝陛下?在南书房里对?叶孤城说‘卿本佳人’来着。唉,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叶孤城:“……”
然后,这次轮到叶孤城的剑气直入云霄了。
嗯……看来西门庄主和叶城主都没有看破红尘呀。
所?幸他们仨最终也?没有打起来,便是打屋子也?得?看主人不?是,这里可是南书房,可是紫禁城,且紫禁城的主人论起武力值还是最高的那一个,所?以说还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至于参与谋反的叶孤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白云城日后若是还想要自治,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
另外,顾青在复辟陆上丝绸之路后,便是近年?来兴起的海上海上丝绸之路也?是要大?力支持的,位于南海的白云城自是个天然的港口,也?可成为一个要塞,至于该怎么应用它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那还得?细细思量。
最后,顾青既是和陆小凤说了“密旨”,那不?管先?皇留没留那都是留了,所?以南王可逃死罪,但一干涉案人等就没有那么幸运,他们自是会按律处置。
这后续自有宗人府,外加东厂协助处理的,且并不?争朝夕,而就目前来讲,还有一个人等着顾青召见。
作者有话要说:问:青哥在这次忽悠陆小凤的过程中,用了什么计谋?例如苦肉计。
又为了庆祝文收过一万,今天晚上还有个小二更,在晚上12点,如果有睡得早的小天使可以明天起来再来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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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