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唐念赶到的时候，就看叶予年的坟果然被掘开了，棺盖大开，头上还有一根插了一半闪着寒光的针。
一个头发秃了一半的矮胖男人背对他而站，脖子上明显有莲花形状的胎记：“哪里来的不长眼多管闲事。”
“我呸！你这个死秃驴！”唐念在背后大声骂道，“你养鬼牟利，干的那些肮脏勾当我们全都知道了！！害人还不算完，还要来掘人家坟！真是缺了大德了！”
唐念平常温和，但是对鬼、恶人一向会采用暴力执法，上来先骂一通壮壮威风，嘴下一点都不留情，等气氛差不多了，直接动手，不服的话就打两顿。
那男人咬牙切齿的转过身，还戴了个口罩挡脸。
解钰迈步，挡在了唐念身前：“我来。”
“让我先动手出出气。”唐念说。
“你酒醒了吗？”
“放心，我就算再喝点也没问题。而且我头发比他茂盛，这已经是压倒性的优势了。”唐念说，“你先在旁边看看戏就好。”
解钰点了点头，朝后退了一步。
那男人脸都黑了，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来。
他在纸上画了符，然后贴在了几个墓碑上，口中念着招魂咒决。
这是道家常用的驱鬼咒。
但是其中的字却变了。
“千祟万鬼，护我真灵……所在之处，万鬼奉迎……”
“呼——”
阴风四起，摆放在墓前的贡品忽然滚了满地，黑云遮月，几只浑身阴气的鬼从坟墓里爬了出来，闭着眼静静的站在原地。
这人用匕首刺破指尖，又在这些鬼额头上各点了几滴鲜血。
那些鬼猛地睁开眼，双眼已经变得赤红。
那些鬼一起冲唐念扑了过来，看起来身体僵硬但行动却异常的敏捷，几乎是转瞬间就到了跟前，白骨化的手朝他直抓来。
唐念后退了几步，一连折了好几个纸人，他一个响指，那些“纸人”便纷纷睁开了猩红的眼睛，朝那些鬼扑了过去，互相抓挠、撕咬着。
那男人冷冷笑了一声说：“看不出来，竟然还是个同行。”
“我跟你可不是同行，我驱策的这些都是心甘情愿的，是正经合作关系，事情结束之后还要发薪水。你的那些是被逼迫的，当心哪一天它们集体罢工反抗。”
“本道还是第一次听说跟鬼还能合作的。”
“那就说明你没头发，也没见识。”唐念冷笑了一声，出言嘲讽。
那男人恼羞成怒，手捏诀，又念了一串咒决。
那几只厉鬼竟然转头朝唐念扑了过去。
符箓掷出，无火自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响起。
唐念没下死手，只是将厉鬼暂封在了纸人里。
“雕虫小技，你也敢在我面前显摆。”那男人开口说道，“不过，再等个一时半刻，就有一出好戏可看了。这具尸体马上就会变成凶尸，他之前下葬的地方可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聚阴养尸的宝地，虽然迁了坟，但也快成气候了。”
就在这时，黄正咏也察觉不对赶了过来，正好听见他这段，气的脑瓜子嗡嗡响：“你干出这么阴损的事，到底想干什么！”
“人这么快就齐了，那正好一块儿对付。”
唐念问：“你都能驱策鬼了，还炼凶尸干什么？”
这人笑了起来：“虽然能驱策，但是它们都跟不听话的狗一样，总想咬我几口。要是能炼出最凶最恶又听话的就好了。”
他转头看向唐念：“我看你的驱鬼术倒是不错，要不是不合时宜，我还非得跟你讨教讨教。”
唐念：“真不要脸！”
黄正咏也破口大骂：“我呸！你简直丧心病狂，比我还不要脸！！！”
唐念：“……”
这男人看了看时间，眼中闪着激动又疯狂的光：“快了。”
话音刚落。
只听轰隆一声响，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风声呼啸如同万鬼齐哭，树叶簌簌作响。
“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
又是一声巨响，雷电带着千钧之势劈下，瞬间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地面开始震颤了起来，有木板晃动的声音传来。
乌云压下。
但是细看的话，会发现那是几十、上百道的冤魂跟厉鬼，这些黑雾横冲直撞地冲进了棺材里，棺材静了一瞬，从里面暴发出了哀嚎、哭声，晃动的频率更大了，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还有指甲抓挠在木板上的声音。
瓢泼大雨来势汹汹。
嘭嘭嘭——
那些厉鬼在里面疯狂挣扎。
“让我们出去！让我们出去！”
嘭——
棺材开了一条缝，一只灰白、扭曲的手缓慢伸了出来。
这男人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就像是最得意的杰作终于要现于人前。
解钰站在一旁开口说道：“你专心对付他，这里交给我。”
“你算什么！我这可是百鬼尸，就算是酆都鬼王来了，也奈何不了我！”
这人说完这话，就感觉到了一股冲天的阴气，棺材里的动静戛然而止，那只手也在瞬间缩了回去，还自己盖上了棺材板，恐怕慢一秒就会灰飞烟灭似的。那几只厉鬼也爬回了墓里。
那人僵在原地，寒意从内心深处慢慢蔓延，本能的恐怖让他牙齿直打颤。
唐念转头看了一眼。
解钰跟自己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将这些阴气、戾气，收敛的一丝都不剩。
以至于唐念总觉得他跟自己没什么区别。
不过，唐念从来都没怕过他。
解钰站在唐念身侧，轻描淡写地说：“你说的这酆都鬼王是我的旧相识，我倒是可以把他叫出来。”
“看看你做的这些事够喝几壶！”唐念气势十足，跟着一起吓唬人。
“你……你到底是什么……”
那人满脸震惊，一时心情很复杂。
黄道长也很震惊，不过他反应也很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小人恭迎大人。”
唐念：“……”
黄道长转了转眼睛，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站起身大声说道：“我告诉你吧，这位是能统领万鬼的解大人，连酆都鬼王都在他之下，你敢得罪他，以后哪里还会有鬼愿意听你驱策！”
黄道长不进娱乐圈真是可惜了。
多好的苗子。
那人还一脸呆滞，似乎还没回过神儿来。
“你要是好好坦白，那大人可能还大人有大量放你一马。”黄道长看气氛挺对，还演上瘾了，继续说道，“你要是还执迷不悟，那大人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你……”
唐念震声：“永世不得超生！！”
黄道长：“对，永世不得超生！连畜生都不让你做！”
两个人一唱一和，演技逼真。
那人终于怕了，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文才德。”
“你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都对不起这个名字，对不起你父母给你取名字的良苦用心。”黄道长说，“那你说说，自己都做了什么。”
“我说我说，我全部都交代。”文才德说，“我让那些鬼去富人家里作乱……然后除祟赚钱。还有……还有娱乐圈的明星也会来找我，让我给他改运势，卖小鬼，还有让我去害他对家的。”
唐念忽然就想起了叶予年的事，打算待会儿详细问问。
黄道长声音严厉：“还有呢！”
“还有替、替人换命……”
“逆天改命这么阴损的事儿你也能干！”
“那是出的钱太多了，我一时鬼迷心窍，也就干过两次。”文才德说。
黄正咏也存了点私心，低声问道：“多少钱？”
文才德比了个手势。
“百万？”
文才德摇了摇头。
“千万？”
文才德又摇了摇头。
黄正咏声音有些颤抖：“亿？”
文才德点了点头。
黄正咏：“……”
他常常因为自己还不够变态而与这些人格格不入。
文才德就这么把自己都干过什么事全部都给交代了。
等他说的差不多了，唐念才走上前，开口问道：“那我问你，叶予年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
牵扯到人命的事儿，文才德倒有些犹豫了，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支支吾吾了半天不肯说，连威逼利诱也没用了。
唐念轻轻“啧”了一声，“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
文才德：“……不是我，跟我没关系。”
“狡辩也没关系，我把人叫出来问问就行了。”唐念说，他将暂封在纸人里的叶予年放了出来。
叶予年一看见文才德就气不打一处来：“就是他！就是他这个死秃驴！死骗子！我做人的时候从来都没做过什么坏事，死了却要被你这么利用，你利用完就算了，现在还来掘我的坟！”
他冲上前就对文才德一顿拳打脚踢。
文才德刚开始还能忍，后面实在忍不住了：“不是我，我没想害你，只是有人要跟你换命，之前他也没跟我说自己命中有死劫。不是我害你，而是有人想让你死啊。”
等他说完之后，黄正咏掏出兜里的手机按了录音的暂停键：“行了，我都录音了，回头交给警察，就属于故意诈骗。”
文才地猛地抬头，这才感觉自己被演了。
刚想跑。
寒剑出鞘，擦着他的头皮而过。
文才德愣了愣，感觉头一冷，为数不多的头发晃晃悠悠的飘落。
他抱住头，刚支棱起来的腿又软了。
黄正咏把他提了起来道：“我先送他去派出所。”
唐念点了点头：“好，辛苦了黄大师。”
叶予年愣了一会儿，脸上有些茫然。
他在想自己什么到底跟什么人结了仇。
他脾气一向很好，人又活泼，朋友遍地走，他根本就想不到，有人会有这么恶毒的想法……
唐念问道：“你想到什么人了吗？”
叶予年摇了摇头：“暂时没有。”
“别勉强自己。”
“嗯，谢谢你了唐念，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叶予年说，“我打算先回家看看我父母，之后我可能还要来骚扰你，我在阴间没什么朋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而且阴曹地府又不收我，有些老鬼总是要躲着，不愿意转世投胎，就爱在寺庙周围蹲着、或者去抢别的鬼的香火，说什么万一投成个穷人或者畜生还不如做鬼好。”
唐念：“别听，人啊总要有个归处。这事既然我插手了就会帮你到底。现在阴曹地府不收你就是因为你命不该绝，别担心，我会查清楚。”
叶予年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
*
天色亮了，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街道两边的早餐店都陆陆续续开了门，蒸笼一打开白色的热气升腾而起。
唐念酒已经彻底醒了，只是胃有些难受。
“喝点粥吧。”解钰说。
“嗯。”
两个人进了隔间，服务员立刻将菜单递了过来，推荐了几道特色菜。
唐念也懒得翻看：“就要这几样吧。”
“好，您稍等。”服务员给两人倒了杯茶，放下珠帘出去了。
唐念喝了口热水，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有一件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的，我跟那个文才德的想法不一样，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把你当成……”说到这儿却突然卡了壳，觉得文才德口中的“狗”太难听，但他又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怎么表达，愣了一会儿，“就是我没有随便对待过你。”
解钰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杯壁上摩挲了两下，眼中含笑：“那你把我当什么？”
没想到他会绕回这个问题，唐念还卡了一下，“朋友啊。我把你当朋友。”
竹帘被撩开，“哗啦”作响，几样精致的小菜跟粥上了桌，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唐念用勺子搅着散热气：“而且，从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有这种感觉了，就像咱们之前见过似的。”
“也说不定咱们之前就是有这种缘分呢。”解钰轻笑了一声。
“你见我呢？有什么感觉？”唐念问。
“也有种熟悉感。”
“对吧，咱们这就叫心有灵犀。”唐念夹了两个包子放进了他碟子里，“今天多亏了你才能骗过那文才德，你有功，多吃点。”
唐念蘸了辣椒，把包子塞进了口中，含糊不清的道：“真的跟鬼相处久了，就会觉得人更可怕，为了利益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人心难测海水难量，说的便是如此。”解钰边说边拿起勺子，在他粥里加了一勺糖，动作自然。
唐念：“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甜的，我刚想加糖。”
解钰挑眉笑了笑，轻声道：“心有灵犀呗。”
吃完了饭之后，两人又回叶家看了一眼。
一夜过去，叶母的精神状态明显要比前两天好多了，脸上也有了笑容，打开冰箱把自己腌制的一些小菜拿出来了一些道：“小唐，这是自家腌的小菜，阿姨给你装点。”
“好，我一定好好吃。”唐念也没拒绝，毕竟是一点小心意。
“还有这牛肉干，卤鸡爪，给小唐也装上点路上当个零食。”叶父说。
唐念：“吃不下了。”
“以后没事就常来玩，我跟你阿姨都好客。”
叶予年就站在两人身旁，眼眶有些红了。
站在门前，叶母还拉着唐念不停说话：“昨晚啊我们家小年给我们拖了个梦，说自己过得不错，让我们别担心，好好过日子，有来生的话还找我们当父母。还说自己交了你这么个好朋友，我这心里也好受多了。路要朝前走，人也要朝前走，我想开了。”
离开了叶家之后，
就坐上了回观山村的车。
两人选了个后排的位置，唐念边玩游戏边试探地问道：“待会儿到了剧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进去，就说你是我助理，这样咱们两个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说完话，唐念才觉得有些不对，自己是脑子抽了才会说出这种话，他刚要开口纠正。
旁边的解钰就飞快点了点头：“好。”
他应该没有误解自己的意思。
玩了两局游戏眼皮就开始打架，头一歪一歪的。
解钰转头看了他一眼，抬手把他的头按在了肩膀上。
坐在一旁的叶予年：“……”
为什么当了鬼还要被塞狗粮啊摔！QAQ
到了剧组时正是中午。
一群人正在抱怨盒饭里怎么连鸡腿也不加了。
唐念就在这时送了一波温暖，把路上买的一些零食分给了大家。
薛义一个飞扑，抱住了那对零食：“你总算回来了，你不在的这几天我都瘦了。”
唐念：“……我满打满算就走了四天，你是去抽了个脂吗？”
“你怎么连一点情趣都没有。”
“几日不见，你愈发油腻了。”
薛义先翻了翻袋子都有什么吃的，一抬头，这才看见站在唐念跟前的解钰。
剧组里的几个小姑娘也走上前问道：“唐念，这位是谁呀，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助理，解钰。”
薛义：“好家伙，现在当助理门槛儿都这么高了吗，好帅，我都有危机感了。”
张迎峰刚吃完饭，用纸巾擦着嘴走了出来。
“张导。”唐念跟他打了声招呼，把顺路买的酒跟茶叶递了过去道，“这是我路上买的。”
张迎峰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解钰：“那是谁？”
“助理。”
“哦，那我想问问，你的那个助理，有兴趣当演员吗？”
唐念：“……没有。”
张迎峰表情有些遗憾：“你试镜老唐的戏结果怎么样？”
“还不错，他说等剧本最终敲定的时候给我发一份，让我先回去等通知。”唐念说。
“那就是稳住了，老唐这个人别的不说还算靠谱。”张迎峰说，“吃过饭了吗？”
“吃了。”
“那就去做造型吧，放你了几天假，今天下午给我好好表现啊。”张迎峰说。
唐念点了点头：“知道了张导。”
进了休息室，唐念先换了衣服，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桌上放满了水果，不用想都知道是剧组的那些小姑娘送的。
唐念用开玩笑的口吻道：“好气，我平常都没有这个待遇。”
解钰笑了笑，站起身慢条斯理的解着他缠绕在扣子上的长发，然后帮他把那缕头发撩到了身后：“气什么，待会儿我剥给你吃。”
唐念坐下，翻开剧本，刚看了两行一颗葡萄就送到了他唇边。
“我跟你开玩笑的，怎么还真剥。”
唐念抬手去捏，解钰却缩回了手，“别脏了手，张口。”
唐念张嘴，牙齿不可避免的蹭到了他的指尖，忍不住耳朵尖一红：“我不吃了。”
话音刚落，一颗又递了过来，莹润的果肉还在轻颤着：“再吃一颗。”
唐念张口。
解钰抽出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指上的汁水，轻笑了一下。
“前两天不还说要我伺候你吗。”